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烟杂录(三生石前传)  第13页

讲起才知道世上有我。”问道:“你多半连我的名字也记不住了,是不是?”竹琬笑道:“好象不大记得了,我那时才多大呀?小叔叔,你跟我说就是嘛,下回我一定就记住了,也不会再得罪你啦。”
  萧鹤摇摇头,不想再说,心道:“怪不得阿瑶不认得我,你也不认得我,我先前还当你们是矫情,如今才知,你们小心眼儿之中,根本便不曾有我这一个人物,唉,十年来我真是何苦!”走到一边,终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正自伸手拢起湿发,抱怨道:“真是的,你要说破是我,直说就是了,为什么非开这般玩笑?弄得蓬头散发的,你当好玩么?”他心头却又不禁一热:“她……她还是跟十年之前一般顽皮,只是比从前更刁钻罢了!”看见她衣衫尽湿,贴在身上,不好意思多看,问道:“冷罢?”解下自己外衫,掷了过去。
  竹琬接过披上,也懒得道谢,只问道:“小叔叔,你怎么认出我们来的?还是阿瑶先认出你?”萧鹤不答,反问道:“你们为什么姓竹?不跟你们父亲姓傅?”竹琬道:“我爹也不姓傅啊,你不知道么?他本姓是姓温的。”萧鹤道:“我知道,那你们怎么也不姓温?”竹琬笑道:“姓温有什么好?我大姐二哥就姓温,我跟阿瑶是随我妈姓的,你不知道,我们天山竹氏,乃是本派旧族,只不过到了我妈这里却已是后继乏人,所以我爹才教我们出姓,将来要承继竹姓香火的。”
  萧鹤“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若早知道,我也不至于见了阿瑶也未敢便认了。偏生阿瑶也同你一般滑头,抵死不说实话,弄出许多误会。”说到“误会”二字,不禁想道:“误会,误会,难道……十年之前那一句话,也是我的误会不成?”
  竹琬自然猜不出他的转念,笑道:“阿瑶也跟你赖皮了么?那好得很,不过……阿瑶开始时定然也不知道你是谁,可也怪他不得。”萧鹤道:“他到现在也未必便知道我是谁。不过阿瑶比你老实得多。”竹琬笑道:“真的么?小时候你们就曾经骂我是最坏不过的孩子啦。可是我方才的话你还未答呢,我认不出你,你却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萧鹤道:“本来我也不敢便认定是你们的,只是总觉得很象,所以才一问再问,偏生你们又不肯吐实。你们的模样……也委实变了好多,跟小时候是大不相同了。”竹琬道:“跟小时候不同,多半是越大越丑了罢?”萧鹤道:“这倒不是。”心内想道:“其实你如今的样子,真比我十年来想象的还要美丽得多。”只是这句话说不出口来,忽然之间,适才那一股郁闷之气已消失得一干二净,心情竟自大好起来,只听外面雨声如潮,愈响愈密,雨势越发大了。
  他们入庙时已是黄昏,说了这一阵话,天色更暗,片刻间庙中便已漆黑一团。萧鹤叹道:“雨这般大,今晚多半回不去了。阿琬,你怕不怕?”竹琬笑道:“我胆子向来最大的,再说有你小叔叔在,我怕什么?”萧鹤道:“其实我也大不了你们几岁,虽然教过你读书,也算不得师父,你可以不叫我叔叔了罢。”竹琬喜道:“好极了,我最不爱做人家的小辈了。不过以后我跟你没上没下,你可别骂我,我记得你骂人是挺凶的。”萧鹤微微一笑,道:“你不是记不起来小时候的事了么,怎么又记得我骂过你?”竹琬道:“本来忘记了,你一提我不就想起来了么?我还记得我小时候你经常抱我的,你比我大十二岁罢?除了你的名字,现下我都记起来啦。”
  萧鹤精神一振,问道:“那你十年之前曾对我说过一句话,你……你还记得么?”竹琬道:“什么话?我那时说过的话没有万句千句,几百句怕也有的,你问哪一句?”萧鹤道:“是有一回我骂过你之后你说的。”竹琬笑道:“你骂我的次数太多,要我怎么想啊?小……嗯,我叫你姓萧的罢,你提醒我就是了。不过我说过的话多得很,不可以当真的。”
  萧鹤皱眉道:“你又跟我装假了。”竹琬听他声音中已微有怒意,怔了一怔,恼道:“你怎么动不动就说我什么装假?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话,想不出来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为什么要跟你装假?”萧鹤道:“你难道还要我亲口说出来?”竹琬道:“你要说就说啊,我又不拦你。哼,多半是什么没规矩的话,你这人小肚鸡肠,过了十年还要提起来寻我的不是。”萧鹤却不说话了,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竹琬好生诧异,暗想:“听他的口气,好象真是很要紧似的,我可不记得曾说过什么要紧的话。不管他,回去叫阿瑶帮我想上一想,阿瑶若是想不起来,我非敲破他的脑袋不可。”念及竹瑶,忽然“啊哟”一声,叫了出来。
  萧鹤吃了一惊,问道:“怎么了?”竹琬急道:“都是怪你,就是跟你打架,我将阿瑶也忘记了,本来立刻要回去看他的。他受了伤,也不知道碍不碍事,中午又没有回客栈去!”萧鹤松了一口气,道:“我还当什么大事,阿瑶不是好好的么?”竹琬道:“你先前不是说他受伤的么?”萧鹤道:“我看他的伤也没什么,伤后还跟我抬杠斗口来着。想必无妨,你尽管放心罢。”竹琬道:“那他为什么中午不回去?”萧鹤道:“我怎知道?我看他气性大得很,说不定一个人到什么地方赌气去了,也未可知。”竹琬哼了一声,道:“阿瑶的脾气最好了,决不会无缘无故的赌什么气,定是你得罪他啦,是不是?”
  萧鹤本不想提到竹瑶身上,但话已说出,收回不得,只道:“我几时得罪他来着?他自己莫名其妙的拂袖而去,怪得谁来?”竹琬道:“那你跟我说一说前因后果,我才知道到底是谁不对啊。不过依我猜,多半是你的不好。”
  萧鹤听她这一句话,心中禁不住好生不悦,还未答话,竹琬已叹了口气,道:“跟你说了半天话,站也站倦了,我可要坐下了!你坐不坐?”萧鹤道:“地上怕是脏得紧。”竹琬笑道:“我不管,反正是阿瑶……不,反正是你的衣服,又脏不着我。你假干净,不坐拉倒,不过你可要将阿瑶的事讲给我听。”
  萧鹤黑暗中看不见她神情,但听她笑着说话的语调,宛然仍是十年之前那个向自己撒娇的小女孩儿,却不自禁怦然心动,随她就地坐倒,想了一想,于是便将上午喜雨阁中之事讲了出来。他到得最迟,原不知竹瑶与海沙派结仇的缘由,钟素晴及珠钿与竹瑶相识的经过,他也是听二女后来所述,这时转述出来,重点自然放在竹瑶无故拂袖而去这一回事上,说道:“我那时见他神色好生不对,似乎在赌气,自是不必拦他。谁知后来又见着你,我将你们混为一谈,便全猜得岔了。我虽早认识你们,却也料不到你们长大以后还会这般相象。”竹琬大是得意,道:“那是你自己眼力差劲,可怪我不得。喂,你说猜得岔了,你猜我们怎么啦?”萧鹤自知失言,脸上一红,便不回答。
  他不答话,竹琬却偏生爱追根究底,问道:“你师妹是不是挺漂亮的?还有,你师妹巴巴的为你打架,多半是很喜欢你罢?”这两句话萧鹤如何能答,只能默不作声。竹琬琢磨了半晌,拍手道:“我明白了,肯定是阿瑶那个小心眼的家伙,看见你师妹和你好就怄上气了,他在家里见我和人家玩得好都会不乐意的!你却猜他是我,猜我生气是为了……这个为了你喝醋,哼,你当你挺了不起么?”萧鹤更觉尴尬,勉强笑道:“我怎么会这般猜呢。”
  竹琬心中飞快转念:“阿瑶什么时候看上他的师妹了,怎么也没跟我说?嗯,多半阿瑶还没来得及向我提,我可得想个法子,帮阿瑶将他的什么‘钟师妹’先抢过来再说。不过……抢小叔叔的心上人,有点不大好意思。哼,是他要紧,还是阿瑶更要紧?我非想个法子拆散了他们不可!”
  萧鹤怎料得到她的小心眼儿之中,一刹时竟转过了这许多念头,问道:“阿琬,怎么不说话了?”竹琬“啊”了一声,笑道:“没事,我在想……对了,你什么时候有个师妹的啊?我可不记得从前还有什么钟姑姑来着。”萧鹤道:“钟师妹是在你们都回家之后才入门的,比你们也大不了几岁。”竹琬道:“你还有几个师妹?”萧鹤道:“没有了,家母只收过一个弟子。”竹琬道:“原来是你妈妈的徒弟。你怎么不多几个师妹?”心道:“要是多几个,咱们就赶紧把你塞给别人,先让出那个漂亮的钟师妹再说。唉,收徒弟又不麻烦,你妈怎么便不肯多收几个!”
  萧鹤也不知她想些什么,实在不愿她将话题扯到钟素晴身上,于是问道:“你天山派的师兄师姊很多么?”竹琬道:“当然很多啦,不过我认得的不多,我家没有住在天山上的。”萧鹤道:“我听说你们一家在仙霞岭隐居,这次特来访寻,却找不着。”竹琬道:“你当然找不着,便是我天山派同门,知道的也不多。不过我家也住不久了,我老听爹和妈商议搬家呢。”萧鹤道:“令尊即将出任天山掌门,你们一家自是要搬回天山去了。”
  竹琬奇道:“你听谁说我爹要做天山掌门?我怎么一点影子也不知道?”萧鹤道:“你何必还来瞒我?这一件事武林早已风传开了,听说今年冬初十月十五,便是贵派甘掌门闭门封剑之日,亦是令尊接掌门户之时,虽未正式公布天下,却亦已人尽皆知,你岂有不知之理?”竹琬急道:“我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啊,不行,不行,我立刻要回家去,这等大事,爹也不告诉我,简直是不把我看在眼里。我非回去找他算帐不可,非算帐不可!”
  萧鹤听她嚷得急切,不由失笑,道:“你不过是个小孩子家,这等门户大事,也没有你插嘴的份儿,知道不知道那又怎样?令尊这几日定然忙极,怕也没功夫理会于你,你只消不去烦他便是了,算什么帐?”竹琬怒道:“你别瞧人不起,我怎么还是小孩子了?他不看我在眼里,我一定要大闹一场,倒看他这掌门还做不做得安稳!”
  萧鹤皱眉道:“阿琬,不许去跟你父亲胡闹。你到底也已大了,该懂事了,知不知道?”竹琬叫道:“你别一副长辈模样来教训我,我懂事得已不能再懂了,还用你说?我……我即刻要回去,找阿瑶一道回去,不成,决不能让他们将我们当小孩子来欺负!” 她生来性急,说到这个去字,立时便自地上一跃而起。
  萧鹤也不知她是真是假,叹一口气,低声道:“你说你懂事,怎么十年前的那句话便记不得?”竹琬已经抢到庙门之旁,便欲冒雨冲出门去,听他这一句话却不禁回头,问道:“你又提那句话了,十年之前到底我说过什么话啦?”萧鹤沉声道:“你要不想再提,便假装忘记了,也无不可。”
  竹琬怔住了半晌,顿足道:“你这人说话好不明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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