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烟杂录(三生石前传)  第3页

哟哟,你本事高明么?那也不见得……”
  他一面说,一面转到了马身后。岂知刚举烛照得一下,那马忽地一声长嘶,后蹄飞起。竹瑶猝不及防,登时被踢了个筋斗。竹琬拍手笑道:“啊哟哟,你本事高明么?那也不见得。”
  竹瑶身一沾地,便即跃起,伸手拍拍身上的尘土,瞪了白马一眼,又瞪了妹妹一眼。只不过竹琬拍手叫好,只作未见;那白马安安静静立着,对他的目光更是毫不理会。
  次日清晨,兄妹二人老早起身,用过早膳,竹琬便换了男装,活脱脱的便又是一个竹瑶。竹瑶心中老大不乐,嘀咕了几句,却也拿她无法,只好眼不见为净,自顾自的走开了。
  又到喜雨阁前,眼见天时尚早,心中盘算:“早是早了,不过看热闹,还是到得早为好。那姓萧的不知是何方神圣,海沙派却也不是良善之辈,这一架定然有些看头。”于是走了上去。一踏上楼,抬眼却又见到高齐贤,一干人仍是据着昨日位置,只不过都换了劲装结束,刀出鞘,鞭就手,个个脸色阴沉,如临大敌。
  竹瑶认得他们,走上前去打招呼,说道:“好脾气的长胡子,你早!”高齐贤怒目而视,全不理睬。竹瑶好生无趣,又叫道:“喂,矮个子的高不贤,你今日聋了么?”高齐贤平生最忌人说他身子矮,闻言当真眼中如欲喷出火来,却只是按刀怒瞪。
  竹瑶找了个座头坐下,心道:“长胡子别真的聋了?那可不好玩的很!”正感好笑,忽听楼梯上脚步声响,有人上来。
  他心中一动:“这么早便来了?嗯,这楼上坐了八个凶神恶煞,明晃晃的刀子拿在手里,茶客固是溜之大吉,茶博士、掌柜的更加敬而远之,不敢上来,这来的定是打架的无疑。”甚是盼看热闹,站了起来,探头下望。
  只见上来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手捧拜盒,青衣垂鬟,是婢女的打扮,虽无十分姿容,却也清秀可喜。竹瑶一怔,心想敢与海沙派一干人约斗的,难道竟是这个小小丫鬟?
  却见那小鬟走到海沙派众人面前,福了一福,问道:“哪一位是岳掌门?婢子珠钿奉命投刺。”语声清柔,颇是动听。
  高齐贤冷冷的道:“掌门师侄尚未到来,有什么话,尽管对高某说便是。是姓萧的打发你来的么?”
  那小鬟珠钿听他说掌门不在,便不呈上拜帖,直起身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在阁中打量了一番,见竹瑶单据一桌,服饰打扮不似海沙派中人,不由向他多看了几眼。
  竹瑶倒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回身坐了下来,心道:“原来不过是个投帖子的。这姓萧的架子委实也大得紧!”
  只听珠钿道:“我家少爷言道,他与贵派之间,原本不过是意气纷争,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贵派一念执着,他也只得奉陪到底。今日之约,虽是他先约定,也并非是要怎生为难贵派,各位若当真将此作一场大斗,那可未免小题大做了。何况江湖约斗,本当光明磊落,若出鬼蜮伎俩,见笑于英雄好汉,那可不是正人君子所屑为了。”高齐贤脸上不禁一红,冷笑道:“他萧某人自是个光明磊落的好汉君子,那又何以不自己出面,却派些妇人女子来与高某打交道?”珠钿一怔,道:“婢子只是奉命,并不知少爷的事。如今少爷的话也已传到,贵派掌门既不在,这拜帖想也不必投了,婢子告退。”行了一礼,转身便出。
  岂知她刚转过身来,眼前刀光一闪,两名海沙派的大汉已跃了出来,两柄长刀架在一起,拦住了她的去路。高齐贤森然道:“珠钿姑娘,来也来了,何必就走?”
  珠钿向后退了一步,说道:“高大爷,我家少爷只命我来投刺,可没教我来打架。”高齐贤冷冷的道:“你要不想打架,那就乖乖坐下罢!别教兄弟们多费手脚。”珠钿惊怒交集,叫道:“干什么?”高齐贤道:“坐下罢!”
  珠钿反手成掌,击向拦在身前一大汉的面门,那人转刀削落,她手掌已托在这人手腕之下,五指一伸,将他手中长刀夺了过来。另一人挥刀砍去,珠钿反刀相迎,呛啷一声,两刀相击,她不禁又后退了一步。高齐贤冷笑道:“就这么两手,便想到本派撒野了么?”身形微晃,欺身近前,一伸手便扣住了她右腕。珠钿“啊”的一声,半身酸麻,长刀与拜盒一齐松手落地,大叫:“喂,你……你怎么抓我的手?好不要脸!”
  高齐贤扣住她手上脉门,足尖一挑,那拜盒飞了上来,他伸手接住,冷然道:“反正你家主人也要来,你便在此等他,岂不方便?”珠钿怒道:“我家少爷要是来了,管教你们死无葬身之地。”高齐贤冷笑一声,手肘撞在她腰眼之上,珠钿身不由己的坐倒在一张椅子上,心内又急又羞,却也没法再走,不住口的叫道:“你以男欺女,以大欺小,我……我……”
  高齐贤一声冷哼,松手回座,自顾自的打开拜盒,读那拜帖,对珠钿的叫嚷只当没听见。
  竹瑶见珠钿满脸胀得通红,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泪珠滚来滚去,神情甚是可怜,不由得动了侠义心肠,站起身来,叫道:“喂,高不贤,欺侮人家小姑娘,你算英雄不算?”
  高齐贤脸色阴沉,不发一言,他身边一个汉子喝道:“臭小子,找死么?”竹瑶笑道:“找是找的,死却不见得。”那人大怒,鞭梢一指,一条四尺长的软鞭倏地伸直,便如一条毒蟒般奔到了竹瑶的前心。
  岂料他出手快,竹瑶的身法更快,众人只见他衣角微微一颤,人已斗然倒跃了三步,那人势挟劲风的一鞭便落了空。竹瑶笑道:“喂,你这条鞭子还不够长,最好以后叫人给你定做条长的,免得打人时总差了这么些。”说着刷的一声,拔剑出鞘。
  高齐贤沉着脸,慢慢站起身来,喝道:“好小子,原来你和姓萧的是一路的!”竹瑶连忙摇头,道:“不对,不对,你猜错啦!”高齐贤怒道:“那你凭什么找本派的麻烦?”竹瑶笑道:“不是找麻烦,只不过我几天没打架,心里闷得紧。”
  高齐贤喝道:“那好!便让我高齐贤讨教讨教。”话声刚落,手中已多了一柄单刀,白光闪处,呼地便向竹瑶砍来。这一刀势挟劲风,来势极猛。竹瑶吃了一惊,剑尖一颤,飞起一朵剑花,衣带微微一飘,人已绕到了高齐贤身后,百忙里还不忘说道:“你要讨教么?这一招叫做‘开门打狗’。”高齐贤一怔,道:“开门打狗?”竹瑶嘻嘻一笑,说道:“不错,长剑开门,打你这条落水狗!”
  高齐贤大怒,单刀呼呼劈动,使的飒飒生风。竹瑶嘴上虽然轻薄,心中却对这“高不贤”颇为忌惮,不敢托大,长剑青光闪烁,使的正是本门的一套入门功夫“秋水剑法”,既是攻敌,亦复自保,剑尖所指,始终变幻不定,只是发挥自己剑法所长,不与对方刀刃相交。
  这“秋水剑法”虽是他们一派的入门功夫,但端凝中不失迅捷,庄严中不失轻灵,内中博大精深,竹瑶哪里体会得了?好在这路剑法乃是西域一个奇女子所创,剑路招法与中原各家的剑术截然不同,高齐贤见他出剑变幻无方,饶是一生自负见多识广,也猜不透他剑法的路子,倒也不敢轻敌,出招便存了小心,不敢贸然发招。因此数招一交,竹瑶居然大占上风。
  斗到分际,高齐贤喝声:“着!”反刀“沉雷泄地”,直上直下猛砍过来。竹瑶斜身振腕,也喝声:“着!”一招“夭天之蛟”,挺剑向他下腹疾刺。高齐贤大喝一声,单刀“风扫落叶”,着地砍去。岂料这招“夭天之蛟”却是灵动之极,他只道竹瑶必要回剑护住下盘,却见他纵步急跃,足尖在刀面上一点,微一借力,身形拔起,那一剑已提及心口直刺下来。
  竹瑶所学的剑法本以奇诡见长,这路“秋水剑法”更是凌厉狠辣兼而有之,加上他极高明的轻功身法,使来虽轻描淡写,却是万难抵御的一记杀着。高齐贤单刀被他足下一点荡开,一时哪里收得回来?但觉冷气飕飕,对方长剑已指到了胸口,不由长叹一声,闭目待死。
  不料竹瑶剑尖并不下刺,只是虚虚点在他胸口,说道:“高不贤,你放了人家小姑娘罢!”
  高齐贤暗叫一声:“惭愧!”心想对方毕竟是个初出道的雏儿,得此良机居然不趁势直上,一剑制自己死命,又或制住了自己再要挟放人。当下哈哈一笑,说道:“好罢!”斗然间胸口一缩,上身硬生生的让开尺许,右手刀乘机便出,一招“上步撩阴”,向他胯下挥去。
  竹瑶大吃一惊,想不到自己一念仁慈,手下容情,他居然突施杀手,此刻优劣易势,不及回剑相挡的反而变作了自己,危急中左手急扬,身形急闪,两枚银针射了出去,同时向右跃开。高齐贤听银针来势劲急,只有挥刀格开,这么一让,竹瑶总算逃脱,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定了定神,怒从心起,挺剑又上,高齐贤知道他此次下手必不容情,当下单刀霍霍,右削左砍,每一招都是狠辣杀着。竹瑶被他一轮急攻,一时还不出手来,当下使出母亲所授的一套“捕风捉影”的轻功,绕圈游斗。高齐贤连砍四四一十六刀,刀刀如风,却带不到他一片衣角,不由得又惊又怒,喝问:“你究竟是哪一派门下?”竹瑶还了两剑,笑道:“我偏不告诉你,你自己猜猜看!”突然剑法一变,使出了自父亲那儿偷学来的一套“怀柔剑法”。
  这套“怀柔剑法”乃是他父亲的义兄章怀秀自创,抒写自己一生失意的心情,数十年相思苦恋、柔情蜜意尽皆包括其中,招缓式凝,每一招每一式都充满了悲愤抑郁之意,自他父亲退隐深山之后,从未现于江湖。他父亲以这套剑法使动时必要心与剑和,方能发挥威力,儿女们年纪尚小,不能体会内中深意,因此这剑法丝毫未传。但竹瑶竹琬兄妹从小便顽劣无比,软磨硬求虽然全不管用,但趁父亲练剑时在侧偷看,终于却也学了几招。他父亲得知,只是淡淡一笑,也由得他们去了。
  珠钿本来又惊又怒又怕,正自六神无主之时,陡见有人出来为自己打抱不平,心中一喜,登时破涕为笑。但凝神看这少年使剑,见他长剑连递,剑招中竟是蕴含千般怨愤,万种愁苦,突然间心头一酸,眼圈儿又不由得红了。
  竹瑶长剑圈转,一招“郎骑竹马”使罢,剑锋斗然间翻了上去,直指高齐贤小腹。这一招名叫“妾弄青梅”,他手中如持花枝,脸上微微含笑,剑招却是狠辣无比。高齐贤见长剑来得怪异,吃惊之下,大喝一声,举刀当头力劈。竹瑶低头还了一剑“冷月冥冥”,剑光吞吐,仿佛旅人独行,空谷见月,思妇怀人,深宵凭栏,此情此景,凄迷万端。高齐贤见眼前白光森森,冷气袭人,似乎满厅都是剑影,当下守紧门户,不敢轻举妄动。
  竹瑶使了几招,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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