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声咕咕作响。
沈辞同车夫共乘,偶尔能听到马车中很轻的说话声传来,只知晓是陈翎的声音,在同阿念一直轻声说着话,但是听不轻她说什么。
沈辞靠在马车一角。
七月流火,眼下犹是,在迎面而来的风力,在身后轻柔的声音了,似是再多的浮躁和不安,都渐渐散去了。
仅余了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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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间,唐五起雀城打马离开。
按照早前的安排,唐五迟了一日再上路,同沈辞和陈翎保持一日的路程。
昨日留在雀城,唐五还在打听结城和周围城池的事,雀城离结城不算远,听往来的人说今晨结城还在封城,那就是韩将军和郭将军还在结城城中……
唐五骑马走得快,尽量在途中多转悠,看看周围情况。
到晌午的时候,寻了一处凉茶铺子歇脚,也给马喂草饮水,让马歇一歇。
差不多两刻钟左右,唐五正准备起身,见二三十余个驻军打扮模样的人在凉茶铺子落座,唐五警觉多呆了些时候,又唤小二多上了一壶茶。
这些时候都在同潭洲驻军打交道,很熟悉潭洲口音,他们刚开口,唐五近乎就确认这一批是潭洲驻军!
潭洲有驻军北上了!
唐五心中骇然。
有第一批便有第二批,这是将军早前说的……
唐五耐着性子在凉棚下乘凉。
晌午小歇的时候,驻军的纪律会松散些,原本就燥热,在燥热下赶了这么久的路,终于在凉棚下喝口凉茶,避开毒辣的日头,有禁军叹道,结城过来也太热了,另一人道,一路往北会好些……
是从结城过来的潭洲驻军,也是往北去的。
但是韩将军和郭将军没有提前的消息送来,应当是不知道的事。
唐五瞥到一人身上的文书。
见那人正好起身,去了喂马处。
唐五也上前。
他的马也在马厩里歇息,正好差不多时候了,唐五唤了声,“小二走了,我取马。”
驻军看了他一眼,没什么特别之处,真有特别之处也不会特意做声找死。
唐五去到马厩前,喂了喂马,见那驻军要走,他也仿佛想起什么东西落桌上了,赶紧回头,正好和驻军撞上,小五一脸惊慌,“军爷军爷对不住对不住!”
“不长眼睛是吗!”驻军有些恼。
唐五连忙塞了银子给他,“给军爷赔不是!”
那人看了他一眼,还算识相,握紧了银子,见没其他同僚看见,哼道了一声,“赶紧滚!”
唐五正好去牵马,牵马时,又顺手洒了一堆巴豆。
唐五跃身上马,便赶紧打马疾驰而去,等到绕了很久的路,也确认身后没有驻军追来,唐五才拆了文书,文书上是陛下和殿下的画像,那这批人真的是北上来寻陛下和殿下的,怎么这么快?
将军让他断后,没想到真的会出事端,唐五快马加鞭!
雀城是往北必经之路,他在雀城一直没有见过旁的潭洲驻军,这是第一批,他要尽快告诉将军!
第017章 蹊跷之处
隔一段时间,沈辞没怎么再听到马车内陈翎的声音传出来,料想差不多是阿念睡了。
马车颠簸,是最容易犯困的。
但凡方便赶路的马车,大都不宽敞。阿念若是睡了,陈翎没办法把他放下,只能一直抱在怀中,阿念个头算孩子中个头高的,也沉,陈翎抱不动太久。
沈辞同车夫招呼了一声,而后撩起帘栊入了马车中。
陈翎没想到沈辞会忽然入内。
陈翎慌乱眨了眨眼睛,还来不及敛去眸间的水汽,修长的羽睫上还覆着水雾,眼角微红,只能低下头,借着看阿念的时机,垂了垂眼眸,敛了情绪……
沈辞见状,知晓她不想他看见,便佯装不察,也未戳穿,只问了声,“睡了?”
陈翎轻嗯一声。
沈辞道,“这一路官道不平,都有颠簸,车夫在尽量绕了,但恐怕还是绕不开的地方,殿下有些沉了,我抱吧。”
他特意寻了官道不平来说,陈翎这处好下台阶。
陈翎其实不常抱阿念。
即便抱也尽量保持一定的距离,或是等阿念熟睡的时候。
她想与他亲近,但阿念还太小,还不能告诉他,她是他娘亲,怕他口无遮拦,只能守口如瓶,也保持距离。
更重要的是,平日里朝中的事太多,光是早朝,还有每日的宣召,觐见就占用了大部分时间,还有看不完的折子,夜里阿念睡得早,她尽量抽空陪他看书写字,也会同他说睡前故事,但真正白日里整片的时间,大都是方嬷嬷同他一处。
阿念也是方嬷嬷抱惯的。
沈辞想的不错,她是有些吃力,也怕这一路颠簸,抱不稳他,摔着了。
她已经抱了些时候,手臂有些发麻了,只是一直没放下。
沈辞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他总是能解她的燃眉之急,在悄无声息的时候……
沈辞从她怀中接过阿念,阿念皱了皱眉头,似是知晓换了一个人,但许是又觉得沈辞处也安稳,所以脑袋往沈辞身前一靠,又接着睡了。
七月里,天气炎热,马车中就算通风临近正午的时候,也是日头最毒辣的。
阿念额头上都是汗。
方才陈翎一人没办法顾及,眼下,沈辞抱着阿念,陈翎上前,俯身捏着手帕轻轻给阿念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陈翎离得很近,虽然知晓是因为阿念的缘故,沈辞还是不觉低下头去,他熟悉她身上的味道。
在军中,他从未知晓另一个人身上会有特殊的味道,极其清,极其淡,但是是陈翎有……
“念念怕热,夏日夜里都要方嬷嬷摇着扇子入睡,这一路都没喊过……”陈翎轻声。
沈辞眉头微拢,“我昨日见脖颈处,有一排红疙瘩,可是热的?”
昨晚阿念是同沈辞一道睡的,陈翎没留意,但沈辞这么说,应当就是了,陈翎颔首,“是,一热脖子上就容易小疙瘩,不注意就挠。方嬷嬷在的时候,留意得多,他没这么遭罪,这一阵也没顾得上。”
她语气中有内疚。
沈辞看她,恍惚有些失神……
陈翎对阿念很好,若己出。
见阿念同他亲近,她也会吃醋。
陈翎还在耳旁轻声说着话,沈辞脑海中已经有些“嗡嗡”作响,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不应当想什么……
只是忽得,应当是马车撵上了有些大的石头子,马车忽然颠簸。
沈辞惯来警觉,一手抱紧阿念,没让他受惊,一手揽住陈翎,没让他摔出马车……
只是这一幕来得太突然,方才马车都稍许有些倾斜,也吓坏了车夫,“二爷,没事吧,方才没留意,车轮撵上一个石头子!”
陈翎脸色很有些难看,沈辞应声,“没事。”
车夫歉意道,“稍后会留意的。”
沈辞轻嗯一声。
沈辞是既顾及了阿念,也顾及了陈翎。
所以阿念只是皱了皱眉头,打了个呵欠还在继续安稳睡着,而方才,沈辞只来得及伸手揽住她,眼下,陈翎整个人近乎是坐在沈辞腿上的,好在他环臂揽紧得是她腰间,再往上一分就……
陈翎脸色由几分难看到煞白,声音也有些发涩,“松手……”
沈辞方才是忘了。
沈辞松手,陈翎起身,沈辞见陈翎耳根子都红透,料想她的脸色应当也是红的。陈翎若是坐他对面,两人四目相视更尴尬,但陈翎不可能轻易在马车外露面……
最后,陈翎坐在他身侧。
沈辞沉声奈何,“我方才不是……”
陈翎不想继续此此话题,轻声道,“我在想方嬷嬷。”
方嬷嬷还在结城。
沈辞知晓她惦记方嬷嬷,“方嬷嬷同韩关、郭子晓在一处,不会有事的,在立城驻军,他们两个是脑子最清楚的,会见机行事的,方嬷嬷同他们一处安全。而且,旁人不会去留意搜寻方嬷嬷,他们会很快会撵上来,不必太担心。”
许是换了换题的缘故,先前的尴尬氛围仿佛一点点隐了去。
沈辞道,“先睡会儿吧,我看着阿念。”
陈翎也知晓眼下是睡会儿最好的。
不必说话,不必去确认对方神色,也不必去想旁的。
“好。”陈翎应完,靠在另一侧小寐。
正好昨晚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今晨起来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但是困还是困,只是先前要陪着阿念说话,后来又抱着他不能放下,眼下,有沈辞在,刚好能补瞌睡,还不必寻话说尴尬。
陈翎靠向另一侧,但是眼睛还是睁开的。
她是应当趁这几日好好养足精神,等这几日过了,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做。
谭进杀她措手不及,她也给谭进备了一份大礼。
礼尚往来,才算对等。
再等几日,谭进应当就收到了。
陈翎阖眸,修长的羽睫倾覆,似小山,又似蝶翼,阳光落在脸颊上,淡淡镀上了一层金晖,金晖里,均匀的呼吸声慢慢享起……
沈辞知晓陈翎睡着了,虽然眼下头靠在另一侧,但他再熟悉她不过。
不多时,她总是习惯地,慢慢地,悠悠地,将头靠过来,靠在他肩头,轻轻蹭了蹭,找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继续睡……
亦如眼下。
沈辞看她。
她仿佛睡得很好。
阿念也睡得很好。
一个在他怀中,一个靠在他肩头。
他眸色不由一沉,沉到心底,他知晓不应当,却忽然有些希望这一路很长,长到许久都不停下。
——我也经常有想不通的事,想不通就不想了,顺其自然,说不定呀,等几日就自然而然通了。
不想了,至少眼下,什么都不想……
沈辞垂眸看向阿念。
……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沈辞意外,抬眸看向窗外,应当还没到早前预计的落脚地就停了。
果真,车夫的声音在外响起,“二爷,没想到这处有凉茶铺子,可要下来歇歇脚?”
这倒是意外惊喜,原本是想着还有一个多时辰去了,所以路上只带了些干粮,但估摸着马也乏了,怎么都要中途寻一处停下来歇脚休息,有凉茶铺子更好。
“歇,稍后就下来。”沈辞应声的时候,陈翎缓缓醒了。
醒来后,陈翎才见又是靠在沈辞肩头睡着了,早前明明是靠向另一侧的,但最后还是枕在沈辞这里。
也仿佛,每次都是……
看陈翎的反应应当还未彻底清醒,沈辞温声道,“到凉茶铺子了,正好饮水喂马,坐了这么久,下去歇歇脚吧?”
这一段马车比往常走得都更长些,一直坐在马车里腿脚是乏了。
陈翎轻嗯一声,因为半醒着,说话的声音有些自己不易察觉的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