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屋了。很快,整个金树院都静了下来,灯光一盏一盏地灭去,该是歇息的时间了。一片平静黑暗中,只有石曼生的屋子依旧亮着一盏小灯,隐隐约约映着人影。
“咚――咚咚――”
几声有节奏的轻响,像是石头砸在了窗框上。
石曼生叹了口气,跑过去打开了正对着后园的那扇窗户,“师姐,可以走门的。”
“这不也挺方便的吗。”说话间,从窗户外头翻进来了个全身夜行衣的女子,“几月不见,小丫头怎么好像瘦了点?”女子年龄二十出头,已经梳了妇人的发型,脸上带着标准夜间出行的黑色面纱。进得屋来,她一手摘了面纱,一手就去拿桌上的茶壶自来熟地倒起了水喝。
“师姐。”石曼生皱皱鼻子,“你怎么身上又是这个味儿?吃多了不好的。”
“就你这狗鼻子闻得出来。”女子讪讪一笑,姣好的长相带着点英气,“我这不是不敢要孩子才吃药的吗。话说回来,你这儿有进展没?”
石曼生摇摇头,“还没,那蛊是师父亲自下的,她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现下师父人又找不到,一时间,我还解不开,不过也算有点头绪。”
“明明是桩好事,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个模样,我家那口子可想要孩子了……”
“会有办法的,对了,丁家的人也找到了。”
“哦?那岂不是都找齐了?这蛊留着不更没用了。”
石曼生与师姐从小身上就被中了蛊引,就是要用来解八大家族的蛊毒的。是百里门欠了八大家族的,一定要还上。如今只差丁泽,曾经的八大家族后人就都解了蛊了,她们身上的蛊引也就没用了。
“还是有好处的,毕竟百毒不侵,对身体也没什么不好。”
“我要孩子,才不要什么百毒不侵!还不知这蛊对娃有什么影响,我可是连怀都不敢怀。”女子很是头疼的模样,一把拉住了石曼生的胳膊,“好师妹,师父最喜欢你了,从小到大,你这方面天分就极高,一定能有办法的吧!”
“呃……我再看看吧。”
“不管!最多半年!我要怀孩子!”
石曼生无奈点头,“我尽量,我尽量。”
一听这话,女子顿时喜上眉梢,“我就说我家师妹最能耐了!”凡是石曼生答应的事还真没不成的,看来她刚才说的有点儿头绪可不是一点半点啊。
晚上说话总要压着点,院子里太静,总觉得稍稍大声就能吵到别人。
“师姐,其实你不必这么偷偷来的。”
“呐……话不是这么说的。当初下山我可是与师父撕破脸皮的,见到师叔也挺尴尬的。都怪师父那个老古董,一天到晚说什么男人靠不住,全听她的我们百里一门岂不是都要变成不嫁人的老姑娘了。”女子突然正经起来,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她,“你说,师父不会真这么打算的吧。”
石曼生将她几乎贴到自己脸上的额头外外推了推,“你别乱想,师父应该只是怕我们被人骗了。”
“切,百里宫的姑娘有那么好骗?”女子满不在乎地说着,“就看你姐夫,你师姐我让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说着说着,女子脸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看得石曼生有些无语――女大不中留。
她这个师姐名叫余夏,比自己只大了五岁。师父说过,石曼生与师姐都是从外头捡回来的,至于为何一个姓了余、一个姓了石,师父说是她从百家姓中点兵点将点出来的……每每想到这点,石曼生都很惆怅――若是师父当初能点到个温婉点的姓氏给自己该多好啊。
师姐余夏从小就是个欢脱性子,天大的事情压下来也都是笑眯眯,没心没肺的模样。然而,四年前,石曼生唯一一次见到她哭了。那天,余夏明明哭得很伤心很伤心,气都快喘不过来了,却依旧头也不回地沿着山路往外走。
“师姐,你别走,师父只是气急了,你回去道个歉就好了。”石曼生沿着山路急急拦住了人。
“石头,我不会回去的。”余夏摸了摸她的脑袋,眼睛红红肿肿,“有人在等着我。”
有人?是那个让师父和师姐大吵一通的男子吗?石曼生没有见过他,却知道师姐为了那人今儿个中午刚被逐出了师门。
……
“你若要和他走,就当从来没我这个师父!我百里门从来没你这个人!”师父从来没那么生气,气得眼圈都红了。可是,再重的话都没留下师姐,她还是走了。
走之前,余夏叮嘱她,“以后,你要乖乖听师父的话,别再动不动惹她生气了。”
那你为什么不乖乖听师父的话,你留下来师父就不生气了呀。
“师姐,师姐!”
石曼生站在山路上叫她,余夏背对着她挥了挥手,没有停留。
那一天,石曼生看到师姐被山脚的一辆马车接走了。
而这一走,就是四年。
直到一年多前,余夏再次出现,突然找到了刚来青州不久的石曼生。此时的余夏已经嫁给了当初那人,现在就住在青州边上的一个镇子。她夫家是做花草生意的,就娶了她一个,宠到骨子里。
师姐明明过得很好啊。石曼生开始纳闷,为何师父当初会那般反对?第一次在青州见到余夏的时候,石曼生还想过会不会师父来青州就是为了见余夏,不过师姐表示她连师父来过青州都不知道。
不过,现下看来师姐当初走与不走也没什么区别,毕竟百里门都要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石曼生:一直说师父师父,我的师父叫什么名字?
娘子:师父就是师父,要什么名字。有了名字你还不是继续乖乖叫师父?
……表示目前压根儿没想过。
☆、八
“师姐,怎样才是喜欢?”
正喝着茶水的余夏停了动作,有些诧异地看向石曼生,“你这是有小心思了?”
“只是好奇罢了。”石曼生面色不改,一副只是随口问问的模样。
“喜欢啊……”余夏放下杯子,拉长了语调,“不好说。反正就是那么一刹那就看对眼了,明明知道很多事不对,或者很多事不该,偏偏就看上眼了。就好比我和你姐夫,当初我知道与他在一起会触怒师父,可是没办法啊,这人心啊,可不受控制。”
她转过头看向石曼生,总结似地说道,“我觉得吧,当你想义无反顾地去到另一个人身边的时候,那就是喜欢了吧。”
“那,一个男子若是喜欢一个女子又会有什么表现?”石曼生继续问道。
“哦?有桃花?”余夏眼睛猛地一亮。
“我……没有。”下意识她并不想说,尤其不想提相思阎罗的事情。
“啧啧啧,也开始有小秘密啦。不过你这丫头年龄是不小了,思春也是正常。”
“师姐!”
“好好好,我不笑话你了。”余夏笑着安抚下快要炸毛的石曼生,想了想,回答道,“这男子啊,若是喜欢上了一个女子往往有两种表现。”她伸出两个手指,笑得高深莫测,“一种呢,是怎么看你都不顺眼。还一种呢,是怎么看你都顺眼。但这两种的共通之处就是――成天儿地往你跟前凑,怎么撵都撵不走!”
――柳木白他确实是成天地往自己边上凑来着。
“那凑上来后呢?”石曼生继续问。
“这凑上来后呢,就巴不得多说几句话,走得时候还会各种理由拖沓不肯走。”余夏嘿嘿一笑,“你姐夫当年就是这么死皮赖脸地成天跟着我,最后被缠得紧了,就身不由己地应了。实在是烈女怕缠郎啊。”
“噗――”石曼生被她的语气逗笑了。
“还有还有,拿我家那个来说,有时候很害羞,说两句就脸红,还动不动就喜欢神经兮兮看不得别人近你身,怎么个独占怎么个来,自己媳妇只有自己说得欺负得,别人动一根寒毛都不行。”话语之间满满都是幸福。
“这么夸张?”石曼生很难想象。
“可不是吗!”余夏说得兴起,一转头开始关心起师妹的问题,“来,给师姐说说看,是什么样的美男子让我家小石头动了心呐?”
石曼生状作无辜地眨了眨眼,“没有啊,我只是好奇。”
“睁眼说瞎话!”余夏笑着点了下她的脑袋,“下次得空了,非得好好审审你。”
“师姐要走了?”
“对啊。时候不早了,我还得赶回去,不然我家那个可要醒了,我这次药可下得不多。哦!对了,差点忘了。”她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这是你上次要的东西,剩下那些我再找找。”
“师姐……”
“走啦!不送!”话音落,余夏已经带了面巾利索地从窗户翻出去了。
看着手上刚才余夏抛过来的东西,石曼生的嘴角缓缓拉平。莲心草,这是解蛊必须的一味药,师姐能找到应该是很高兴的事情,解了身上的蛊,师姐就能怀孩子了。师姐那么可爱的性子,她的孩子一定也很可爱。可是此刻的石曼生心里却因为另一件事情有些微微透不过气,准确地说是为了刚才师姐的一句话而有些烦闷。
――见了面?见了面就巴不得多说几句话,走得时候还会各种理由拖沓不肯走。
可是似乎每一次,柳木白离开的时候从来都挺干脆的。那他说的喜欢自己,是真的吗?
目光转向那支被她放在妆台的莲花玉簪,灯光下,玉色发暖,晦暗不明。她突然想起了师父曾经说过的话,“石头,世间男子多薄情,万万不能轻易许了心。”
静夜谧风,一灯独燃。
月上柳梢,茶冷人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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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石曼生一早就站在了院中。
“丁泽。”
听到石曼生唤自己,丁泽不慌不忙走出了屋,却看到石曼生不知何时竟是换了一套短打劲装,手里头也拿了柄剑,颇有些侠气。
见得他出来,石曼生双眼一笑,“来,今儿个我和你练练手。”
丁泽有些诧异,还未及开口,那边石曼生已经眉头一竖,提剑就上,“看剑!”
丁泽微微定神,一个闪身轻巧躲过,而后双手从腰间取剑,起身迎了上去。剑刃相触发出金属的脆鸣声,石曼生右手执剑,出手刁钻,招招都冲着丁泽的面门而去。但丁家剑法又岂是浪得虚名,侧闪、双剑夹持,招招迎刃而解毫不费力。
十几回合下来,石曼生一点便宜没占到。而且看这情况,分明是眼前小子存心让着自己,从头到尾,他只守不攻,引着她满院子跑,还显得游刃有余。
――哼!看不起我?石曼生眼睛一眯,“小心了!”一声轻呵,立时,一股怪异香气扑向丁泽。
“你……”闭气晚了一步的他顷刻间浑身僵硬,木头人般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石曼生眼中精光一闪,剑尖上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