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活宝没办法。
石曼生得意地笑着,回屋拿了个帷帽带在头上,这么热的天要遮遮阳。
“师叔,我出去趟,榆皮粉没了。”心情好,似乎连着暑气也能忍了。
“早去早回,煮了饭可不等你。”
“遵命!”
榆皮粉是制香的材料,石曼生正是要准备医治江浅时所需的“引蛊香”。没错,江浅不是生病,而是中蛊。而这蛊,正是以前的百里宫先辈下的,生生世世,传子传孙。
啧啧啧,这江家也是个倒霉催的。
出了门,石曼生带上帷帽想也不想就往李家铺子跑,他那里的榆皮粉向来不错,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货。李家铺子在青州城最繁华的十字街上,好地角,就是离石曼生住的地有些远,走过去约莫要一刻多的时间。
好不容易赶到李家铺子,运气不错,刚好有卖。她看了看那榆皮粉,虽不是特别细致,好在干净,买回去自己用小磨多碾碾就好了。石曼生还特意多买了一些,防止以后缺货。
回去的路就走得比较舒心了。默默想着接下来要准备的东西,再想到能从江家得到的那笔报酬,石曼生嘴角都忍不住往上扬了扬,提着一袋榆木粉心情舒畅地往回走。
“让开,让开。都到边上去!”
“快点!”
十字街的一头突然嘈杂了起来,一队官兵正在遣散人群空出道路。石曼生见状,规规矩矩走到了一边,站在人堆里,隔着帷帽抬头好奇地往那处看了看。
只见四匹戴着铁面的高头大马踏步而来,骑马的四位男子清一色穿着黑底红襟的衣裳,腰间系着宽宽的墨色护带,挎着黑柄入鞘短剑。高纱帽,红长穗,格外醒目。
骑马侍卫的后头跟着一辆双骑暗木马车,垂下的厚重宝蓝色暗花绸帘将里头遮了个严严实实,只有窗户那块的浅色纱帘料子薄一些,勉强能看出来里头坐了个人。
――这马车坐着不热?石曼生默默腹诽。
青州这个地方,离都城开封很有些距离,平日里几乎见不到这种仗势,一看就是上头下来的大官。百姓们都好奇万分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个究竟。可一对上那些拦着清路的严肃兵士,立马又都有些畏缩。
官家少惹,石曼生默默想要往后挪几步,但这一挪,坏事了。她的手不知被何人挤到了一下,一晃,本来拿得好好的榆木粉撒了不少出来。好巧不巧统统沾在了一旁的一位姑娘裙子上,霎时就留下了一摊灰黄的印子。
“唉!你这人!”那姑娘一个没忍住就叫了出来,一把抓住了石曼生的右手。那可是条白裙子!
石曼生不觉皱了皱眉――她不喜欢被别人碰手腕。
可刚才那女子的惊呼声已经吸引了大家的注意,百姓们纷纷扭头看了过来。
骑在高马的侍卫也朝这边转了脑袋。见到侍卫眼中的冰渣子,那姑娘忙悻悻地闭了嘴,低着头默不说话。而在大家都没注意的时候,那马车里的人影似也听到了动静,若有似无地往石曼生这处转了一下。
“停车。”
一个不高不低的声音传了出来,立时整个队伍都定在了原地,哗啦一声,整齐划一,气势凌人。
百姓都是怕事的,赶忙往后躲,不知不觉就把石曼生和那个姑娘两人让到了前头。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就这么在她正前头停着,只要稍稍抬头就能对上马车的窗户。
一只手从里头伸了出来,微微掀开了一点帘子,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地低头在那站着,石曼生自然也不例外,忙低了脑袋,那手她也只看到了个尖尖……好像挺白净?
作者有话要说: 致各位看文的亲们:本文慢热,男主腹黑,小细节都可能是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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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本是繁忙的十字街此时静得让人发毛,这般阵仗老百姓都没见过,只能鸦雀无声地缩在路边。
石曼生提着榆皮粉的手都有些发酸了――难不成真是惊了驾了?
她说不清楚,但就觉得马车里那人好像正看着自己。呼吸一滞,她有些纠结要不要抬头看上一眼确定确定。
而就在这气氛凝固得几乎要成冰的时候,突然那马车里又传来了一声,“走吧。”
话音落,整个队伍立时开拔,不一会儿就走远了。
这?突然停了下,然后就这么走了?
百姓们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官兵撤离,之前那个姑娘像是怕石曼生跑了一般,再一次一把拉住了她,“我这裙子,怎么办!”这一次她拉的是左手,见石曼生右手依然提着榆木粉,那女子一脸嫌弃。
“在下赔钱。”老老实实说了这四个字,石曼生不愿过多争执。
肯赔钱,这事就好办了,那姑娘也不客气一口就叫了个价。这价自然不低,但也算合理。石曼生没说什么,从怀里取了前递了过去。
――江家那边,就再加点价弥补弥补自己今天的损失吧。
“以后走路看着点!”那姑娘接过钱,没好气地上下看了她一遍,头也不回地走了。
瞧那姑娘边走边拉裙子不自在的模样,石曼生默默低头,把榆木粉口袋好生扎了扎。
唉……白白浪费了不少。
十字街不一会儿就恢复了常貌,一路上时不时会听到路边人在讨论刚才的那队官兵和马车。
“那该不会就是新来的官大人吧?”
“我看是,听说那新来的官大人年纪不大,来头不小,这次到青州就是来历练一下好以后回京城提拔呢。”
“真的?你倒说说怎么来头不小了?”
“我和你们讲啊……”
老百姓对这些最有兴趣,明明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可是一旦讨论起官场上的那些事来,人人都是师爷。
石曼生不置可否地听着,左耳进右耳出,全当消遣。
一到家,晚饭是师叔大人最拿手的肉丝白菜面,那面条是前两天去街上称的,撒上些葱花闻起来喷喷香。两人就着一小碟爽口的黄瓜小菜吃了下去,石曼生洗完碗后就迫不及待地进了屋,捣鼓起了引蛊香。
夏近秋叹了口气,回了自己屋打坐。她这身子越来越寒了,晚上得再加层被子。
此时,屋外头也悄悄变了天,白日里的晴空万里渐渐没了踪迹,随着日头西下,连绵的乌云不知从何处飘了过来。院中的油桐树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枝颤叶落,许久许久却不见一丝雨声。
……
“咚咚咚――咚咚咚――”
夜色已现,风雨欲来之时,有人敲响了“金树院”的门。
石曼生听到了动静,推开房门往院门那里走――这个时候,会是谁?
哪知才走了几步,就见院内狂风大作,瞬间大雨倾盆,雨水砸在脸上竟还有些痛。眼看着院门就在前头,顾不上许多,石曼生三步并两步跑到门檐下,对着门外试探着问了句,“找谁啊?”
“石曼生?是你吗?”门外传来带着疑问的话语,生生定住了石曼生正掸着衣裳上雨水的手。
找她的?青州这边知道她名字的实在不多,几个手指就能数过来。不对,是三个手指就能数过来――师叔、顾老板、还有师姐。
这么晚?是顾老板那边的人?难道江家那边出幺蛾子了?
她急忙忙一把就打开了门。当然,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师父派人寻来了?她折腾了这么久终于被注意了?
来者是位男子,待她看清此人容貌,心中顿时静了几分。
三眼五庭,肤白如玉,薄唇挺鼻,气息清透俊美,水墨一般的眼眸正定定注视着她,藏有隐隐欢喜。再看那人打扮,一柄油布雨伞,一袭及踝长衫,夜色下能依稀能分辨出绸织的祥云暗纹。男子身量修长,执伞的右手骨节分明,带着几分纤细白皙。
……
“好久不见。”陌生的声音温温雅雅,却叫石曼生心中莫名凝了一拍。
“请问您是……”她嗅到了鼻尖微醺的青竹香气,是此人身上的熏香,在这雨幕之中她依稀辩得出来。
男子执伞走向她,一手越过院门径直拉向她的手腕,嘴角带着难以掩盖的笑意,“我终是寻到你了。”
石曼生一时不查,被他拉了正着,他的手温暖干燥,柔软的肌肤熨帖在手腕让她心中一惊。赶忙抽出手腕,不自然的神色一闪而过,她连连后退两步,眼中隐有戒备。此人不是顾老板那的人,也不会是师父派来的,她师父才不会派这么好看的男的来找自己。
男子看着她,眉间有些怔然,被晾在空中的手缓缓收起,似乎被她排斥的举动所感,本来扬起的嘴角微微拉平,有些不确定地道,“石头,你……怎么了?”
石头?怎么连自己这么隐秘的小名也知道?
她又看了他一遍,确定自己没见过,“公子可是认错了人?”
男子语气暗了下来,“我认错谁也不会认错你。”
见他说得那般笃定,石曼生犹豫了,可她真是不认识眼前人,“你是怎么知道石头……这个称呼的?”
男子眉头渐渐拧起,似是不解又似不快,“那是你亲口告于我的。”
――怎么可能?!她可从来没……
突然间,石曼生整个人定住了。一个名正言顺,却又让她抵触万分的猜测缓缓升起,立时,从左手腕传来了难以言喻的僵硬。
男子定定看着她,没有放过她面上一丝一毫改变,那目光似要刻入她心间。
“来了什么人吗?”师叔也听到了动静,她的声音隔着雨幕从内院传来。
“走错门了。”石曼生心下正烦躁,回过头遥遥应了句,“我这就打发走。”
“嗯。”夏近秋没再过问。
听了以上对话,男子的气息渐渐沉淀下来,双目紧锁着她,似乎再等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石曼生默不作声往前跨了一步,将院门在自己身后关上,与他一同站在了门前狭长的屋檐下。有些话,还是不要叫师叔听到为好。
男子偏了偏手,将她纳入伞底,声音淡淡响起,“你是要告诉我,你不记得我了?”
石曼生抬头,视线与他相对,两人之间距离只有一尺,他身上的清竹气味越发明显。她微微后退,捡了下措辞,终是答道,“在下确实不记得公子。”
“柳木白。”他打断了她,眼中笑意未及眼底,一字一句地说道,“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木,白云千载空悠悠的白。”
两句唐朝名句,听他缓缓道来,在这个时刻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石曼生能清楚感觉到――气氛有些压抑。
她清了清嗓子,“柳公子,我并不认识你。夜黑雨大,还请回吧。”
他站定的身形并未移动,雨水顺着伞骨尖淅淅沥沥滴落下来,她偏过头稍稍避开眼前人的目光。
“你果真忘了我。”他说。
果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