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金哥递上了棉布让他擦净嘴边血污,江浅有些愣愣地言了谢。这般神奇的药汁,他可从未见过。
“服药后一个时辰不能进水进食,江公子再歇歇吧。”话毕,金哥收拾了药碗退下了。
那一日后,江浅的病情突飞猛进地好转了起来,身子开始使得上力,连东西都吃得比以前香了。第六日的时候,依照吩咐他终于可以下床,便想着定要去好好谢谢那位女大夫。
“不知大夫她现下何处,江某想当面道谢。”
金哥回话道,“大夫说,你这病已经好得差不多,再服两日药便可离开。大夫她不见客。”
“可是……”江浅还想努力一下。
“江公子,请喝药。”金哥递上药碗,将之前的话题揭过。
江泽明白,话说到这份上,看来是真见不到人了。他暗暗觉得可惜。不过,他也不是个多事的人,便安心在这屋中养病。
七日时间一到,张掌柜早早就候在了茶楼一楼。日上三竿的时候,从二楼走出来了他家公子,还有送行的金哥。一见江浅,张掌柜几乎有些不敢置信――除了头发依旧雪白,自己公子的气色分明就变了个人,脸庞看着都胖了不少,平日苍白的肤色隐隐有了红润,满满皆是年轻人该有的生机。
“少爷!”张掌柜激动得眼眶都红了,“少爷,您这是全好了吗?”
江浅微微笑着,金哥帮他做了答,“大夫说已全然根治。”
“谢谢,谢谢谢谢!”张管家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拉着金哥的手一个劲儿地道谢。这么多年,他们江家上上下下为公子的病操碎了心,如今终于雨过天晴了。
江浅的心情也是格外轻松,只不过,唯一遗憾的就是没再见见到那位神奇的女大夫。
☆、五
江家的事情解决了,石曼生从顾老板那得了笔相当丰厚的“诊金”。就算接下来十年不卖相思阎罗,她和师叔的生活都绝对没有问题。她本想好生庆祝一番,可偏偏师叔还没回来。
唉……看来丁家那边的消息挺难找。
于是,现下家里空荡荡,就她一个人,顿觉无聊十分。
正当石曼生无所事事的时候,那人,来了。
这一次,柳木白不是一个人登的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护卫模样的人。护卫年纪不大却偏偏留着八字胡,一脸肃穆神色,走路目不斜视,脚下生风,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他手里还捧着一个大花盆,花盆里头有一株植物,长得很精神,模样很眼熟。
这是……
石曼生的视线一下就被吸引了过去,一看之下眼睛都睁大了一圈――钩吻草?还结了果了?在青州竟然也能找到活的钩吻?
“喜欢吗?”见石曼生目不转睛盯着那花瞧,柳木白嘴角缓缓上扬了起来。
她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花,越发相信以前自己和此人确实交往颇深了。能知道她喜好这一口的确实不多。钩吻,又名断肠草,她擅长使毒这一点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很多人只以为她是个医师,当初在京城她也是装作医师治了伍家后人,就和之前治江浅一样。
只是两人现在身份尴尬,她若收下怕是有些不妥。可是这钩吻草又实在是很难得,太难得了。
――嗯,很不妥,她不该收。她确实很不该收。
不该收……
不该……
“就放那儿吧,端着怪累的。”
面不改色地指了指屋檐下头,石曼生听到了自己忠于内心的声音。唉……
柳木白笑着点了点头,那八字胡侍卫依言抱着花盆放到了屋檐底下,而后退了几步,恭敬的站在院门内侧一角。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此时此刻,石曼生若要再说送客,就太说不过去了。
“柳……柳大人,这边请。”联想到此人青州府尹的身份,石曼生侧身引他去了正厅。
听到她的称呼,柳木白眉间一挑,而后从善如流地应了声,“劳驾了。”
进到正厅,石曼生说了句稍等边往厨间去准备茶水。好在平日里顾艺灵也会时不时拜访,家里还是备有些茶叶的。不然,就她和师叔两人更欢喜用花草来泡水喝。
泡好茶,端着茶壶杯子,远远看见那个坐在正屋中央一派天然风姿的柳大人,石曼生忽然觉得自己像个丫鬟,就是端茶递水捶肩膀那种……
莫名地,她心下就有几分膈应,尤其在路过院门,不小心看到那护卫的衣裳料子都比自己穿的好上一截时,这种不爽愈发浓烈起来。自己这模样,怕是连他家丫鬟都算不上。
呵呵,钱财乃身外之物,富贵乃过眼云烟……
现在是他扒着自己,又不是她上赶着要认他。换个思路,这般一想,石曼生顿时底气十足。
“柳大人,请喝茶。”这个称呼太过疏远,两人此时都默认了石曼生已经知晓了他身份一事。
柳木白笑着扶过茶盏,“叫我木白就行。”
“不合适,毕竟您是官,我是民。”
“既然我是官,你是民,那官家所言,还请如实照做。就叫我木白吧。”
听他语气中带有无奈的笑意,石曼生没由来气顺了几分,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看到吧,是他巴着我。兀自喝了口茶,她到底是换了个称呼,“柳公子是刚到青州不久吧?”
“嗯,不久。”听她称自己柳公子,柳木白淡淡一笑――慢慢来,“在下也算是初来乍到,对青州不大熟悉,不知石姑娘近来可有空闲?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可否烦请石姑娘带在下领略领略青州风光?”
石姑娘这个称呼倒是比先前那个“石头”让她自在了不少,但这邀约却是有些突然。
石曼生做出一副为难模样,“最近怕是有些忙。”
“既然如此,不知下月如何?”柳木白微微笑道。
她继续一副为难神色,“不巧,下月也有些事情,只怕是……。”
“那下下月又如何?”柳木白接着问道。
“下下月?恐怕也……”
“下下下月又如何?”他笑着看她,问得不急不躁,似乎她怎么回答都无所谓。
石曼生尴尬得耳朵都有些发烫。她明白,要是自己再说不行,他就能一直问到“下下下下……月”去。这么一直推脱,两人间倒像是打情骂俏一般。
她正了正神,换了个说法,“我怕是近来都不大有空。况且,青州我也才来了一年,实在是没怎么玩过,知道的地方也不多。不过,我到认识个挺可靠的人,他月中应该就有空,柳大人要是想游玩,那人定会是个好向导,我可以帮您介绍一下。您看怎样?”
石曼生打的注意是去麻烦金哥一日,顾老板那边应该是很愿意的――毕竟这可是带父母官游玩拉关系的好机会。
柳木白闻言低头看向手中茶盏,修长的手指环过杯沿,被那白瓷衬得越加细润如玉,下垂的长睫在眼底投下阴影,“石姑娘,你我之间何须这般生分。”
石曼生看到他的睫毛似乎颤了一下,声音也听着有些落寞――呃,怎么感觉自己在欺负人?明明吃了相思阎罗的可是她。
一时间,屋子里头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石曼生不知道怎么开口,便索性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挺好,各自喝茶就是了,无论气氛多尴尬,反正她现在是多说多错,沉默是金。
一杯茶喝完了,石曼生马不停蹄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而柳木白的视线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不紧不慢地粘在了她的身上,虚虚实实的目光不一会儿就让石曼生整个人如坐针毡。
顶着视线,她面不改色地又喝完了第二杯。可余光见他杯中茶水丝毫未动,石曼生有些坐不住了。这人性子似乎很耐得住啊。终于,再给自己满了第三杯后,她决定说些什么。
“柳公子……”最好是直接找个由头送客。
“你以往都直接唤我木白。只有生气的时候会连名带姓地唤我。”
呃……是吗?被一打岔,石曼生一时忘了自己要送客的初衷。
“罢了。你都不记得了。”柳木白终于端起茶盏抿了第一口,视线淡淡看着远处,“为何不问我发生过什么?”
这个……
石曼生的视线开始游移,“做人何必总是拘泥于过去呢?”问了又怎样?反正她不记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才不要问呢。
“噔――”
茶盏放在木桌上的声音,不重,但却惊得石曼生手一抖,差点把自己端着的热茶泼了出来。
放下茶盏,柳木白竟然站起了身。
她有些忐忑地端着茶坐在那里看着,心里暗忖是不是惹到眼前人了。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完全出乎了石曼生的意料。
三指指天,柳木白一字一句,缓缓开口。
“我柳木白对天起誓,从未负过石曼生一分一毫,如有半句虚言,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这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石曼生手又抖了,茶水终是溅到了手背上,惊得她忙不迭放了茶盏。一番手忙脚乱之后,周围气氛渐渐变得似如千斤重压,压得她都快不敢喘气了。她忍不住一拍桌,突得地也站起了身。
“啪――”
你妹的!不带这么莫名其妙就发誓的!她可跟他一点儿都不熟!
然而站起来之后,对上立在原处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柳大人,石曼生好不容易憋的一口气顿时就蔫了。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实在是……太认真了,认真中带着一份难以形容的的执着?反正,这样的眼神,记忆中她从未看到过。很显然,石曼生被他惊倒了。
呃……她该说点什么?要不做点什么也成?
柳木白这么发誓,摆明着就是告诉她,他俩之前都是误会,他在表明态度,亦是在逼她也给个态度,可是她又能给什么态度?吃了相思阎罗连人都不记得的她能给个什么态度?
――事情好像更难办了啊。
厅里很安静,柳木白站在右位,石曼生坐在左位,相隔不过两尺,即远又近。对石曼生来说这距离太近了,但对于此时的柳木白来说,这个距离还有些远。
他观她不休,她避之不视,却经不住心慌意乱,左右言他。
“……这茶还不错,柳大人可要再续点?”她讪讪而笑,“要不,我再去拿点点心?”
喝茶?倒茶?拿点心?
看到她小心翼翼有些被吓傻了的模样,柳木白突然就笑了,笑得明月清悬,微风徐徐,忽然间便扫尽了所有凝滞。
“石头。”他唤她,一如既往,“今日起,你我不提从前,只问来日。”
怦怦。
怦怦。
怦怦……
胸口的声音似要穿透耳膜,一声一声和着她的呼吸。
那一刻,石曼生觉得自己要糟――柳木白这厮真真是个麻烦啊。
不提从前,只问来日?谁要和他有来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