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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叶巷,金树院。
几日后,夏近秋出门回来了,却发现石曼生那儿完全变了个状态,动不动就坐在池塘边看着锦鲤发呆。以往她看鱼的时候好歹还会做点事,不是喂鱼就是嗑瓜子,再不济还会拿本闲书打发打发,可现在什么都不干,就坐在那儿傻看。一副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的模样,跟没睡醒似的。
“这是怎么了?我这才离开几天,你怎么弄得这么魂不守舍的?”
“师叔。”看到来人,石曼生勉强打起了几分精神,抬了几下眼皮,胡乱扯了个借口,“我没事儿。就是给江家那人治病有些累着了。”
“累着了?”夏近秋一听,急急伸出手搭了她的脉,“可是有什么不妥?”身体这事儿半点马虎不得。
石曼生也不反抗,任由师叔搭着脉。反正本来除蛊后,她的身子就会虚一点,所以她的话也作不得谎。
“嗯,是有些气虚体弱。不过无甚大碍。多睡睡,吃点好,养一养就行了。”夏近秋放心了些。
多睡睡?呵呵。
石曼生内心叹息,面上还是那副没精打采的死样,整个人靠在廊柱上都快成一滩泥了。
自从那日听了柳木白摞下的一堆话,她就各种难以与周公相会,到现在已经整整三天了。
三天,三天!一共三十六个时辰!
这三天,她总会不自觉去猜测、去揣摩――他那些话背后,会不会有些什么其他的意思……或者目的?他这么故意发个誓,会不会不怀好意?发誓也不一定都灵验的,会不会他就是随便说说骗自己的?
越想越多,越多越想……然后就睡不着了。
这怨不得石曼生,任谁被突然这么表白下都会愣神的,何况是她这个前情尽忘,好似从未动心过的姑娘家。更更何况,表白的竟然还是家世、长相、能力通通凤毛麟角的柳木白柳大人。
唉……无边落木萧萧下,白云千载空悠悠。这两句诗怎么越看越顺,明明不是一首里头的啊。
夏近秋看不得石曼生这样子,伸手把她扶正了,“精神点,有好消息了。”
“什么消息?”她现在是眼皮都懒得抬了。
“丁家有信了。”师叔的声音明显挺高兴的。
“丁家?”石曼生漫不经心,左耳进右耳出,跟着她的话重复了一边,没有任何反应。
“是啊,还离着我们可近了,等你身子歇歇好,我们就去解决了这最后一桩,怎么样?”
对上夏近秋探到面前笑意吟吟的面容,石曼生眨了眨眼,将刚才那通对话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这才回过神,“丁家?!这么快?”
“运气好。丁家目前只剩了个十四岁的男孩叫丁泽,跟着外祖过日子,身子目前似乎并无大碍。现在就在济州。”
这是正事。石曼生来了些精神,“过几日我身子应该就差不多了。”十四岁,看来那蛊应该还没开始发作。要是想现在就去了的话,勉强一下也是可以的。
“可要接来青州?”夏近秋询问到,毕竟青州这边花间阁都已很熟练流程,所需事物也很齐全。
认真想了一会儿,石曼生抬起了头,眼睛下青色很明显,“济州倒是不远,要不,这次我们过去?”
“过去?”夏近秋有些诧异,她这师侄什么时候这么勤快了?
“来回差不多就半个月,正好出门散散心。过几天就启程好不好?我好久都没和师叔出去玩过了,一天到晚闷在青州好可怜的。”她撒娇般扯了夏近秋的袖子,笑得一脸谄媚,只是配上那双一看就严重失眠的黑眼圈,显得很有些诡异。
夏近秋心中一抖,同意了,“好吧。”
得到满意回答,石曼生立刻耷拉下了眼睛,继续瘫靠在廊柱上。好困啊……
……
三日之后,看着关上的院门,坐在马车里的石曼生伸手拦住欲要扬鞭的车夫,转头看向师叔。
“要不……我们留个条子在门上?就说家里人出门了。”
夏近秋白了她一眼,“你这不是明白着告诉贼吗?”
她不死心,“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可若是有人找却发现没人会不会……”担心?
“哪有什么人找?顾老板那边你不是去了信说要走几日吗?”车夫还是顾老板帮忙雇的呢。
算了。石曼生默默收回手,“确实。走吧。”反正那人也不一定会来。
车轱辘滚了起来,马蹄击打着青石板,呱嗒呱嗒驶离了三叶巷。
石曼生透过窗帘缝隙,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渐渐沉默了下来。视线漫无目的随着布帘起伏,景入了眼,入不了心。
她没注意到,临街的巷口,一个相貌普通的男子站在屋檐下,不言不语,正目送着马车。如果她能仔细看上一眼,便会发现,此人正是那个与她碰巧共桌而食过的男子。
……
马车从城南门出,一路向西南而行。济州本就不远,慢悠悠行上几日便到了。
他们要找的人就住在济州下属的金乡县,羊山镇。
郑吕伍商,古易江丁,一共八家,终于都要找齐了。石曼生数着手指,落在了最后一个“丁”字。等丁家的蛊也解了,这世上百里门的痕迹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了。祖师爷布置的任务到她这一代总算是要完结了。
进到羊山镇,师叔麻烦车夫去寻人问了下路,很快就知道了刘善家的具体位置,离着他们现在位置不远,也就一里来路。而这刘善便是丁家小子的外祖父。
这几日,济州阴雨不断,使得田间的路很是泥泞。她们的马车刚走了没一会儿,突然被块大石一颠,偏了方向,轮子一滑,恰巧卡在了田埂下头,立时牢牢陷进泥巴里头,怎么拉都拉不出来。
车夫忙活了半天未果,便打了声招呼,“我去找人帮下忙。”旁边正好有几家农户。
“嗯。”石曼生站在田埂边上,看着四周与青州城里完全不一样的田园风光,只觉得气顺心畅。远眺之下,白云朵朵,碧天阔田,微微发黄的稻穗长势很是喜人。
然而不远处,一户人家别样醒目。不是因为他们房屋造得高大,而是因为门口挂着的白纸,以及竖着的两个招魂幡。看来这家人是有亲人去世了。
“太麻烦了。”
“小事一桩。”
车夫已经拉来了三个农家汉子帮忙,石曼生与师叔是女子,稍稍退到了一边。那几人齐心合力之下很快将马车轱辘启了出来,可以继续走了。
别人帮了忙,不给点东西说不过去,但出门在外财不露富,石曼生便拿出预先准备的一些小食递给了车夫,他取了直接回头招呼了那些人,“我东家的小小心意,还请各位笑纳。”
吃的东西,不嫌多,大伙儿毫不客气地都收了下来。
车夫顺便问了句,“叨扰一下,不知那刘善家可是在前头?”
一个个子不高,但身材很是壮实的络腮胡汉子接了话,“刘善?”他伸手一指,“就前头挂白布那家。”
听罢,石曼生与夏近秋俱是心中一惊,忙又问了两句,这才知道,原来那刘善前几日下地的时候,摔了一跤,脑袋磕在石头上,人就没了。只剩下一个外孙打理后事,今儿个正是头七。
石曼生自然也是听到了这些,目光经不住转向了不远处的人家――也就是说,丁家的孩子现在是孤苦伶仃一个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柳大人,石曼生现在可是个香饽饽~~~
柳木白:那又如何?敢光明正大盯上她的,只我一个。
☆、六
马车停在了立着招魂幡的农户门口。
屋子看着有些旧,灰泥糊的墙面早已斑驳,露出里头一块块土黄色的泥砖头;木质的房梁上头码着整整齐齐的茅草,被几块平扁大石头好生压着,是贫民农家常见的土茅屋。屋前头的院字,地方不大,围起的竹木栅栏里头种着几种菜蔬。
前院边角的一小块空地上,一个瘦瘦薄薄的身影穿着麻衣正背对他们烧着纸钱,升起的黑烟随风缓缓飘散,时不时飞起的残纸屑有的还带着些许星火,但很快便化为灰烬。
石曼生下了马车,站在院门口,看了看那少年,转向师叔,“他叫什么名字?”
“丁泽。”夏近秋的声音不高不低,在这静谧的小院却是凸显了出来。
似乎是听到有人提起他的名字,那少年回过身看了过来。入目的是一张带有几分青涩的脸庞,肤色是农家常见的黝黑,加上身量瘦弱,像个小猴子。石曼生隔着帷帽忍不住对他笑了笑,刚想开口打个招呼,却见他径直又转了回去,头也不抬地继续烧着火。
夏近秋拉了她的袖子,“不急,等他忙完。”
过了一会儿,烟气小了不少,烧完纸钱了,丁泽这才站起了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纸灰往他们这边走来。
“两位是?”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嘶哑,双眼下微微泛青,眼睛发红。十四岁已经不算孩子了,但毕竟是相依为命的外祖,如今留下他一人在这世上,想必极是难过,再怎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也是忍不住的。
“节哀顺变。请问可是丁泽丁小哥?”
“我是。”少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不知二位……有何贵干?”他说得小心翼翼,用语却与那些路上遇到的农夫大不相同,看来是读过书的。也对,丁家的后人,怎么可能不识字。
“我们是你祖上故人,此来是为了丁家之事。”师叔的声音很柔和。
听到此话,少年有些诧异。他年幼之时就已父母双亡,怎么突然冒出来了故人,还是两个女子?而且……丁家之事?
少年垂了眼婕,话语之间带着疏离,“在下父母早亡,丁家上上下下只剩我一人,怕是帮不了您什么。”行了个礼,他又道,“今日是我外祖头七,就不招呼二位了。”
眼前的少年似乎对她们隐隐有着排斥,说出的话也分明是在赶人。
“你不问问,所为何事吗?”见他转身要走,石曼生出言相拦。可那少年却像没听到一样继续往前走。
“性命之重,你都不担心吗?”石曼生再接再厉。
少年脚下一顿,未没回头,而是再次提步。
看来他应该知道些什么,石曼生与师叔对视一眼,决定不再绕圈子,上前一步,声音放缓,“丁家血脉都活不过三十年纪,你难道不怕吗?”
这次,她终于停住了他的步子。
“与你何关?”半响,背对着她们的少年开口了。
――他果然知道。
“那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指搓了搓身上的麻布,半低着头,“不劳二位费心。”
他是只剩一人了,那又怎样?眼前的女子衣着虽是朴素,但料子也不是他们这些穷苦人家穿得起的。她为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