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恢复了早前,不再是方才的轻柔婉转,沈辞一时有些不习惯,却听陈翎道,“在雀城的时候,我让小五帮忙准备的,这一路上怕遇到意外,总要有准备稳妥些。离开阜阳郡还要好几日,若是我和阿念扮女装安全些,就一直扮女装,能省去不少麻烦,你说呢?”
陈翎说完,转身看向沈辞,见他有些怔。
沈辞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低声道,“要是方便也好。”
陈翎看他,沈辞避开她的目光,转了话题,“驻军在搜人,我怕晚上还有事端,你同阿念睡吧,我在苑中守着。”
“沈辞。”陈翎开口唤他。
他驻足,回头看她,陈翎沉声道,“非常时期,不得已而为之,你要是把朕女装的事情说出去……”
沈辞轻声,“我不会。”
陈翎微楞,沈辞已出了屋中。
***
屋里,忽然只剩了陈翎和阿念两人。
这些日子仿佛习惯了出处同沈辞一处,阿念同陈翎都觉得有些不习惯。
但阿念今晚没找沈辞,是因为觉得好玩,也一直盯着陈翎看。孩子天生好奇,也会一直打量着陈翎,然后忽然唤一声,“娘~”
这是之前陈翎教他说的,阿念觉得新鲜好玩,好像又莫名贴切,就鬼使神差,忽然又唤了一声。
本该睡了,床榻上,两人各自窝在一床被子里,听完阿念这声,陈翎一脸严肃看他。
阿念当即改口,怏怏道,“爹~”
陈翎方才收起了脸上吓唬阿念的严肃神色,不让他叫习惯了,尤其是私下里……
只是阿念又凑近道,“爹,你刚才好好看~”
阿念还小,不会那么多言辞表达,也说不出所以然,就是觉得方才的爹很很很好看……
陈翎伸手抚了抚他的头,轻声道,“日后这种话不能随便说,记住了吗?”
阿念听话点头。
陈翎又温声道,“睡吧,爹看着你。”
阿念又望了望屋外,轻声叹道,“沈叔叔不回来睡了吗?”
陈翎眸间微敛,同样轻声,“不了,他还有事,你先睡,明日还要早起赶路。”
“好。”阿念懂事。
眼看着阿念躺好,很快,均匀的呼吸声响起。
陈翎也有自己的思绪,便枕着手没有入睡。
——是来搜人的,看模样整个村子都会搜,走不了,傅叔还没驾马车回来,这里有二三十余人,不能拼硬,你和阿念在屋中候着别出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手,稍后用桌子将门和窗都堵住,如果对方要硬闯,这二三十人我能对付。
但对方是二三十个带刀的驻军,她知晓他口中的能对付是什么意思,她不想他冒险。
一路女装,原本也在早前的打算中,否则她也不会让小五去准备,这样是最安稳的。
陈翎起身,熄了夜灯,也躺回了床榻上,慢慢阖眼。
***
沈辞靠坐在苑中的大树上,不似地上冰凉,还可以双手抱头,靠在枝干处空望着天空出神。
脑海中都是方才陈翎的身影,陈翎唤他那声“夫君”,还有他牵着她时,心底的踏实稳妥……
记忆中数不清的念头如浮光掠影,譬如小时候的陈翎总斯斯文文,树枝划伤了手都会哭,若是换成一身女装的陈翎,便丝毫未没有违和。
明知陈翎今晚是解燃眉之急,怕他同那二三十个驻军动手,但他心底还是忍不住蛊惑,觉得好像……好像玉山猎场那个时候,但那个时候帐中没有亮灯,他也浑浑噩噩,但他觉得应当是陈翎,后来又觉得是场荒唐,真实,又满足的春梦。
要陈翎真是……
他不敢想。
脑海中蛛丝马迹也好,不断的肯定与否定也好,都一直陪着他,一直在原处坐到拂晓,天边泛起鱼肚白……
***
傅叔是晨间回来的,“二爷。”
沈辞原本也没怎么睡,傅叔见了他,叹道,“昨晚走夜路有些地方没顾着,木匠修葺了好些地方,不好修,再加上昨晚有驻军搜人,耽误了好些时间,一直弄到夜深,就没回来了,在木匠处歇着,晨间才回来。”
“眼下好了吗?”沈辞问。
傅叔点头,“好了,都检查过了,随时可以上路来了。”
沈辞点头,又恰好邓翁上前,“二爷,准备了些干粮,可以带着路上吃,都是些粗粮,将就用。”
“多谢邓翁。”沈辞接过。这一路从泳村绕路要些时候,路上还不知道有什么情况,多带些干粮稳妥些。
言辞间,屋门处推开,一身女装的陈翎抱了阿念出来。
昨日睡得晚,眼下时辰尚早,没睡醒,便不肯起来,一直让陈翎抱着。
邓翁昨日是见过陈翎女装打扮的,傅叔怔住。
沈辞看着她,忽然知晓无论昨晚想得再多,都在见她的一刻,陡然无用……
第020章 君臣
阿念很沉,平日里陈翎抱就有些吃力。
现下一身裙衫,仿佛看起来还要再重些。
沈辞收起思绪,快步上前,“我来抱。”
陈翎轻嗯一声。
沈辞从她怀中接过阿念,陈翎怕吵醒他,稍稍躬身,沈辞再次见到她颈后的一抹莹白,耳根子又不由一红,遂而避开目光,“上马车吧。”
陈翎不知情,应好。
“有劳邓翁。”沈辞和陈翎都与邓翁作别,邓翁又看了看趴在沈辞肩头,一面睡着一面皱着眉头的小阿念,有些不舍。
应当是小孙子走的时候也是这般年纪。
邓翁多看了两眼,温和道,“都走吧,别迟了。”
晨间风寒,沈辞抱了阿念先上马车,陈翎留在最后。
“邓翁,这个留给您。”陈翎上前,将手中的那个竹编蚱蜢递给邓翁,昨晚吃阳春面的时候,邓翁看了阿念手中的那个竹编蚱蜢许久,虽没开口,但陈翎看得出来,也猜得到应当是早前邓翁的孙子有一个。
邓翁眼眶有些,接过的时候手微微有些颤抖,“多谢了,主家。”
陈翎温声,“邓翁保重。”
陈翎知晓日后应当是不会照面。
邓翁颔首,“主家保重。”
等陈翎上了马车,傅叔才驾了马车缓缓驶离村落。
再看陈翎,仿佛也习惯些了,除了换了身女装之外,神态语气都同早前一样,应当是为了路上安稳的权宜之计。
马车中,阿念安稳睡在沈辞怀中,也习惯伸手挂在沈辞后颈处,应当是不怎么颠簸了,也睡得安稳了,小小的脸蛋上愁容尽散。
陈翎上了马车,沈辞低头避开陈翎目光,没敢多看。
昨晚和今日,陈翎都上了些许淡妆,所以是陈翎,但又看不出是原来的陈翎,分明是同一个人,但全然两幅模样,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来,比带那张面具还要稳妥。
只是这幅模样的陈翎,他还有些不适应。
他抬头稍许看了她一眼,见她正好在低头牵了牵绣花鞋上的草屑,应当是方才在邓翁苑中沾的,因为低着头,所以眼眸微垂着,羽睫倾覆,藏了春色几许。
她要抬头前,他及时收回了目光,没让她看见。
但想到这一路她都要一直女装,沈辞的目光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放……
陈翎也明显察觉沈辞的话少了,在马车上的时候,基本不做声,也会特意避开她目光。
终于,陈翎忍不住,“沈自安!”
沈辞才不得不看她——眸间的熟悉眼神,睿智明锐,声音也同早前无异,但凡认真,便携了君王威严。
陈翎沉声道,“你要看不习惯我扮女装,你自己来?”
沈辞:“……”
陈翎看他,“沈辞,你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沈辞喉间轻咽,一语带过,“我是在想昨晚的驻军……”
陈翎微顿。
沈辞继续道,“有没看出来,昨晚那批驻军我们昨日晌午在凉茶铺子遇见过?”
轮到陈翎意外,晌午?凉茶铺子?
陈翎是有印象,在凉茶铺子遇到的那二三十个驻军都是自怀城方向来的潭洲驻军。
她当时怕惹对方生疑,所以特意避讳,没怎么看这些驻军,所以不曾仔细留意过这些人的模样。
昨晚在泳村,气氛有些紧张,都险些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她当时怕沈辞同手持火把的驻军起冲突,在着急给自己和阿念换女装,反倒没多留意旁的……
若真是同一批人就未免太巧合了些!
晌午和夜间的两段路,都是特意挑得偏僻的道路,接连遇上两次,怎么都不像没干系的事……
而且,陈翎有印象,他们明明是去曲城送信的,怎么会忽然绕道泳村来搜人了?
沈辞道,“我确认是同一批人,其中好几个我都记得,不会认错。但昨晚太晚,又怕阿念吓倒,所以没有继续细说。他们昨晚是在挨家挨户找人,阿翎,我想我们之前可能想错了……”
沈辞说起要事,反倒没有留意口中的称呼换成了阿翎。
他自己没有察觉,陈翎却明显听出,但也没打断。
沈辞一直都唤她阿翎,即便后来在东宫,他在旁人面前会唤她殿下,旁人不在,他唤的一直都是阿翎。
这称呼于沈辞而言很熟悉,熟悉到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她如今已经是天子……
陈翎收回目光,继续听他说道,“我们昨日都以为这批驻军是去曲城送信的,也想过这消息肯定很重要,才会保险起见,让二三十个驻军一起送信,而不是走信鸽。但昨晚他们忽然出现在泳村寻人,便怎么都说不通,既然是送信为什么要绕道,不走近路?但若是我们早前想错了,他们不是去曲城送信,而是送人去曲城,但人在泳村附近丢了,便都说得通了……”
陈翎的思绪也跟随到沈辞的话中来。
“这么多驻军一道,要送去曲城的人混在这批驻军中根本不起眼,也没人会怀疑,所以这批人和我们一样,都选择了偏僻的路,掩人耳目。昨日晌午,我在马厩处听驻军抱怨去曲城送信的事,说明驻军中知晓实情的不多。但刚好,他们要押送的那个人在途中逃跑了,就在泳村附近,所以他们不得不整村排查,又因为此事保密,不能乱说,所以只能一处一处搜,不能声张……当时他们搜查,直接避开了你和阿念,说明他们要搜的人就是之前在驻军中的人,所以熟悉,知道不是你。”
陈翎眸间微滞,这么说便说得通了,但是还有一点,“你怎么知道是押送?”
沈辞笑道,“不是押送,他跑什么?我同你在一处,你用得着跑吗?”
陈翎:“……”
稍许,陈翎轻声叹道,“这类比不合适,别拿我做比喻。”
沈辞不开玩笑了,继续道,“还有一事,昨天那批驻军的首领应当认出我来了,所以处处避讳,怕同我起冲突。但即便避讳,还是冒着同我、同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