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  第80页

竟是说不出的熟悉,心头猛地一震之下,那一句“你是谁”竟自顿在了喉间,只一迟疑,对方已拉了萧思平退步出了房门。钟素晴急得无可如何,叫一声:“师哥!”拔剑抢了出去。
  萧剑平耳听父亲继母都出了房去,忙从箱中跃了出来。他担心母亲安危,一时却不就走,反而抢上几步,向门外看去。只见花圃之中枝断叶飞,三人正自打得热闹,萧思平却躺在地下,杀猪也似惨呼不绝。
  原来竹琬一出房门,便即出手扭断了萧思平手足关节,施展轻功向外疾奔。萧钟二人见她下手如此狠辣,大怒之下,一齐抢上拦截。交手数回,竹琬展开“破箫剑法”,将钟素晴递在萧鹤手中的第二柄长剑又即削断。
  钟素晴见丈夫虽是空手,但掌势凌厉,迫得那蒙面女子渐渐招架为难,耳听儿子呼痛不绝,当即抽身去看。竹琬双足一登,纵上一座假山便想遁走,萧鹤喝声:“下来!”挥掌击出。
  萧剑平一惊,险些叫唤出来:“妈,小心!”只听嘭然大响,石屑乱溅,那一掌将假山打塌了半边,竹琬立足不定,摔落下来。她轻功也真了得,身未落地,已然站直,百忙里剑点攒刺,去势犹如电闪一般。萧鹤又是一掌扫去,逼得她后退,背心靠在假山石上,掌心留力不发,问道:“你是天山派……”竹琬手腕无力,剑尖被掌风逼住了发招不得,当即手掌一张,嗤的一声,短剑脱手掷了出去。
  萧鹤侧身闪让,反手便接。竹琬自知这一剑虽出不意,也决计伤他不得,掷剑之时已暗使巧劲。萧鹤手指刚触上剑柄,短剑猛地倒回向上,这一触之下,剑柄竟变作了剑刃,差幸他武艺非凡,变招迅捷,松手急避,才不至于在这一剑之下断指重伤。但手掌被这锋利之极的剑刃带过,毕竟还是划破了,扬手间鲜血飞溅而出,竹琬灰衫之上登时染上了几点艳红,但见短剑直飞向上,一时竟不落下。
  萧鹤心念只一闪之间,已见对方脱出自己掌风笼罩,跃身去接短剑。他已逆料此着,也即纵身跃起,半空中一掌当胸击出。他这一掌凌厉无前,竹琬自知厉害,哪敢正撄其锋?手指离短剑只差得寸许,竟也不敢便接,半空中使一个“千斤坠”,急坠下来。饶是她见机得快,胸口被他掌风掠及,已是气息不畅,后心撞上山石,一时竟不及变换身形。萧鹤已顺手将短剑接了在手,喝声:“给你!”左掌右剑,同时疾扑下来。他平生少有敌手,今日竟自两次折在这蒙面女子手里,恨她狡狯辣手,因此手下更不容情,这一掌一剑,便要教她血溅当场。
  萧剑平大惊,眼见母亲难以闪避,失声大呼:“住手……”哪知这两个字还未出口,已被身后一人陡然按住,只听朱奇的声音低声道:“放心,伯母有法子脱身!”原来他竟也跟在后面上来了。
  但见萧鹤身形陡地停顿,他这掌击剑刺,便如雷霆万钧,递到竹琬身前只剩半尺,却猛可里硬生生凝住了不发。只见他双目直直瞪视对方,脸上一霎时全无血色,便如看到了无比可怕、难以思议的什么物事,瞬息之间,已浑忘身处何地。
  便在此时,竹琬裙里一腿无影无踪的踢了出来,萧鹤竟自闪避不开,重重一脚小腹上正着。竹琬这一记情急拼命,使足了阴柔之劲,饶是萧鹤内功强她远甚,一时也难以经受,跄踉着后退,嘴角里溢出鲜血来。
  钟素晴惊叫一声,直冲过来。萧鹤却猛然又抢上一步,短剑一举,似欲发招,竹琬这时手无兵刃,索性伸出手去,做个要他还剑的手势。她蒙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眸子冷然凝视,此刻眼睛里忽然闪现出这一股颐指气使的神情来,萧鹤竟毫不违拗,便即将短剑轻轻放还她手中,颤声道:“你……”
  竹琬手一接剑,立即手腕一转,短剑滴溜溜的一个转圈,迎面一朵剑花绽开。这时两人相距极近,她这一着“雪中之莲”又是异常诡异凌厉的一记招数,钟素晴已抢到近处,眼见丈夫竟然呆立不动,前胸要害尽在对手袭击之下,直惊得脸如死灰,大叫一声:“师哥!”明知救援已迟,却还是直冲上前,只盼能挡得一挡。哪知竹琬这招却只是虚晃一剑,剑花闪动,人已提气后跃,银光中一道灰影翩如轻燕般掠出围墙去了。

  7

  朱奇及时赶上来按住了萧剑平那一句叫唤,也不管他反对与否,便即用力拖他往地道而去。萧剑平一路仍是回头,直到看见母亲安然脱身,这才放心。这时秘道已被朱奇自内打开,二人刚欲钻入,却听大床之上有人口齿不清的叫了一声:“妈妈。”
  这一座雕花大床原是萧家几代相传的旧物,当初打造时便是比着卧房大小定身制作,与房中各式木具浑成一体,不可分拆,因此萧鹤夫妇虽在这房里已住了十几年,却始终也不曾发现这床下秘道。这机关使用之时甚是灵巧,大床平升平降,悄无声息,来去都不留痕迹,但此刻萧鹤等人明明都已出门打斗,忽然听得人声,尽管只是个软软的婴孩口音,却也惊得两人蓦地一震。
  只见已升高的床铺上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来,却正是萧剑平的幼弟萧胜平,今年虚龄两岁,其实尚不足十个月,正是牙牙学语之龄。他一直在父母床上睡觉,大床升升降降,他也全然不知,这时终于醒转,开口唤了一声“妈妈”,张眼却见两个陌生人站在床前,这一受惊,小嘴一瘪,便要哭出声来。
  朱奇知道萧鹤夫妇尚在外面,他这一哭,可就糟糕,急忙合身扑上,伸手按住了他嘴,却终究迟了一步,萧胜平“啊”的一声,已自哭了出来,下半截戛然而止,被他捂住了。好在朱奇应变极快,手上一抄便将这孩子抛给了萧剑平,反掌推他兄弟入了地道,自己跟着钻入。刚按落机关,便听钟素晴的声音在房中叫了出来:“胜平,你怎么啦?胜平,胜平!”叫到最后两声,已充满了惊惶之意,跟着大叫:“师哥,不好了,胜平给人劫了去!”
  两人不敢久待,便即下去,带了这幼儿难以潜水,只有在甬道中一处较为宽敞的所在呆着,坐等竹琬回来。两人愁颜相对,每听水滴声响,又或风过天孔,都要急跃去看,却始终不见竹琬踪影。
  过了良久,天孔中透下来的光线渐渐暗了,天色已黑。这洞中本来备有柴火,乃是预备夜间行走地道所用。朱奇取火点燃,背着手在四下走来走去,烦躁不安。萧剑平坐在角落,双手抱头,心中念头此起彼伏,一会儿牵挂母亲安危,一会儿想起朱师妹终于嫁了弟弟,耳听萧胜平不住口的哭叫:“妈妈,妈妈!”更是烦扰无比。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火光渐渐暗弱下来,萧胜平哭得声嘶力竭,也终于沉沉睡去。朱奇停下脚来,说道:“我上去看看。”萧剑平泪痕满脸的抬起头来,道:“我也去。”朱奇微一迟疑,道:“也好,我又不认识你家的路。不过你可千万别再惹事了。”
  萧剑平心道:“我还有什么事好惹?”转头看见幼弟蜷缩着身子睡在火堆旁,小脸儿上犹挂泪珠,仿佛在睡梦还哭着要妈妈,不觉心下一软,低声道:“将我弟弟送上去罢。”朱奇道:“他虽然小,到底也会说话了,你不怕令尊自他口中问出这地道来?”萧剑平叹了口气,苦笑道:“反正事情已是这样了,问不问出来又打什么紧?我象他这么大的时候,连妈妈是谁也不知道。”
  朱奇点了点头,道声:“好!”只说了这一个字,便即回身,往地道之上直奔上去。
  萧剑平抱起弟弟,追上了他,借着通道中传来的隐约火光,看见他皱着眉头,神情中一股抑郁之色,便明白自己的话也触动了他的心思。但朱奇既不言语,要劝也无从劝起,何况他素来也不懂得怎样安慰人,只有默默无言的跟在后面。
  到了那出口之处,朱奇贴耳床底,听了一会,低声道:“去不得了,令尊夫妇都在上面。”萧剑平问道:“他们可曾说到我妈?”朱奇做个手势,教他自己也贴耳去听。
  但听钟素晴哽哽咽咽的抽泣,萧鹤却是一言不发,萧剑平不免心中犯疑,怕母亲那一脚果真重伤了他,良久却听继母问道:“师哥,你说胜平……”萧鹤叹了口气,道:“或许是天山派的人,那也不用担心。想天山派就算恨我入骨,也不至于跟小孩子为难。”话虽如此之说,语音中却有犹疑之意。
  钟素晴和他多年夫妻,如何听不出他这一丝言不由衷,呜咽道:“那女子对思平都下得了狠手,她的同党又怎么会放过胜平?何况如今都知道咱们昆仑五城内争,为的就是他们天山派,你虽三番五次不肯答应袁师兄提议,可是人家未必这么想,说不定早当你要领了本派为中原各门各派效劳……”萧鹤冷笑了一声,道:“我昆仑派虽已中衰,却也不是为人效劳的。袁师兄一世没个主见,老来更是连事理都不明白了。”钟素晴急道:“这些话此刻也不必说,我只怕他们拿胜平要挟你……”萧鹤道:“若是要挟,自然会有人送孩子来见我们,又用着担什么心?我这昆仑掌门之位其实也只是虚职,他天山派若要我不与他们为难,我本来就不曾答应中原各派;但他们若是要挟我号令本门,天墉城却也无此约束之力。于公于私,我都只能是这一句话,对方要怎样,那也由得他去。”
  他本来话声中有一丝迟疑,似乎有什么事藏在心里不便直言,但其后论起门派的事来,却是全无踌躇,一番话说得冷静之极。萧剑平不懂他们所论之事,朱奇却想:“虽然都说萧掌门无所作为,却原来还是有自家立场的。”
  钟素晴于门户大事不敢多嘴,但毕竟放不下儿子,过了一阵又道:“可是胜平……”
  萧鹤沉默了一晌,忽道:“有件事不对,我们当时一听到胜平声音便即赶回,那人身法再快,也决不能在我眼皮底下出了房去,除非……”钟素晴问道:“除非怎么?”萧鹤道:“除非这房里有古怪!”
  萧剑平和朱奇对望一眼,不禁心中都是怦怦直跳。
  钟素晴声音中充满了惊奇之意:“这房里有古怪?我们自己住的屋子,自己难道还不知道?”萧鹤道:“这间屋子建成已逾百年,前辈如若设了什么机关密室,我们也未必尽知。”钟素晴道:“那师父师娘当年……就算连他们也是不知,那祖祠藏经阁里也该有典籍记载传下来啊。”
  萧鹤又沉默了一阵,缓缓的道:“自然是该有记载传世。我当年继承掌门之初,动手查点藏经阁的书目,发觉标有一册地图,根据所记目录,应当含有天墉城各处的通路,可是各类书籍之中,再也找不到这本册子。目录上没有标明‘已佚’,就是说在我接任之前,应该是还在的。”
  钟素晴失声道:“会有这种事!藏经阁从无外人能入,阁中典籍更是非掌门不得经手,是谁拿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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