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  第85页

你为什么就瞧他不惯?为什么就定要逼他去死?”
  萧鹤身子一震,竹琬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手在发颤,过了良久,他才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剑儿……阿琬,你可知道他做了什么事?”竹琬推开他手,大声道:“不管怎样,他总是我们亲生的儿子!别说他是给你冤枉了的,就是他做出十恶不赦的事来了,你也不该那样对待他!”萧鹤叹道:“我是势不得已!你也明白我的处境……”竹琬怒道:“什么势不得已?还不是为了你们姓萧的名声比人性命更要紧!你凭心说,你就没想过剑儿也是冤枉的?只因为反正已经丢了你家的脸,你就不依不饶定要逼他到死为止,对不对?反正你十九年前已逼过我了,如今尽可以也把剑儿往那条路上逼,你家的名誉保全了,你也就心满意足了,对不对?”
  萧鹤待她说完了,才凄然道:“阿琬,如今……到了如今,我若说我也爱剑儿,并不下于爱你,你定是不信的,是不是?”竹琬咬住嘴唇,过了一阵冷冷的道:“我信。”
  萧鹤看着她,竹琬道:“我相信你确实是爱剑儿的,并不下于爱我……我难道不就是因为你爱我才毁了一世么?你如今又毁了剑儿,我太明白你这样做了!”
  萧鹤叫了一声:“阿琬!”重新伸手拥她入怀,亲在她脸侧,唇舌间咸咸涩涩,却是尝着了她面颊上的泪水。他心中也是酸痛难禁,闭上眼睛,但觉竹琬将头靠在自己胸前轻轻哽咽,一霎时间,只盼世界就此灰飞烟灭,这一刻就是永恒,这一场梦纵使千苦万苦,也不要再醒转的好。只听外面叶声萧萧,宛如悲泣,风声中却隐隐传过人声来。

  9

  朱奇在窗外一句话叫出口来,已知泄了行藏,索性飞脚踹开窗户,跃身进去,抢到床前,不待萧思平醒过神来,扬手左右开弓,便是啪啪两掌,喝道:“揍你小子!”萧思平伤后惊余,脸上本已无甚血色,被他这加料奉送的两记耳光一打,登时两颊上红紫相间,有似发面馒头一般高肿起来。
  萧剑平被朱奇拉着手臂,身不由己直入房中,一抬头,正和朱兰言两下照面,但见朱兰言一刹时脸上血色尽失,双眼睁得滚圆,充满了惊骇惶恐之意。萧剑平脱口叫了一声:“朱师妹!”向她伸出手去。朱兰言陡然一下失声尖叫,急急退避,脚下一软,向后便倒。萧剑平急相扶时,只见她摔倒床沿,双目紧闭,却是已晕了过去。
  萧思平也已骇得两眼发直,张大了口,急切间竟是发不出声来。朱奇呸了一声,举刀一挥,萧剑平不觉失声叫道:“别杀他!”朱奇这一刀却在萧思平颈上搁着了,喝道:“杀你小子没的污了我手!你给我听着,我家兰言可不是给你欺的,要不是看在你们到底有了……”他咽了一咽,下面的话一时难说,当此局面委实也无法处置,恼将上来,反转了刀背在他面上重重一拍,再不理会他们兄弟两个还有什么话说,回身便走。一口气掠出围墙,才听萧思平的声音大叫了出来:“来人啊,有鬼,有鬼!”
  此时天墉城中多数都已安寝,被这一闹惊起,登时四处灯火纷亮,喧声众起。朱奇一肚皮的气恼,自顾自的直奔居香榭而去,堪堪要到榭前,萧剑平却从背后追了上来,叫道:“朱大哥!”朱奇停步道:“怎么?跟他们没话说了?”萧剑平黯然道:“我能有什么话说?”
  黑暗中两人面面相觑,只听喧声渐响渐近,朱奇不觉叹了口气,道:“算了,我往常说你糊涂,今日我却也忒莽撞了,人家夫妻的床头事,我管什么?这一闹可将你家的人都闹起来了,地道又已教令尊发觉……”只说了这半句话,身侧已有人接口道:“还回地道做什么?立即就走!”
  萧剑平冲口叫了一声:“妈!”抢去扑在那人怀里,朱奇倒也一惊,料不到竹琬已先到了这里,刚唤了一声:“伯母……”竹琬急道:“我就等着你们两个了,快走!不要耽搁,他的穴道闭不久,只怕片刻便要追出来……”萧剑平失口道:“你……你遇见爹了?点了他的穴道?”竹琬顿足道:“要不我怎么走得脱?痴孩子,不要东问西问了,快走罢!”再不多说,拉了儿子就走。
  她极其熟悉地形,三人轻功又均不弱,在满城惊起搜寻的火把光中曲折躲闪,竟也神不知鬼不觉的下了积金峰。在丛林间一直走到天光大亮,朱奇才问道:“伯母,到底上哪儿去?”竹琬叹了口气,道:“虽说我叫他死心,难说他不再追了来,咱们暂时不忙去天山,先往东走罢。”
  昆仑山脉正是东西走向,绵延千里,一望无涯,向东等闲一两个月走不出去,幸好萧鹤始终也未见追来,三人倒可以放心行路。这时正当秋深,天气愈来愈是肃杀,待得终于出了山脉边缘,早入暮冬,千山万岭都溶成了一片皑皑素色。
  萧剑平一路都甚是郁郁,竹琬与朱奇都知他心结所在,也不相劝,只是任他自己默默无言的想他的心事,这般过了两个月,萧剑平虽然于诸般愁恨情思还不能全然释怀,却也终于振作起精神来。眼见出昆仑山后又行了半月便即折而南下,路径渐熟,却正是上次与竹蝶随着何红萸南赴大理之路,不由问道:“妈,咱们难道要去云南?”竹琬道:“不错,就是要去苍山寒玉谷,反正迟早也得往那儿走一遭的。”萧剑平甚感奇怪,却问不出所以然来。
  他诸多失意,满怀落寞,只须跟着母亲,于究竟去向何处本也无措意。只是一路渐行渐暖,西域尚在严冬,南疆却已是山花烂漫的时节,一路风物浑如旧识,依稀还是当日与竹蝶并骑同行的时光。如今重行故道,蝶儿却不知身在何处,不禁思念之情与日俱增。
  这一日终于到了大理城外,三人径赴点苍山而去,寻到寒玉谷中,却见谷内一片死寂,杂草丛生,亭台索漠,各处门户间都生满了苔菌,显然久无无人。这番情景大出意外,三人分头在谷中搜寻了半日,全无人迹;出谷打听,也问不出什么端倪,只得废然而返。
  竹琬这回奔波千里,冲着寒玉谷而来,岂料却扑了个空,心内不免大是烦闷。她与萧鹤分手,虽然是早知如此,拿定了主意决不回头,毕竟这一场诀别也摧肝断肠,再加上这一路风尘劳顿,心情抑郁,一时支持不住,当晚便发起寒热来,竟至人事不省。萧剑平吓得张皇失措,不明所以;朱奇却知她是体内毒质发作,这时寒玉谷之人都已离去,解药也无从寻觅,自是棘手之极,只有连夜请了郎中来瞧,施了一番针灸急救,也算聊胜于无。幸好竹琬次日渐渐清醒,要两人将她抬到寒玉谷里热泉之中浸泡,自行运功,这才慢慢好转。
  朱奇遵从竹琬吩咐,不能将换血之事说与萧剑平听,这时事到临头,也只好隐约提了几句,萧剑平才知母亲也身中那“冰炭置肠散”的剧毒,却仍不知这毒便是来自己身,尽管如此,也已又急又怕,虽听母亲自言运功足以克制毒性,却哪里还能放得下心?一待竹琬好了几分,不须照料,他便急着与朱奇去探访寒玉谷下落。朱奇生长本地,处处熟识,要打探消息原是便利,但寒玉谷幽居深谷,平素行迹颇有几分诡秘难测,其消息便也少有人知。只听山前居民言道,曾见寒玉谷徒众下山,每人行装在身,似有远行,那已是秋天之事,至于为什么出走,去向何方,却是不知其详。
  朱奇知道这里点苍剑派与寒玉谷向来水火不容,两家武林一脉,又是冤家对头,应当有所知悉,当下自行前去拜访。岂知圣应峰头冷冷清清,只剩有几名小辈门徒守门,眼见他是个无名小卒,礼数也不周全,一句:“派中无人,恕不接待。”便将他拒之门外。
  萧剑平提起五毒教与寒玉谷几曾几度拼斗,不知有无干系,于是二人一起往蛇骨塔下探问。但五毒教在当地凶狠怪异,少有人敢去招惹,消息更加不易打听,二人连转了几日,才得知五毒教自去年起便生了内讧,却是现任教主的族叔何无伤策动教中多数反叛,与教主何红萸争斗不已。四月里蛇骨塔下一场火并,总舵被焚,何红萸率众退走玉龙雪山,大理一带已非五毒教势力盘踞之地。至于寒玉谷与五毒教的纠葛,知者甚多,但五毒教中内乱方兴未艾,自顾尚且不暇,似乎也没工夫去寻寒玉谷的麻烦。萧剑平挂念竹蝶的下落,却怕朱奇耻笑,不敢相求帮忙,自己暗暗询问了几日,了无音讯,只得罢了,心中不免愁思倍增。
  两人连续几日打探寒玉谷消息,竹琬只在谷中静养,但每日都见二人垂头丧气而归,不问也知是一无所获,心中只有比他们更加焦躁。她原本一腔的伤心事,这番毒伤发作来势又猛,心绪这一不宁,愈发的难以自疗,直过了十余日才勉强平息如常。朱奇这时也只有和她相商,问道:“寒玉谷也是贵派一支,程谷主究竟往哪儿去了,伯母可能猜到?”
  竹琬沉吟道:“程师姊虽是我一派同门,但她年轻之时便即因私事与派中决裂,自立门户,那时我父亲都还未曾做掌门呢。我天山派虽然门人众多,但实则各有源流,歧见甚深,同门之间老死不相往来的亦甚有之,这番情由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了。”
  朱奇低下头去想了一想,说道:“伯母的意思,就是程谷主不会是回天山去了?”竹琬嗯了一声,道:“以我度之,应该不会。”朱奇道:“那么追寻寒玉谷的下落,须要自别处着手才成。这里与寒玉谷积怨最深的便是同处苍山的点苍派,偏生如今他们也无端他往……”竹琬点头道:“这样的话,多半大有牵连,须得先追寻点苍派的行踪。”朱奇笑道:“伯母真聪明,一说便中。”
  竹琬笑道:“不过是想到一起去了,用得着赞我么?那点苍派也算名门正派,行路纵不招摇,也不会故意避人耳目,追踪他们自是容易得多。你这孩子头脑机灵,办事可靠,比剑儿有用得多,我也是信得过的,只是这却偏劳你了。”朱奇道:“伯母有事,晚辈自当服其劳。萧兄弟是不用去的,一来伯母身边总得有人照应……”竹琬微笑道:“我要指望剑儿照应,倒不如没他还省心些。你是说剑儿这般不知事,去追踪也是白去罢了。你用不着担心我,我这血中之毒暂时抑制下来,一时未必再发,你自己当心,快去快回。”
  二人计较已定,朱奇当即起程,这时萧剑平尚未归来,朱奇也懒得找他相告,说走便走,立刻下了苍山。他已打听到点苍派这番下山,乃是入川去了,于是在下关跨上一头健骡,便踏上了东下大道。
  大理城外的官道行至中途分为两歧,一向东南,另一折而往北。朱奇生长云南,自然熟悉道路,知道往东南是去昆明的大道,往北则是经会川过清溪关而入川。他料知点苍派是向北而去,果然出关行至汉源,便打听到点苍派上个月经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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