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  第73页

几回。他心里面,不知到底是怎样想我们的呢?”竹琬道:“哼,他心眼里全是卑鄙龌龊的念头,能有什么好事想?也不用你多说废话。”徐林轩叹道:“是啊,他的心思,自然是不问也能知道。只可怜师弟同师嫂却委实是好端端地,一丝干系也没有,枉担了这些时候的虚名,好生不甘!”
  竹琬微微一惊,霍地站起,喝道:“这是什么话?”
  徐林轩道:“师嫂,你也是明白人,难道还要师弟多说?这等意思,可也不是师弟一个人痴心妄想罢?自从你入了天墉城,我们朝夕相处,耳鬓厮磨,言笑无忌,以至如今竟成了刻骨相思,倾心之忱,却也是身不由己!做师弟的原也知道这等想头是罪该万死,但平日里师嫂也不无垂青……这一件事,只能等师嫂亲口示下,师弟是万万不敢有要挟勉强之意的。”
  竹琬又惊又怒,再料不到他居然当面说出这等话来。她虽已嫁人生子,在天山时对她心怀恋慕的师兄也大有人在,但她是掌门之女,身份尊贵,又娇宠惯了,盛泓之流追求时尽管大献殷勤,却是谁也不敢有半句唐突言语;而嫁来天墉城后,丈夫又是端正严谨,纵有爱意,也只深藏在心,决不至于宣之于口,何况二人个性不合,向来吵架多而柔言蜜语少。此刻陡然听得这几句言语,禁不住满脸发烧,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发火,板起脸道:“你敢说这些话,好大的胆子!便不怕姓萧的找你?”
  徐林轩道:“师弟本来就是斗胆!还盼师嫂垂怜。”
  竹琬俏脸通红,顿足道:“我可怜你?不如可怜狗去好了!你……你快给我滚出去,再站在这里胡说八道一句,我立刻就叫人来,看你有几条性命!”
  徐林轩反而上前走了一步,道:“你叫人吧!师嫂,你真能忍心置我于死地,那么师弟送命在你手下,又有何妨?不,不!我要是得不到你……便是死也不甘心。”说到最后两句话,不由得声音发颤,呼吸急促。
  竹琬看见他这般咬牙切齿的神气,忽然有些害怕起来,不自禁退开一步,颤声道:“你……你别说啦,还是快走罢。我……我总之不会……”她吸了两口气,定下神来,道:“这一回我也不跟你计较,就当我什么都没听见,也不去告诉你师哥便是。你滚罢!再让我听到第二回,不用别人,我自己就取你狗命!”
  徐林轩嘿嘿一笑,道:“师嫂,你舍得下手,那今日就杀便是!师弟死而无怨。只不知师嫂当真下得了手么?”说着挨身过来。
  竹琬柳眉倒竖,伸手便按剑柄。徐林轩急向后跃,笑道:“啊哟!师嫂好狠的心,当真要杀我不成?”竹琬叱道:“杀个把人,你当我不敢?识相的快给我滚出去,下次半只脚也别想踏进来!对了,还有盛师哥的扇子,还不赶紧交出来,想要我动手么?”心知眼前之事全由折扇而起,暗想这家伙无耻之尤,所求不遂,定然立即便会到丈夫那里给自己下些谣言,有那把柄在手,于自己大大的不利,因此上用强也要抢过来。
  徐林轩窥破了她心意,更向后退,手指也握上了剑柄,低声道:“师嫂,咱俩功夫半斤八两,你虽然有件利器在手,要想三招两式之间便将师弟宰了,抢那东西过去,只怕很不容易。要是多动手几招,又免不得惊动了旁人,那时恐怕不大妙罢?”竹琬哼了一声,含怒不语。徐林轩又道:“旁人也就罢了,万一惊动了师哥,说不定还当咱们是打情骂俏呢,事情可不是越弄越糟?师嫂还是另寻途径的为好。”
  竹琬瞪了他半天,脑中飞速转念,连掠过七八个念头,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原来你这人忒也没用!略微吓你一吓,瞧你变作什么死相?就这等胆子还敢跟我说那样的话?要是被你师哥知觉了,还不知你要吓成什么脓包模样呢。你这胆小鬼,还是等转世投胎了再来想我的心思罢!”徐林轩一怔,忙道:“师弟可不是脓包,师嫂,你……”这惊喜实在来得突兀,尽管他思量已久,当此时竟也不由得声音发起抖来。
  竹琬悄声笑道:“你这人好不懂事!这是什么地方,说多了话,便不怕隔墙有耳?你还是把东西还给我罢,以后换个地方商量。你帮了我的忙,我决计忘不掉给你好处便是。”徐林轩笑道:“换个地方,容易得很。师嫂还记得练武场边的惜幽居么?那地方向来偏僻,半夜三更,决没人去的,正好细细商量。”竹琬道:“你倒挺会拣地方嘛,惜幽居外面那片竹林,我平日里最喜欢不过的。”她嘴上说话,心头盘算,又道:“姓萧的说回来便回来,被他撞见,大家都糟,你快滚罢!扇子呢,还不给我?”
  徐林轩退了一步,叹道:“师嫂,你当师弟是三岁小儿么?好处还没到手,反倒先丢了本钱,这是怎么说?东西当然是要还的,那也得等到了地头再说。”
  竹琬暗暗咬牙,脸上仍是微笑,道:“好啊,你还怕我失约不成?我都答应你了,你还这般的信我不过,哼,你这样的人,我不理你也罢!”徐林轩笑道:“师弟向来最信得过师嫂,明白师嫂说过的话,常常是不作数的。”竹琬叹了口气,道:“你真精乖,我斗不过你,随你便是!过来啊,我有话跟你说呢。”
  徐林轩只见她笑靥如花,轻轻招手,不由心下一阵迷糊,身不由己走近两步。竹琬突然反掌,啪的一响,便是一记清脆耳光。徐林轩急跃向后,捂着脸道:“你……你……”这一记耳光委实不轻,半边脸孔都已红肿,饶是徐林轩色胆包天,一时竟也说不出话来。
  竹琬嫣然一笑,道:“还自称不是脓包呢,看你这坏样!今晚三更,在惜幽居外竹林里等我,不许一个人先躲在屋里避风,知不知道?”徐林轩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大喜过望,连称:“是!”竹琬道:“给我快滚!萧鹤回来撞上,我可没好话帮你说,滚远了罢!”
  徐林轩脸上兀自火辣辣地,伸手捂住,抬头只见竹琬俏脸娇容,宜嗔宜喜,心下也不知是恼是怜,该恨该爱,不由得心痒难搔,听到师兄名字,却又胆寒,呆了一晌,捂着脸急奔下楼。

  4

  竹琬抢到窗前,看着他直走得没了踪影,这才回身,心下倒是又愠又喜:“哼,我这几日正闲得手发痒,你自己撞上来找死,须怪不得我!”
  她眼珠子转得几转,想到了主意,当下一口气先奔到那惜幽居去,查明了四下里无人窥探,便在竹林要径做起陷阱来。这间屋子处于城中僻角,一向无人居住,门外竹林生得茂密无比,遮天蔽日,只林中心有一块空地。竹琬姓了这个“竹”字,平生最是爱竹,嫁到天墉城后首先便将自己同萧鹤的居处改个名字叫做念竹园,手书了匾额挂上,日常间也少不了在这片竹林里练武散步,地形自是极熟。她在当道之处挖了好大一个陷阱,看看有一人深,于是折了几根竹枝盖住,上面又堆了一层竹叶,做得再无痕迹,拍拍手上泥土,忍不住笑出声来,心道:“这个大坑,就算我给你的好处罢!谁教你们师兄弟都不是好东西?”
  她回去之时,婴儿正在摇篮之中大哭,萧鹤却已先回房中坐着,竹琬还和他赌着气,径自走过去便哄孩子,只当没看见。萧鹤坐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道:“这小鬼闹死了,你弄过来作甚?叫奶娘抱了去罢。”竹琬头也不回,道:“哼,你嫌他闹,我还嫌你不做声呢!我今晚偏陪儿子睡,你看不顺眼就自己找地方去。”
  萧鹤窒了一窒,道:“阿瑶下月初六就要成亲,时日甚紧,倒要早日起程才是。我们明日便动身罢?”他和妻子吵架出去,独自呆了半晌,怒气却也消了,心想竹琬和盛泓纵使有些亲密言行,自己说话却也重了,硬要阻拦妻子参加兄长婚礼,自然也是有违情理。何况现下盛泓业已告辞,眼不见心不烦,此刻说出这两句话来,当然是让步了。
  竹琬也知道他这样说话就已经算是赔礼,心下虽喜,口风却不肯软,冷笑道:“明儿动身,那我可不敢当。说不定快马加鞭,还能赶上盛师哥他们一行人呢,到时候没的惹气。”萧鹤变色道:“你这是什么话?”竹琬道:“我什么话也没说。要动身,再迟上十天半月也是无妨,免得你又说我急着见师兄弟们。怎么我不急了,你反比我急?”萧鹤听她话中带刺,先前原是自己口不择言,此刻只好苦笑。
  竹琬倒也不敢多撩拨他几句,素知丈夫性格刚愎,真的要去惹他,却也有几分忌惮,何况一心在盘算晚间怎样对付徐林轩,一肚皮的闷气如今找到了对头,当然也没有余怒可剩了。这般捉弄人原是小时候干惯了的营生,到天墉城后事事管束,手痒已久,正想拿这个送上门来的发市,这么得意的事体,如何能要别人插手,坏了兴致?因此虽知这时丈夫情绪已平,正好可以将日间之事说出,讲开了与盛泓的那笔嫌疑,徐林轩便是想要挟自己也无从要挟起了,可是这一股不知轻重的胡闹脾气上来了,偏偏要三缄其口,说什么也不让他知道。
  她抱起孩子,在屋中走来走去的哄着,心下却是不住盘算。想到得意之处,忍不住便偷偷笑出声来。萧鹤不明其故,只道允她回去,为此高兴,自然也不多问。
  当晚竹琬果是将儿子留在房中,亲自哄睡熟了,这才自行就寝,只推睡着,将头蒙在被子里,暗想:“不知这当儿那家伙去了没有?哎呀,我倒忘了,假如他提前掉进那坑里,我的策划岂非就不灵了么?总是我老不干这等勾当了,算计得不够妥当!最好我还是早点去等着,不怕他不乖乖听我摆布。不过可恶的是萧鹤睡觉警觉得很,我要是早早出去,他非醒过来问东问西不可,被他知道了,那还有什么好玩?只有等他睡着了出去才行。反正徐林轩那家伙脸老皮厚,就让他多灌点冷风去!哼,他又算什么东西了,要我先去等着他?”
  寻思半晌,月光渐渐从窗格之中透了进来,照得一地俱白。竹琬偷偷探头相看,只见映在纸窗上的树影已拖得长长地,窗外除了风拂叶梢,万籁俱寂;萧鹤睡在身旁,也是全无动静。心道:“现下不是三更,也差不多二更有余,是该去的时候了。”
  耳听丈夫鼻息沉酣,睡得正熟,于是悄悄起身,披衣下床,随便挽了挽头发,月光朦胧中但见萧鹤日常穿的外袍放在床前,当即拿过穿起。萧鹤身材高大,穿了他的衣服,前后襟一直拖到地下,空空荡荡,甚不合身。她自觉好笑,按住了嘴却不敢笑出声来,生怕惊醒了萧鹤,那时非但大为扫兴,且有百口难辩之嫌,当下蹑手蹑脚的出门,反手将房门轻轻带上,便即提起衣襟,三步并作两步的溜下楼去。
  只见圆月在天,花影匝地,玉鉴湖内一片银光荡漾,沿着湖畔走去,不多时便到了惜幽居外竹林之侧,悄没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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