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  第89页

跟仙影峰作对,哪知师哥又是一口回绝这等提议,气得四城都说他念着旧情,不顾大局……”竹琬冷冷的道:“也未必是念着旧情,不过是他能为有限,不愿惹事罢了。”徐林轩笑道:“师嫂说得也是,想我天墉城虽挂着总派掌门的头衔,却在五城里最是人单势薄,师哥又无经营之才,哪里挑得起这大梁来?但昆仑五城虽然积弱不振,总不甘就此埋没无名,总该为江湖大业奔走效劳一番才是,中原各门派再三相邀,他若是还不答应,岂非老大的不识抬举?”
  竹琬一颗心渐渐凉了下来,道:“他……这回答应了?”徐林轩叹道:“我想他也不至于不念师嫂的香火之情,只不过……唉,想师嫂虽然自那一死之后便不再回天山,但这般的任性倔强,只怕骨子里还是恃着有贵派一门撑腰,倘若天山派倒台,你在这世上再无依靠,可不得乖乖服软回头么?换了我徐林轩,也是一样要如此行事,却也怪不得师哥。”
  他言语中明着挑拨,竹琬如何不知,但这等噩耗突如其来,霎时间只觉头晕目眩,呆了好半晌,才喃喃的道:“当真……当真?”徐林轩道:“如今是云南点苍、四川青城倡头,少林武当两派主持,加上太行、蓬莱、武夷三派赞从,更兼我昆仑一派前来附骥,八大门派联名向天山派大兴问罪之师,二月十五起程,到今日已相隔近半月,只怕已攻到了你们仙影峰下,也未可知。说实话,这回讨伐若无本派答应效劳,西域之路再无阻障,哪能便得以成行?师嫂要是想去阻止,无异螳臂当车,不过倘若能去杀了师哥,好歹也是为贵派出了一口气,这须也不是我一个人的私心。”
  竹琬但觉五脏六腑一齐绞痛,良久都怔怔无言。徐林轩道:“师嫂莫非不信?”竹琬凄然笑道:“对,我不信,我都要死了,你们何苦还这样……”说了半句话,一阵哽咽,忽然起身,跄踉着向外便行。
  徐林轩抢来扶她,唤了一声:“师嫂!”竹琬摔手道:“你说了这些话,不就是想教我死前也不得安宁么?既然如此,我便亲眼瞧瞧去,哪怕仙影峰被人夷为平地,也不妨让我亲眼瞧瞧!”徐林轩道:“师嫂竟不问令郎了?”竹琬咬牙道:“生死祸福,各安天命!他是成人了,我也管不了那许多。”
  她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徐林轩竟自放开了手,看了她半晌,才道:“原来师嫂心意已决?那好,我便替你照顾令郎,保证不会为难于他,待到师哥的死讯在江湖上传开了,你我再会……”竹琬淡淡的道:“说什么再会呢?你明知道是永诀了。”
  徐林轩一窒,她也侧过脸来注视了半晌,忍住满眼热泪,忽尔向他粲然一笑,看见他霎时间刷白了脸,这才转头,一步也不停留的出门而去。

  11

  萧剑平见母亲脸色惨白,泪水盈腮,无限担心,连问:“妈,你怎么了?”竹琬摇头不语。萧剑平忿忿的道:“那姓徐的可恶极了,你千万不要听他的。去年在这里,也定是他暗中捣鬼,不然寒玉谷怎么会跟我们一家作对?连爹那回受伤,多半也是他指使人家暗算……”竹琬淡淡笑道:“吃一堑,长一智,你下回留心些,别再着人家的道儿就是了。不要什么好的不学,偏学你爹的糊涂劲儿。”
  萧剑平一时语塞,过了一阵才小声道:“妈,我知道是我不对,我要是早告诉你这姓徐曾在这里……他是不是逼你答应了什么,要不怎么无缘无故放了我?”竹琬道:“我还有什么值得他逼?他只是明白,扣着你也无用罢了,他有什么话教你对我说?”
  萧剑平迟疑道:“那狗贼的话有什么好听?也不过是些无耻下流的鬼话。他叫你别上天山去了,留在这里,他会好好的……”说到这里,委实难以复述,恼得跺了一下脚,大声道:“反正你也不会听他的,管他说什么作甚?妈,咱们还是快走罢,他说天山派凶险得紧,也不知是真是假?”
  竹琬心中本已难过,听他这么一问,蓦地里满腔悲酸全翻腾上来,再也忍耐不住,转过脸去,不禁失声而哭。萧剑平惊道:“妈,别哭!”竹琬靠在他肩上,过了一会儿拉起他衣袖来拭了拭泪,说道:“没事,男子汉不要大惊小怪的,咱们走罢,上天山见你舅舅表妹去。”
  她虽说得轻描淡写,心中却着实忧虑,想到徐林轩竟连萧剑平也轻易放了,尽管也是因为自己时日无多,难以胁迫,却也不难想象天山派的处境定然恶劣万分。倘若此事果然由萧鹤之力促成,自己难道还能真杀了他去?杀了他又复何益?要是这事只是自己一身承受,倒也罢了,拼着一死便无所惧,唯其连死也解脱不了这场大苦恼,才是无措之极。怕儿子担心,这些话一句不提,却禁不住吞声暗泣。
  其时还在二月底,云南固是风和日丽,山青水绿,西陲之地却仍自苦寒逼人,一出塞外,但见黄沙扑面,狂风乱卷,漠漠无际。这片瀚漠中原是荒无人烟,萧剑平以前同竹蝶被何红萸挟持东下,在此地行走常常八九日也不见人踪,这回随母亲急趋天山,却整日见到路上行人络绎不绝,尽是些雄赳赳的武夫豪客,既有那所谓的八大门派所隶属的弟子门人,也有许多本无相干的人物,闻风前来助拳赞威、观光凑趣。行途间只听众口纷纭,执词不一,却亦可得知天山派此刻确实情势危急,参与围攻的乃是少林、武当、青城、点苍、武夷、太行、蓬莱、昆仑八派,其中昆仑派虽是受中原诸派力邀方始出山,赞附骥尾,但身为西域地主,奔走效劳,供给食宿,着实出了不少力气。中原诸派自二月十五踏上征途,月底便已开始攻打仙影峰,但天山派此刻存亡若何,道路间的消息却不甚了了,有人说仙影峰已被攻破,天山派尽遭血洗;有人说天山派尚在负隅顽抗,死不认输;甚至也有人说天山派反攻得胜,将八大门派尽皆赶下天山。众口不一,争执纷乱,听在萧氏母子耳中,不免更添忧疑,中心如煎。
  萧剑平听说昆仑派也至,那想必父亲也到了天山之上,心中先是一惊,但竹琬绝口不提萧鹤一字,他不知母亲到底怎么想法,惶惑之余,也不敢贸然询问。愈向西行,道路传言愈多愈杂,他见母亲每多听得一种传讯,脸上神情便加一分焦虑,策马更急。她毒发之后本未痊愈,此刻身体心灵两受煎迫,禁不住日渐消瘦,精神愈差。萧剑平担忧无比,几次三番的恳求她稍事休息,竹琬总道:“剑儿,你不懂的,我恨不能插翅飞到仙影峰才好!”
  到了三月中旬,终于赶到了天山雪脉之麓,却见戒严甚紧,原来八大门派已将山脚通往仙影峰的各处道路尽皆扼守住了。此刻当真是连一只苍蝇也从山上飞不下来,天山派处境之窘,已可想知。好在山下每日都有诸多豪客蜂拥上山观战,江湖上也尽知天山派结怨无数,这时决不会有救兵来援,把关之人便也只是防出不防入,萧氏母子只消略微妆扮了一下,收拾起引人注目之处,便混在观战的江湖客中入了山。
  天山雪脉绵延千里,从山脚到仙影峰,雪岭间也有三日行程,母子二人不即不离的跟着大众行走。到了第三日间,山道上有人下来,与前行之人大声招呼,隐隐听得有人说道:“喂,老兄,天山派到底攻下来了没有?”另一人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当是挺容易的么?听说人家的掌门人就要出面啦,不知道这位二十年前封剑归隐的傅掌门却是怎样的豪奢人物!”
  萧氏母子相视一眼,不由松了口气,想道:“原来天山派毕竟还没被攻破。”萧剑平听说外公要复出,从未见过这位外公之面,不觉又是紧张,又是兴奋。竹琬喜道:“我父亲竟要出来了么?太好了,有他老人家出面,天大的难题也是不怕。剑儿,料不到我们还能一家团圆。走,咱们洗脸换过衣衫去。”携着儿子的手走到山角僻处,雪地之中更无泉水,两人只抓了些雪块在手上面间略略擦洗,便恢复了本来面目。
  萧剑平见母亲苍白的脸颊上泛出红晕来,目光也分外明亮,一路上从来没见到她如此精神振奋,一时竟觉有些疑惧,轻声道:“妈,你觉得怎样?”竹琬微笑道:“我高兴得紧,自我嫁出去,有二十余年不曾见过爹妈和阿瑶了,不知他们如今是什么样子?想到还能见到他们,就是立即死了我也欢喜不胜。剑儿,你不想见到他们么?”
  萧剑平看母亲神情中尽是欣慰之意,不觉也代她高兴起来,笑道:“我当然想见,外公我不认得,舅舅待我却是最好不过的。不知道……蝶儿回家了没有?”竹琬道:“你外公见了你一定挺欢喜的,当年他最疼爱的就是我跟阿瑶两个,阿瑶什么都好,就是心地太软,少了些刚断之气,比较起来倒还是我更象父亲呢。剑儿,其实你生的和你舅舅少年时颇是相像,只不过没他那样的好性儿,你要是完全象了他,我倒可以放心无憾了。”
  母子俩携手在山道上行走,竹琬又道:“剑儿,你记得么?我曾问过你,你舅舅舅母恩爱如何?其实我当年不愿回天山,也有一丝是因为你舅母的缘故。”萧剑平啊了一声,竹琬道:“你当我又是和她不好么?那倒不是的,阿瑶的婚姻,我当年虽不甚赞同,却也不曾反对过。你舅母的身份,我是全不在意,只是她的性子……唉,她是极谦卑柔顺的性子,本来倒也没什么不好,只是过分的谦卑柔顺,难免爱多想多疑,什么都要闷在心里,阿瑶其实最应付这样的人不来。何况他当年跟你舅母相处,又曾犯过一个大错。”萧剑平奇道:“什么大错?”竹琬微笑道:“说了给你听也不妨,你日后也得当心一些。你若是决意要和哪个姑娘厮守一世,可千万不能告诉人家,你心里最看重的乃是别个女子,哪怕那女子是你嫡亲的母亲妹子,也是万万不可。”
  萧剑平讶然不解,竹琬叹了口气,道:“阿瑶一向最机灵,偏在这事上一个糊涂,便犯了大忌,你舅母虽然不至于跟他吵闹不依,心里却难免耿耿于怀。我当初未嫁之时就已经明白几分,不过那时意气风发,哪里放在心上?待到后来我在天墉城闹了个无处容身,才猛然觉得连回家都是不妥,他们夫妻若是很好倒也罢了……”萧剑平不禁分辩道:“舅舅和舅母没有什么不好啊。”竹琬摇头道:“你小孩子家,明白什么?”
  她不觉脸上有些微微发热,心中想的是:“她自产后便即卧床不起,阿瑶就算再温柔体贴,毕竟也不能是正常的夫妻,怎能算好?”只是萧剑平不曾成亲,这话说了他也是一知半解,何况这等床帏之私也不便和儿子议论,不禁又叹息了一声,说道:“我是向来不让人的,当年若是回去,纵然不跟你舅母冲突,只怕也会教他们嫌隙更深,令阿瑶左右做人难……唉,这些闲话也不用说了,好在都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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