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假话,不会有人真心待一个我这般出身的女子。妈妈说做我们这一行的不能有情,有情的都是傻子。所以……我不想等了。”说到这里,女子眼中已然有了泪花。
“不等便不等。”屏风后头人的声音似水无波,“再过段时间你就自然而然放下了。”
“放不下!”女子微低了脑袋,语气渐渐变硬,“我已生了执念。”
“月前,他再次出现的时候,我看着他,心里唯一想的却是……该怎么杀了他。”
“若是他死了,我便去陪他,那么他只是我一人的了……”
此话一出,杀气四溢――她没说谎。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可是弟弟妹妹都还小,若是我真的杀了那人,他们都该怎么办。可我越来越控制不住了……我想忘了他,忘得干干净净。我怕我有一天真的……”话到此,女子已经潸然泪下。
石曼生也渐渐理出了头绪――这是一个青楼女子,她在青楼是为了养家。也是苦命人。
“相思阎罗并不便宜。”石曼生试探着问道,“既然有这些银钱,你为何不索性先给自己赎了身?”离开此种是非之地对家人不是更好吗?
“我……”女子身形微颤,欲言又止。
见她为难,石曼生便道,“只是题外话,不答也无妨。”
女子听罢却轻轻摇了摇头,“也没什么说不得的。我不是被卖入青楼的,身份……永不能赎。”
永不能赎?那个男子还说要娶她?
石曼生正犹豫再问两句会不会不好时,她看到了女子按在杯壁上的指尖已经因为用力变成了白色。
女子终是没有继续,石曼生却猛然明白了过来――终生不得赎买?她曾听顾老板提过,如果是家族获罪,女子按罪名被贬入青楼那确实是一生不许赎买的。而那个说能娶她的人必定家世显赫能斡旋此事。只可惜……风月场上,男人大多只是说说罢了。
“在下明白了,还请姑娘到外间稍等。”
女子有些忐忑地问了句,“先生您会卖药予我吗?”?
“稍后便知。”
“打扰先生了。”女子声音哽咽着出了门。
不一会儿,进来了第二个人,却是一位已经上了年纪的老婆婆。
门刚关上,老婆婆走近几步就径直跪了下来,“相思姑娘,还请你救救我家莲儿啊。”一时间声泪俱下。
石曼生忙起身将她扶起引到了座位边上,“先坐下,慢慢说。”
“姑娘,我家莲儿才十六啊,你可一定要救救她!”老婆婆拉着石曼生不肯撒手,哪怕双眼被泪糊了,视线却依旧紧紧锁着她。
还好带了面罩。石曼生默默想着。毕竟帷帽离近了还是辩得出相貌的。
“老婆婆,你这样,我不大好办。”她为难地指了指自己袖子。?
“哦哦哦,抱歉抱歉!我只是太急了。”老人家赶忙松了手,好似生怕得罪了她。
石曼生趁此坐回了自己位置,刚坐稳,对面老人家就边哭边说了起来,“都是那个杀千刀的万少川!亲事本来就定下了,连帖子都换了的,临了却突然要退亲,我家莲儿好端端一个姑娘……就被他这退婚给逼疯了呀!相思姑娘,你一定要救救我家莲儿啊!”
“已经请了好多大夫,都说是心病太重,许是再也回不来了呀……”
?“相思姑娘,现在只有靠你了呀!”
老人家不停地说着,看她的眼神就如一根浮木。
石曼生静默了一会儿,最后唤金哥进来请出了老人家。
……
见完了所有客人,金哥自然前来问话了,“相思姑娘,您看要卖几颗?”
“只卖给第一位姑娘就好。”后头那位是癔症,相思了断于她已经晚了。
“是。”金哥也没多问,便出去安排了。
石曼生坐在屋中默默叹了口气――求断相思皆是女子,看来这世间果然男子多薄情。
外头,装着“相思阎罗”的小瓶子被送了过去。得知自己买不到药,那老婆婆大声哭闹了起来。这般情况花间阁也不是第一次遇到,无非就是一个理由――治不了,别花冤枉钱。
又过了一会儿,哭闹声终于就平息了下来,老婆婆被请出了茶楼。唯一得到相思阎罗的那位粉衣女子则留了下来。
“姑娘,一百两。”金哥笑着说道。
一百两白银便是明码标价的相思阎罗价格,这价钱一般人家可出不起。这一百两,花间阁作为中间人要抽去四成,怎么看都很划算。
女子从怀中取出了先前就准备好的银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您需在此服药,之后便可离开了。”金哥递出瓷瓶,粉衣女子有些愣愣地接了过来。
打开瓶子,里头只有一颗红艳似血的小丸子,小小的,就如一颗红豆。
女子倒出药丸,怔怔看着,手有些发颤,“劳驾,可否给我一杯水?”
金哥点了点头,从一旁取了已经备好的茶壶与杯子,帮她满上,“是温水。”
女子将药丸含入口中,喝水吞咽,凄然一笑。
“姑娘,药已服下,明日之后便会相思尽断。”
粉衣女子轻轻道了声谢,步履有些颓然地离开了茶楼,登上了门外等着自己的马车。
“啪――”车夫一打鞭子,那匹有些上了年纪的马便缓缓挪开了步子。
哒哒哒……
车厢内,粉衣女子闭着眼睛,虚虚叹了口气。
相思阎罗断相思……真有这么神?
一声轻哼,带着几分不屑。
再次睁眼,女子似是变了一个人,全然不见之前的凄然难断,嘴角那一抹诡异笑容竟然让她整个人多出了一份英气俊美。透明的指尖不知何时多出了一粒红色药丸,小巧冰凉。
这就是相思阎罗?长得倒是普通。相思易断情难断,阎罗无情人有情,吃了又怎样?
眉尖一抬,将那药丸丢入了一个白色瓷瓶,好生放入怀中――过两日交货,自己就能赚上两番。
正从花间阁后门准备离开的石曼生不会知道,她这一生会败给自己,败给这么一颗她亲手制的小药丸。
“石姑娘这就走了?”刚走出门,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石曼生笑着回过头,全然忘记自己带着帷帽眼前人又岂能看清她的笑容,“顾老板。”
“今儿个赶巧,倒是遇上了石姑娘。赏脸一起吃个饭,我做东?”
“恭敬不如从命。”
“爽快!最近我家厨子琢磨了几个新菜色,正好尝尝。”
新菜色确实不错,看上去清清淡淡却又滋味十足,顾老板越吃越高兴,当场就说要赏厨子。
快吃饱的时候,石曼生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句,“顾老板在青州这么久,不知可听说过哪家的公子格外俊美,惹得姑娘争相而上的?”?
“哟?石姑娘这是……”顾艺灵抿嘴笑了起来,“也是。哪个少女不怀春呐。”?
“非也非也。”石曼生摇摇头,“只是这相思阎罗也卖了好些时日了,却没听说有青州这边的故事,在下也只是好奇。”?
顾艺灵笑着接道,“没办法,青州再怎么繁华也是小地方,这恩怨情仇可比不得京城、江南那般轰轰烈烈。感情这事儿,也得有钱才造得起来。”
话糙理不糙,仔细想想,顾老板这几句话确实有点意思。
“说得好。”石曼生忍不住赞到,“只是青州出了名的人杰地灵,总该有些绝佳男子才是。”
“绝佳男子?要说绝佳,又有谁比得上那位新来的青州府尹柳大人。”顾艺灵眼中满是调笑,“那位在京城时就是声名赫赫的美男子。”
“柳大人?”姓对上了,石曼生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我倒是还没听说过。”
?“妹妹唉,你这是修成世外高人不问世事了?这柳言之柳大人,年仅二十有一,就已官居四品,乃华国公的嫡次子,有钱有才,又貌比潘安俊美不凡。我这把老骨头都忍不住心痒痒啊。”
“柳言之?”石曼生有些失望,与昨日那人名字对不上,可还是不死心又问了句,“二十有一?倒是年轻,不知他字号如何?”
“听说是黎太傅为他取的字,说此人木秀白玉,君子之资,字为’木白’。”
“哐当――”
石曼生手一抖,杯子跌在桌面,好在里头已经没了水,“手滑了下。”她笑着掩饰过去,又为自己斟了杯茶水。
……无边落木萧萧下,白云千载空悠悠……
木、秀、玉、白。
接下来的饭食,她吃得有些心不在焉,面上却依旧与顾艺灵谈笑畅聊,好在顾老板人红事多,饭后两人寒暄一番便道了别。
作者有话要说: 石曼生:柳木白,木秀玉白?那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娘子望天:那天瞎想的。
☆、四
回去的时候,沿着十字街从北往南,石曼生的步子有些踌躇,脑海中时不时会跳出那人的身影。华国公次子?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和柳木白扯上关系的。
“唉……”
石曼生带着心思,不知不觉已经错过了回家的岔路,一直走到了南边城门,看了看城门口的官兵,还有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她暗自叹了口气,默不作声地又调头往回走,从南往北。
大概是一年多前,她去过京城,当时是去寻伍家后人,也就是那次从京城回来后,她才发现自己手上有了相思阎罗的痕迹。
郑吕伍商,古易江丁。八姓八家,早已流落各地,但百里宫欠的债不能不还,她的任务就是寻到他们的后人,医治好怪病。而正在前来的江家便是倒数第二个,等这次完结,便只剩丁家了。
给伍家治病的事情,她清清楚楚记得,可对于柳木白却是毫无印象,而这也正是相思阎罗的奇特之处。
柳木白能在这么久之后找到自己,要说单单是一往情深,欲罢不能,她这心里是不信的。柳木白此人家世显赫,美名在外,这样的男子,什么女人找不到?偏偏中意她这么个人?不是妄自菲薄,石曼生对自己的斤两还是摸得清的。她不丑,嗯,还有点好看,但绝不是倾国之姿,倾城之貌,叫人一见难忘。
难不成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内在美让此人念念不忘了?
这个念头一起来,石曼生都忍不住笑了,要叫师叔知道,肯定要笑翻天了。
走啊走,一回神竟然又到了北城门!
石曼生深吸一口气,再次回头……
以前的事情她不记得,如果要问柳木白,岂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看昨天最后那情形,他八成还是会再来找自己的。毕竟那般大雨,他都顶着来了。要是再见到,该怎么应对呢……
青州这里她都混熟了,相思阎罗都卖了不少了也没找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