残烟杂录(三生石前传)  第8页

贤暗暗叫苦,心想这女子空手时已是恁地了得,再加使用兵刃,岂非更加难敌?他向来要强,适才在茶阁上被钟素晴打得一败涂地之事自是未向掌门提及,如今待要说明,却被竹瑶连连抢攻,缓不出手来。
  钟素晴听师哥叫自己使剑,明是关怀之意,芳心脉脉,登时颊侧生晕。珠钿替小姐从背后解下长剑,她定了定神,便接在手里。
  竹瑶酣战中瞥眼望去,只见她已拔剑出鞘,那剑剑刃通体莹白,竟似可以透视而过,持在她白玉般的手掌之中,剑手浑然一色,恰无分别。他只望得一眼,高齐贤的单刀已递到面前,急忙凝神接招。只听萧鹤的声音道:“岳掌门,这柄剑名曰‘春冰’,颇是有些锋利,阁下若不小心碰上了,只怕就要扫兴得很了。”
  岳天广见到这般一件利器,不由暗自心惊,竖刀一立,摆个门户,还未发话,已听钟素晴微笑说道:“承让!”蓦地里白光闪动,春冰剑一招“春风拂面”,反手斜削而至。他料不到这个柔弱女子说打便打,出手竟如此之快,大惊之下,硬生生地将头仰后尺许,幸亏苦练二十余年的功夫不是白费,避开来招,却亦已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二人交换一招,不过一瞬之间,高齐贤与竹瑶却已边斗边走,斗到了茶阁中心。竹瑶当向高齐贤挑战之时,便已经想好对策,眼见阁中桌椅不少,当下展开轻身功夫,在桌椅间穿来穿去,得空便向高齐贤抢攻几剑,高齐贤单刀砍来,他便跳跃闪开。这么一来,虽然难以取胜,却也算是已立于不败之地。
  那边岳天广定了定神,大喝一声,挥刀斜劈。他一出手便是平生绝技二十八路“惊涛刀法”,刀招中挟着劲风,有如怒涛汹涌,拍面而至。
  钟素晴长剑圈转,竟然不拆来招,举剑直刺他面门。这一招叫做“寒雨暗烟”,其要诀便在这“寒”字与“暗”字。岳天广刀招未出,只觉寒意侵人,春冰剑已经指向自己眉间。他惊骇之下,闪身后跃,那剑尖竟如影随形的跟了过来。岳天广挥刀一招“白虹贯日”,劈向钟素晴面门,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谁知钟素晴剑锋轻轻一转,已贴在了刀背之下。岳天广陡觉手中一震,不由“啊”的一声大叫,单刀脱手,又是径向窗外飞去。
  萧鹤伸手一截,抓住刀柄,又放回桌上,笑道:“海沙派这一招‘单刀脱手’,岳掌门委实练到了登峰造极。”岳天广不敢回口,但见钟素晴手中长剑快若电闪,一招“蜻蜓飞上玉搔头”,斜斜削来。他闪避不及,只觉头皮一阵冰凉,头发竟被削去了一片。他登时面无血色,知道是钟素晴手下容情,心想她这一剑要是低得寸许,自己岂非成了没天灵盖的岳大掌门?
  萧鹤见师妹取胜,自也欢喜,侧头向竹瑶看去,只见他正和高齐贤打得不可开交。二人自阁心斗到窗旁,又从窗畔退到梯口,高齐贤攻了百余招,竹瑶竟始终没接过一刀,只是东一溜、西一窜,跳上跃下的闪避,对方刀招中一露空隙,他便即回攻。
  旁观众人先前见竹瑶与高齐贤动手,只不过当他是个轻功了得、剑法精奇的小小少年,均觉高齐贤以大欺小,不免有失体面。但此时凝神观战,不由渐渐诧异起来,只见竹瑶剑随身走,寻暇抵隙,攻守间法度井然,显是一流高手的风范,只是年纪幼小,功力尚浅,剑法上许多威力还发挥不出,而且对敌经验实也太少,不少本来可以得胜的机会,都被他莫名其妙的放了过去。
  袁信之问道:“这少年究竟是何派门下?”别人心中也正有此问,竟自无人回答。萧鹤凝目望着竹瑶出剑,更是出了神。袁信之只得自己接道:“中原各门各派,似乎都教不出如此功夫,待会儿打架过后,倒得好好问他一问。”
  众人疑窦丛生,高齐贤却是越斗越怒,心道:“这小子轻功了得,又不同我正面对敌,我焉能伤他得了?凭我的身份,斗了百招还胜他不得,当真是威风扫地了。”眼见竹瑶身形一晃,又退到一张桌子之后,隔桌向自己长剑疾刺,只待他一还手,当即又一溜烟的避开。高齐贤心念一动,突然大喝一声,出脚踢在桌沿,木桌受了这一踢之势,登时迅捷异常的向竹瑶身上撞去。
  竹瑶吃了一惊,这当儿只要伸手去推,身法便受阻滞,百忙中飞身而起,一掠而过,尚未站定,高齐贤第二张桌子又已推了过来。他迫得又是一避闪开,心中一惊,原来却已被逼到了墙角,再也无处可退。
  高齐贤计策得售,哪能让他再度兔脱,一柄单刀势挟劲风,猛攻过去。竹瑶被他逼在墙角,数次抢攻,总是冲突不出。此时并无桌椅相隔,避无可避,轻功也半点施展不得,只得硬碰硬的抵挡对方越来越狠的刀招,战不多时,便已面红心跳,气喘不已。
  珠钿见高齐贤以这般手段取胜,好生不服,向钟素晴道:“小姐,你看那姓高的好狠。”袁信之插口道:“再斗十招,这少年性命难保。”萧鹤点了点头,走到相斗二人身侧,只待危险时出手相救。
  高齐贤心中杀机已动,只想将竹瑶立毙刀下,手上刀招越发狠辣,竹瑶渐渐招架不住,左手一扬,一把银针掷了出来。高齐贤料不到他还有这等败中取胜的绝技,急向后跃,单刀舞动,但听丁丁之声不绝,数十枚银针都被他单刀荡了开去。竹瑶见他退后,精神一振,长剑连抢,想要脱出困境,只消一到刀圈之外,高齐贤便再也追他不上了。
  高齐贤岂不知他的心思?一退即进,舞刀成阵,一圈白光着地卷去,刀招中竟再无半点空隙,要教他银针无用武之地。竹瑶也知他用意,扣针在手,只想出其不意的再度发针,但在他一轮急攻之下,说什么也无暇射出。
  海沙派众人见萧鹤一步步的走向战圈,显然是要插手相助竹瑶,当下便有人叫了出来:“高师叔与这小子说定了单打独斗,你们言而无信么?”萧鹤一怔,想起竹瑶果是有此一说,自己倒不便出手了,可是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他命丧刀下不成?
  便在此一迟疑之间,高齐贤大喝一声,单刀磕飞了竹瑶手中长剑,向他头顶直劈下去。
  萧鹤叫声:“不好!”纵身抢上,其势却已抢救不及。却听得啊的一声,高竹二人齐声大叫,齐向后跃开。竹瑶伸手按住右肩,身形摇晃,鲜血自指缝间涔涔而出;高齐贤口中荷荷而呼,左手捂住了右眼,大叫:“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这一下变故来得突然,众人不禁尽皆一呆,过了半晌,才知道高齐贤适才那一刀下来,竹瑶无处闪避,危急之中发针,后发先至,射中了他右目。幸得如此,高齐贤惊痛之下,砍下的一刀便失了准头,只在对方肩上拉了一道伤口。虽然势道大减,不至于当场将竹瑶右臂卸了下来,但伤深及骨,自也不轻。而高齐贤右目中针,尽管竹瑶惶急之中手劲已衰,未能直贯入脑,当场毙命,这只眼珠总也是废了。
  海沙派中抢出二人,将高齐贤扶了回去,问道:“高师叔,你的眼睛怎样?”高齐贤但觉眼中剧痛,惊怒交加,骂道:“我的眼睛瞎啦!贼小子,我跟你拼了。”挥刀便要上前拼命。
  竹瑶肩头初中刀时还不觉怎样,此时却痛得几欲晕倒,勉强扶桌而立,低声道:“对不住,是你先逼我……”说了半句,身子一晃,便欲跌倒,萧鹤正在旁边,伸手扶住。珠钿也不待小姐吩咐,急忙取出一块手帕,上前替他包扎伤口,叫道:“竹公子,你不碍事罢?”
  袁信之拦住高齐贤,喝道:“你先下手伤人,自受其报,何况人家也受了伤,你还待怎地?”高齐贤此时恨不能将竹瑶乱刀分尸,也不管袁信之是何等样人,骂道:“滚开!”举刀便直劈过去。袁信之见他来势凶恶,伸指在刀背上一弹,当的一声,高齐贤单刀脱手落地,半身酸麻,大惊之下,连退几步,再也不敢上前。
  竹瑶看见他神色可怕,右眼中一行鲜血直流下来,一时间忘记了自己伤痛,心中倒生出了怜悯之意。珠钿在他身边,只听他喃喃的道:“可怜,可怜!”不由奇道:“竹公子,你说什么?”
  岳天广适才死里逃生,脸如土色,过了好半晌才定下神来。他手下众人见势不对,一声呼哨,伸手在各人腰间的一只皮囊里一掏,各已经握住了一只木勺。众勺扬处,一把把如雪如粉的物事便向萧鹤众人身上撒去。
  竹瑶站得离海沙派诸人最近,看见他们撒出的竟是一把把细盐,正自奇异,已闻到一阵腥臭猛扑鼻端。萧鹤一惊,伸手在他身上一推,掌心力道发出,竹瑶身不由己的向旁撞出,萧鹤急退数步,那细盐洒到了地面之上,离他双脚不过半尺。钟素晴已拉着珠钿退后,急道:“师哥,盐里有毒!”
  萧鹤道:“屏住呼吸,不碍事的。”只见岳天广、高齐贤向后退去,海沙派众人又各举木勺,这次却是将毒盐径直向他们身上撒来。盐粒细小,撒出后四散飞溅,极难闪避。他一声长啸,踏前一步,双掌运劲向前推出,袖风拂处,毒盐犹似飞絮落雪,在劲风鼓动下方向斗转,猛向海沙派众人头上洒落。
  海沙派众人齐发惊呼,急避不迭。他们自知此盐毒性奇剧,稍沾身便可中毒,倘若略有差池,非但性命不保,而且死时定然惨酷无比,此刻见撒出去的毒盐又回道了自己头上,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岳天广抢先便走,高齐贤脚下亦不慢于师侄,余人发一声喊,也争先恐后的走了个干净。
  萧鹤见他们去了,才转头问袁信之道:“袁师兄怎么来了?”袁信之道:“听说你在临安打架,特地赶来看看。你怎么把大家抛下来一个人就去福建?这里钟师妹也是找你来了。”钟素晴脸上一红,心中却是极喜,问道:“师哥,怎么跟海沙派结下梁子啦?”
  萧鹤尚未回答,竹瑶已插口道:“他行处就有是非,约一场打架有什么奇怪?倒是累得别人白陪在这里。钟姑娘,我可不是说你。”萧鹤向他看了一眼,微露愠色。竹瑶道:“我知道你见我就有气,我欠你人情太多,不好意思同你吵架,我自己走了便是。”说着走过去拾起长剑,转身便走。
  钟素晴奇道:“你上哪儿去?”竹瑶道:“你们同门师兄师妹畅述离情罢了,管我干什么?”钟素晴听他这一句大有讽意,一怔之下,不觉通红了脸,萧鹤也不由眉头一皱。珠钿忙道:“竹公子,你身上有伤,别急着走啊!还是休息一会儿罢。”
  竹瑶冷笑道:“这里有人瞧我挺不顺眼,我不走干什么?”他这句话冲口而出,说出来才觉得好生不对:“我这般没礼貌,到底是他瞧我不顺眼还是我瞧他不顺眼?难道是为了人家的什么师兄师妹……我就这么不长进不成?”但这一股郁闷之气实是无可解释,话既出口,也已收回不得,一时又恼又愧,伤口又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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