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阎罗  第3页


  石曼生静默下来,面对这四个字,她不知如何作答。
  凡中相思阎罗者,或左或右,必有一手手腕中心会留有红色印记一道。
  而她,左手那一缕红色无论如何都抹之不去。她记不得是不是曾经有那么一段彻骨相思,但她却清楚地知道自己服下过相思阎罗。但至于是为了谁、何时服下……这些都无法知晓。她本以为过去的事,忘记的人,只要不去寻找就会被一直掩埋,却不曾想到会有对方寻来的一日。
  见过那些哭着来求相思阎罗的女子,听过那一段段断之难断,心痛难忍的痴情故事,石曼生看着眼前的男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既然当初她能服了相思阎罗,那眼前人就是最该忘了的。还有,此人应该不是好货。
  是以……
  “这位柳公子……”
  “木白,柳木白。”
  他似乎很执着她对自己的称呼,不缓不急的声音却让石曼生有些莫名烦躁起来。她索性避开了称呼,“事情可能有些复杂。但总的说来,你对我而言是个陌生人。”
  “陌生人?”柳木白低低重复了一遍。
  石曼生没有答话,继续道,“现下天色不早了,柳公子还请回吧。”她有些不耐烦。
  “石头。”柳木白脸上的笑意全盘收拢,水墨般的眸子越发浓厚,一只手抬起,修长的手指似要抚上她的面颊,石曼生一侧身避了开来。
  “我寻了你一年多,不是来听这些话的。”
  一年多?一年多前?石曼生脑海中努力搜索着对于那段时间的回忆,一无所获。
  “你到底是服了相思阎罗。”似叹息又似埋怨,他的声音如这突来的雨幕般,重重打在她的心间。相思阎罗,一语道破。
  两人之间陷入诡异的安静,石曼生背在身后按着远门的手指微微用力,又悄悄放开,“既然柳公子也知道相思阎罗……”
  “木白,柳木白。”他再次打断她,语气很淡。
  石曼生扬了扬嘴角,不置可否,继续说道,“过往之事在下实在是想不起来了,现在你我萍水相逢,何必……”
  “石曼生!”
  被人这么叫大名也是许久没有的事了,自从师父离开就没人这么连名带姓的叫过她,石曼生一时被震慑住了。
  “我既能寻来,就没打算与你萍水相逢。”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执伞柄的手用劲得已经微微发青。怒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定住了本就思绪混乱的石曼生。
  相思阎罗只忘最最相思之人。
  他看着她,清澈的眸子满是她看不懂的情绪。那一刻,石曼生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连说话都结巴了,“那、那你要如何?”
  “可有方法想起?”
  “没有。”石曼生拘谨地站在那处,余光看到他的眸色渐渐变暗,与雨夜几乎融为一体。
  许久,她听到他叹了口气,浑身气势仿佛立时收敛了起来。而后似是决定了什么一般,往她方向走了一步,两人近在咫尺。
  看着她有些故作镇定的面庞,柳木白微微一笑,清雅如月。
  “没办法,只好再来一次了。”
  再来一次?什么什么再来一次?
  未及石曼生回神,他伸手帮她推开了院门,“回去吧,夜寒雨重,切莫着凉。在下改日再来拜访,告辞了。”
  思绪混乱的她,愣愣地扶着院门,看着眼前人执伞离开了屋檐。不远处,一辆马车正停在大树下,他迈步走了过去。
  两人之间隔着重重雨幕,画面有些恍惚起来。忽然,柳木白转回了身子,扬起雨伞隔着薄薄的雨幕静静看着她,淡淡一笑,“我走了。”
  点尘不惊,公子如玉,翩翩清然,恍若东风。
  那一刻,石曼生心似漏了一拍,突然有点儿明白为何当初的自己会喜欢上他了。
  ――莫名其妙!
  她见鬼一般狠狠关上了门,冲回了院子,仿若隔开了什么洪水猛兽。
  明明是雨夜阴冷,她却从脸到脖子都有些发热,用力拍了拍自己脸庞――个没出息的。不就是皮相好看了点吗。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
  马车离开了金树院,在雨中呱嗒呱嗒地走着,压过一个个刚刚形成的小水坑。
  “大人,是直接回府?”坐在马车前头,穿着蓑衣的八字胡男子低声询问。
  马车内里传来柳木白的声音,平静无波,“先去趟驿站。”
  “是。”
  一封用蜡封信笺从马车里递了出来――这信到时间该送了。
  阖上帘子,柳木白闭眼靠在马车壁上,脑中浮现了刚才的一幕。
  石曼生……她是真的都不记得了。
  石头。这个名字在他舌尖过了一遍,而后被缓缓吞下。
  关好门,往自己屋走的石曼生路过了师叔的屋子。
  “打发走了?”夏近秋开了门,探出头来问道。
  “嗯嗯。”胡乱应答了声,石曼生的脚步突然站定下来,而后猛地转向师叔的屋子,三步并两步走了过去。
  “师叔,我一年多前有没有……有没有提过什么特别的人?”
  “一年多前?”紧了紧身上披着的衣服,夏近秋有些莫名,“那时候你不是成天在外头跑吗?我又没在你边上。”
  “也是。”石曼生点了点头,有些失望。时间上算来,那时候师叔一直待在百里宫,自己倒是从南到北跑了不少地方寻那八大家族。
  “难不成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始乱终弃了?还是……你那个相思阎罗的对象来找你讨说法了?”夏近秋凑过来缓缓问道。
  师叔真是一如既往地敏锐。
  可为什么是我对不起别人!为什么是我始乱终弃?石曼生不服,“我是那种人吗?”
  夏近秋将她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叹了口气,“还真是那个相思阎罗啊。”
  石曼生愣了一下,而后低着头,闷闷地嗯了一声,“应该吧。他说寻了我一年多。”
  夏近秋拍了拍她肩膀,“放心,这事儿,师叔替你保密。反正百里宫也要散了,你师父那老古板也管不着,你想怎么就怎么。”话说完,夏近秋身形一晃支住了脑袋。
  “师叔!”
  “没事儿,老毛病,下雨天就头疼。多睡睡就好了。”夏近秋脸色有些不好。
  石曼生忙扶着她往床边走,又扶她躺下拉上了被子,“不早了,师叔你就快睡吧。”
  “嗯。”躺着的夏近秋脸色好了几分,她伸手理了理石曼生脸颊边的头发,“石头啊,凡事儿多几个心眼,三思后行。”
  “嗯,我知道了。”
  “师叔知道你,相思阎罗你一定不是随随便便会吃的。”那人,你还是远着点好。后头一句,夏近秋想了想还是没说,毕竟能在一年后还寻来的人,也许并没有那么差。
  “我知道的。师叔睡吧。”
  吹了灯,石曼生走出了夏近秋的屋子,看着院中依旧厚重的雨幕重重吐了一口气。
  雨,很大呢……
  昨日今日事,世事难休。
  今夕何夕人,红尘难料。


  ☆、三

  翌日一早,夜里各种胡思乱想的石曼生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起了床,整个人都恹恹的。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她打心底觉得自己应该睡个回笼觉,于是又爬到床边倒下了去,哪知刚闭眼没多久,门响了。
  “啪啪啪。”拍门声,夏师叔向来喜欢拍门,不喜欢敲门。明明是个如此温婉的模样,怎么就喜欢拍门呢?
  “起了没?花间阁那边来信了。”
  一听到花间阁三个字,本还昏昏欲睡的石曼生立时精神起来,巴巴跑去开了门。
  “一早有人送来的。”夏近秋把信递给她,眼神一顿,“你这是昨晚没睡?”
  ?“呃,江家那边要准备的东西有点多,睡得晚了些。”石曼生模糊地说道,其实也有昨天见到柳木白的缘故。
  “快点洗漱,早饭好了。”夏近秋没有多说,只是拍了拍她肩膀,“年轻人,别以为身体好就不当回事。”
  “师叔最好了!”马屁不嫌多。
  信封右下角有一个淡淡的花瓣印迹,确实是花间阁的信。打开信,本以为是江家的消息,却没想到是又有人要买相思阎罗。当初和花间阁的约定就是每个要买相思阎罗的人必须她亲眼所见,亲耳听到缘由并由她来决定卖不卖。
  ――也好。
  石曼生收起信,顶着黑眼圈去洗漱,听个故事换换心情。
  相思阎罗的买卖一向是在花间阁的茶楼进行,也算是花间阁所有生意里最正经的地方。
  石曼生带着帷帽刚走近门口,就有茶水小二,金哥迎了上来,压低了声音招呼她,“相思姑娘,楼上请。”金哥是个伶俐人,每次石曼生前来都是他招呼着。
  相思姑娘……听到这个称呼石曼生就浑身不舒服,怎么听怎么不正经,尤其这茶楼边上不远就是花间阁的妓院。
  一路去到老地方,茶馆二楼的西屋。沿着楼梯上去茶馆有东西两处走廊,东长西短,东边是一排单独的雅间,而西边则只在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门。这间屋子便是石曼生听故事……望闻问切的地方。
  屋子只有一扇小窗,因关着木窗遮了光,大白天里还需点着油灯。石曼生拉了拉帷帽,又扶了扶里头特地带上的面罩坐在了桌边。长方形的桌子挺大,却只有一头一尾两张椅子,相隔约有半丈,这个距离听故事,咳,望闻问切比较舒服。
  “此次一共两人求药,顾老板一同安排在了今日,还请相思姑娘稍等。”金哥送上茶水后出了门。
  两个?不错,都且听听,能消磨不少时间。
  石曼生兀自斟了茶水慢慢喝着,因昨夜没睡好,头还有觉得些重。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门响了,第一位粉衣女子走进了屋里,带着丝质帷帽,缓缓而来,一路香气缭绕。
  粉衣女子刚进屋,一眼便看到了已经坐在桌旁的石曼生。
  “相思……先生?”女子犹豫着该如何招呼,站在那里有些局促,指尖缴着丝帕。
  这个称呼听着倒是顺耳了许多,石曼生指了指一个离自己有些距离的位置,“请坐。且说说你为何要求相思阎罗。”
  “嗯。”女子定了定神坐了下来,两人皆是带着帷帽,互相看不清面容,倒也卸去了几分拘谨。
  “我,我是想了断对一个人的相思。”
  “嗯。”石曼生应了声,起身将茶水递了过去,示意她继续。
  “多谢。”女子双手指尖抚着茶杯,低头看那茶水,缓缓开了口,“有一个人,他说过会来娶我,每次见面的时候他都是这般和我说的,我便也就信了。这一等,便是足足六年……”
  她停了停,声音有些压抑,“明明知道那些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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