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  第82页

,决不是为了……为了……”
  萧思平咬牙道:“好,我承认,我就是恨他,我从小就恨他!他……哼,你可知道我恨他什么?他从小什么东西都抢了我的!本来应该一心待我的人,都因为他不能够一心爱我,爹是这样,你……你也是这样!他凭什么?”
  萧剑平心内不由黯然冷笑:“你恨我也就罢了,却说出这些谎话来,爹和朱师妹怎么会……倘若他们真的……”
  只听萧思平还在继续说了下去:“他也不过就是生得比我早,他那死鬼妈妈也不过就是早早死了,凭什么偏要折腾我们一家不安?要是没有他,没有他那死鬼妈妈,爹和妈也不会终日不快活,整天有心病!爹待妈不真心,待我也不真心,我又不是阿和那小木瓜,一丝也觉不出来!从小的时候,爹待他就分外古怪,一时好一时坏,对我们反而都淡淡的,我跟阿和,压根儿便不在他眼里!这些事,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他这许多话一口气直说出来,语气急促,说得激烈无比,已不由微微喘息,满脸挣得通红。朱兰言轻声劝道:“二哥,这些都是小孩子的事了,只要你心胸放宽……”萧思平打断了她话头,大声道:“我心胸放宽?你还当什么事都是我挑起来的?哼,是他从小就不把我放在眼前,是他自己不要我做兄弟,是他自己在心里嫌我多余,嫌我跟他抢爹爹!他这副样子,你们还教我要心胸放宽,求着他跟我和好?这是什么道理?”
  朱兰言低声道:“他……他自幼丧母,性情自与常人不同,你又何必一般见识,计较到底?”
  萧思平冷哼一声,道:“是啊,他是没了他那死鬼妈妈,委实也可怜得紧,是不是?可是我……我便是父母双全,那又怎地?从来只看见爹为他那死鬼妈妈,神魂不守,迁怒于人;只看见妈连劝也不敢,暗地里哭!这些事情,你们想不到罢?你们只知道他没有亲娘,就看不到有爹有娘的烦恼!大家都同情他,可怜他,说他心里苦,那我呢?我就不是人,心里不苦?你说,你说啊!”
  他语音嘶哑,语气急忿,当真有如蕴结了刻骨怨毒,萧剑平隔窗听得,也不由心下暗惊:“当真么?思平弟弟……他当真恨我到如此地步?”
  朱奇却想:“这小子倒很会开脱,即便如此,人家又亏负你什么了?等你伤好,哼,非想个法子揍你个臭死不可。”
  萧思平喘息了一阵,似乎渐渐平静下来,口气却变得冰冷,慢慢的又道:“其实这些事,别说是你,就是以前我自己也没想透过。待到当真想透了,他又不在了……我又何苦呢?就是没有缘故,我也一样看他不惯,如今想明白了,反而自己不痛快起来。我也只能恨他到底了。”
  朱兰言低声道:“可是他……他已经不在了啊。”
  萧思平冷笑道:“哼,他不在了,就那么死了!他死了的人,在你心里的分量比我活人还重!他自来是那样的,什么东西都得不到手,可是什么东西都比我得到手的还强。我从来抢不过他,可我从来都要抢到底,什么东西都别想教我让他!比如说你,你别以为我不明白你跟他的事……”
  朱兰言“啊”的一声,哭了出来,道:“原来……原来你跟我,也不是……只是为了要抢……抢……”
  萧思平冷冷的道:“怎么,我是要抢,你不服气?你自己又怎样?我可既没逼你嫁我,又没骗你上手。你自己不能拿定主意到底,难道怨我?”
  朱兰言只是哭泣,身子慢慢滑落,坐倒床沿之下,将脸埋在臂弯,哭声压抑着从衣袖之间传了出来。萧朱二人在窗外听得,不觉心酸。
  萧思平长长叹了口气,似乎心也软了,说道:“好啦,这可是你逼我说出来的。你既明白了,咱们也不必再闹下去。你不想跟我了,由你去罢。”朱兰言哭道:“你……你……我又能跟谁去?”萧思平默然不语,轻声道:“他是死了……他死了我也有些难过的,说了你也不会信……现下你该恨我了,我也不强求你,你自己走罢,天底下好人正多,你再寻一个人去,千万别再找我们这种人家就行了。”
  朱兰言颤声道:“你这是什么话?你当我……当我……难道我还能……我又不是不识羞耻……”说到此处,又抽抽噎噎的哭了出来。
  萧思平道:“我如今都跟你说开了,我一起初,自然也有真心实意待你的时候,可是现下……现下都闹到这份上了……我这辈子,决不要再象爹妈那样,你恨我,便去罢!”
  朱兰言泣道:“我不恨你!这也是命里注定,谁也没有法子……”萧思平奇道:“你不恨我?我拆散了你跟他的好事,你还不恨我?”朱兰言道:“你也有你的缘故,也是我自己……事到如今,还能怎样?再说他……”萧思平冷冷的道:“再说他就算还活着,也自有他那贴心可人的蝶儿表妹跟着,要你作甚?你这句话说不出口,我替你说了罢!”他初时口风已转柔和,显然心中也有柔情,忽然间语气一变,又是冷然尖酸,刻薄异常。
  萧剑平在窗外听他提到竹蝶,胸口间便如一柄利刃猛然刺了进来,连吸一口气都觉刺痛入心。
  朱兰言低低的道:“竹家姑娘聪明美貌,世所罕有,和他……和他又是中表之亲,原本是天生佳偶……”萧思平嘿的一声冷笑,道:“你不明白他,我可比你明白得多!若不是你们都三心二意,把持不定……哼哼,就算他仍自活在世上,也决不敢去和他那表妹要好,哪怕他当真爱那小丫头他也不敢!他和爹爹一个样,心里有了死结就打不开,他的死结就是你,你可明白?”
  萧剑平心中隐隐作痛:“当真象他说的,我是心里有死结,所以跟蝶儿……不,我真是胡思乱想,这是根本没有的事!蝶儿就是我的好朋友,好姊妹,我心里只能有朱师妹一个,哪里会什么三心二意,把持不定……”霎时间热血上冲,全身颤栗,心内只是大叫:“不会的,不会的,决计不会!”
  只听朱兰言也失声叫了出来:“不会的,不会的!他和竹姑娘……我哪里比得上……”萧思平冷冷一笑,道:“会也罢,不会也罢,反正他短命死了,他不死的时候你也没跟了他,他表妹也没答应了嫁他!嘿嘿,当日一口回绝回得痛快,现下要守望门寡,没那门子便宜事罢?”语气之中,满是幸灾乐祸的意思。
  朱兰言低声道:“原来你也恨竹姑娘……她又几时得罪了你?”
  萧思平哼了一声,并不回话。
  萧思平心乱如麻,只是在想:“他全是胡说八道,我怎么会……”忽然听得他这一声冷哼,陡然明白过来:“原来如此!那回若不是你故意在旁边胡言乱语,爹又怎么会想起来说什么亲事,蝶儿又怎么会气得走了?原来是你……你到底为着什么?”
  朱兰言轻轻的道:“原来你心里……二哥,你和竹姑娘只有两面之缘,何必如此?难道……是因为你抢不到,所以也这般恨她?”她性格柔顺,向来对别人的意思逆来顺受,此刻实在是恨怨到了极处,气苦到了极处,言下虽不敢指斥,却隐隐已有责问之意。
  萧思平突然大叫了出来:“你滚,你滚!你别自作聪明,自以为什么都知道,其实你什么都不懂!你给我滚出去,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一生一世也不要见到你!”狂怒之下,喉音又有些嘶哑,同时脖粗颈红,愤怒已极,要不是手足折断,行动不得,只怕早已重重几个耳光打了过去。
  但就这副咬牙切齿的神情,已将朱兰言吓得连退了好几步,颤声道:“二哥……”萧思平厉声道:“不许叫我,不许呆在我跟前,滚出去,滚出去!”
  朱兰言颤声道:“不……我说错了,我不该这样说……”蓦然扑到床前,将脸埋在他身边,失声哭了出来。
  朱奇心内暗叹:“兰言啊兰言,须是你自己要跟他,这般哭哭啼啼的日子,你便也受了?”但听房中哭闹一团,声震屋瓦,四下里却没一人惊动,萧家自不乏服侍的婢仆下人,但此刻别说前来解劝,便是连看热闹的人也不见一个,自然是这等光景早已司空见惯。夜色清冷,哭声凄楚,更增悲凉之意。
  猛听得萧思平喝一声:“滚!”声音大是凶狠,跟着朱兰言一声尖叫,却是萧思平支起身子,肩头向她狠狠撞去,登时撞得她向外跌出。但萧思平四肢关节都经折断,这一撞使力大了,震荡伤骨,痛得也是一声大叫,自己先晕了过去。
  朱兰言一交摔倒,顾不得此一撞之痛,急忙跃起,抢到床前,连叫:“二哥,你怎么了?”手忙脚乱的替他安置伤肢,揉搓胸口。
  萧思平过不多时便已醒转,痛得额头上都是黄豆大的冷汗,却咬紧了牙不作一声。朱兰言哭道:“都是我不好,原不该说那样的话引你生气……连药也没让你喝上,都是我不好……你千万别动,要是断骨移错了位,日后……日后……”泣不成声,将他四肢伤处一一探查,安放妥当,泪珠儿点点滴向床上。
  朱奇心道:“这般看下去,几时才看得完?没的教我生气!”回过头来,却见萧剑平呆立窗外,犹如魂不守舍一般,当此情势,要说这个“走”字,他又如何肯听?
  只听朱兰言低低啜泣,萧思平却一声不吭。过了良久,才听到他叹了口长气,慢慢的道:“何苦来呢?我再狠,你还是要这样待我好,兰言,兰言,我知道你心肠软,可是总是这样,当心我说你犯贱。”这两声“兰言”一叫,语气温和了许多,显然心内柔情并未泯灭。
  朱兰言拭泪道:“我……我……二哥,我既已跟了你,这是一生一世的事,又不是当初草率成就的,如今难道还能……我托付给你的时候,他还活在世上,是我自己拿定的主意,现下难道还能反悔?我……我就算是个愚蠢女子,也知道从一而终……”说到这里,又啜泣起来。
  萧思平蓦地冷笑一声,道:“原来你果真是犯贱!什么从一而终,你还打算赖上我一世不成?你愿意留着,还不知道我愿不愿意要你呢,好个没脸的贱人!”
  朱奇大怒:“这小子喜怒无常,骄横阴狠,话都说到这种地步,兰言难道还跟他?”若非强自忍住,当场便要一拳打碎窗子,斜眼看萧剑平时,却见他已伸手扶住墙角,身子微微发抖,也不知是愤慨,还是伤心。
  朱兰言已是脸色大变,失声道:“二哥,你……你要赶我……”萧思平冷笑道:“你不是最懂规矩么?你要走也是我休你,你不肯走我也一样能休了你!你别以为仗着有我爹妈撑腰,我就不敢做了不成?就是休不了你,我也能教你这辈子生不如死!你还乖乖自己走了罢,好聚好散,倒不枉我也曾爱你一场。”朱兰言颤声道:“你……你当真这般绝情?你纵使弃我如遗,也该念一念……”萧思平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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