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起冲突的风险也要进屋搜人,说明这人很很重要,但又不能声张,不能中途跑掉,必须要找到。所以我在想……这批驻军秘密押送人是谁?”
听沈辞说话的时候,陈翎便一直双手环臂,低眸看向某处思量着。
沈辞说完,陈翎默契接道,“这批驻军是从怀城出发的,说明攻陷怀城的时候,谭进就带上了这个人,这个人也一直留在怀城城中。但谭进去结城的时候并没有带上他,还是让他继续留在怀城,所以这批驻军才是从怀城出发,送人去曲城的。”
沈辞颔首,“是。”
陈翎继续道,“站在谭进的立场,当初他带兵攻陷怀城,是胸有成竹我肯定在怀城;但后来他虽猜测我在结城,但不确定我一定在,所以他去结城的时候,并没有贸然将这个人一道带去……眼下,我消失的时间越久,谭进其实越发不确认我在何处,也不确认最终能不能找到我,所以便将这个人送去了曲城……自安,谭进是在做两手准备。”
陈翎说完看向沈辞。
沈辞似是也忽然想明白。
陈翎又道,“而且有意思的是,这批驻军在晌午遇到我们时还好好的,但等到晚上,他们押送的人就忽然逃了,在泳村附近挨家挨户找。我想,这个人晌午在凉茶铺子的时候就见到了你我,也认出了你我,所以才逃跑的。”
陈翎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猜到这个人是谁了……”
沈辞诧异看她。
陈翎笃定道,“我二哥,陈宪。”
沈辞意外。
陈翎轻叹一声,“难怪谭进当日会这么果断攻打怀城,怀城一旦攻陷,他就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用我来对付陈修远,对付敬平王府。但若是我不听他的,有陈宪在,他会先杀了我,然后扶陈宪上位,让陈宪做他的傀儡,等日后对付完敬平侯府和其他与潭洲敌对的势力,他再让陈宪退位。”
沈辞心中唏嘘,谭进做事果真滴水不漏,早就留了陈宪这道后手。
陈翎继续道,“但他没想到我不在怀城,而且他没找到我,所以陈宪这张牌就迟迟不能拿出来,怕陈修远知晓会有所准备,所以他才要把陈宪神不知鬼不觉送往曲城,为什么是曲城我还没想明白。但陈宪怕我,我告诉过他,日后若是让我再见到他,我就杀了他。他惯来胆小,也多被身边的谋士怂恿,这趟谭进找到他,他未必愿意,昨日应当是见到了我和你,吓得没命跑了……”
陈翎羽睫轻轻眨了眨,“眼下,也顾不得陈宪了,他比兔子跑得还快,驻军未必能找得到他,他也不会自己出现。等再隔几日,谭进后院起火,自顾无暇,陈宪更不敢出现了……”
沈辞沉声,“我在怀城的时候听说谭进的儿子和孙子都跟着他在军中,要怎么后院起火?”
陈翎温和道,“谭进还有一个侄子,名唤谭伟明。谭明为同谭进一直有矛盾,被谭进边缘化到眉州,我之前让人留意过。前几日,我让小五送信去了眉州,同谭伟明说,谭家祖上承蒙恩德,祖父才封了谭进做异姓王,这个恩德是谭家的,不是谭进的。谭家是要留下这份恩德,还是伙同谋逆葬送先祖的声誉,让他选……谭进自负,自负的人往往看不起不如他的人,尤其是自己眼皮子下的人。谭进小看了谭伟明,他会在谭伟明身上栽跟头。”
沈辞看向陈翎,陈翎也看他,“我还让小五送了信给曹之都,霍连渠,褚平舆,安允白,他们一定会来救驾,也会有人同谭伟明一道将潭洲搅乱,让谭进腹背受敌,只要过了这几日,旁的只是时间问题……”
沈辞看向陈翎,忽然意识到,眼前的陈翎,无论是不是女装,无论是不是女子,都是运筹帷幄的天子。
是君王。
已经不是早前那个被树枝划伤指尖都会鼻尖微红,走不动路会让他背的陈翎。
而他,也同曹之都,霍连渠,褚平舆,安允白一样……
都是侍奉君王的臣子。
沈辞淡淡垂眸,君君臣臣。
恰逢怀中阿念醒了,动了动,应当是他身上比陈翎热,阿念有些出汗了,陈翎上前,“我来换着抱会儿。”
沈辞应好。
陈翎起身,在他跟前俯身抱阿念,青丝斜垂,正好根根拂过他脸庞,他避不开,只好侧过脸去……
只是阿念睡熟了,忽然蹬腿踢到陈翎胳膊,他伸手扶住陈翎的胳膊,抬头看她,“没事吧?”
“没事。”陈翎正好回眸,他唇间刚好沾上她脸颊。
两人都怔住。
他忘了松手。
第021章 刀(一)
四目相视,陈翎羽睫微微颤了颤,沈辞不由喉间轻咽,脸色再度红透至脖颈处,“我,我……”
仿佛除了这句,他竟也不知道解释旁的什么好。
更或者,其实什么解释都欲盖弥彰。
陈翎就在他跟前,要是真想躲过,真躲不过去吗?
边关沙场的刀子都躲得过去,怎么会躲不过身前一个回眸……
他是魔怔了,才会杵在原处。
他是特意的,没有躲……
马车继续向前,车外是车轮轱辘碾过凹凸不平道路的声音。近处,陈翎眼中都是他,他眼中也都是陈翎,只是这次,他没有移目,心里隐隐蛊惑。
从方才起……
也许是从昨夜起,那股经久却消融不散的蛊惑,他想,也许他应当问清楚。
就是眼下。
但真要问吗?
沈辞拢紧眉头。
“松手。”陈翎沉声。
沈辞怔忪,眉头下意识松开,而后听她的话,掌心不觉缓缓松开。
陈翎心中长舒一口气,但这口气不长,他的指尖又再度握紧她。
陈翎羽睫不由再次轻轻颤了颤,他果真看着她开口,惯来温和醇厚的声音里带了些低沉和沙哑,似是思忖千百度才出口,“陈翎,我有话问你……”
陈翎仿佛会意猜到什么,心底忽得一滞,似心跳骤然停了一拍,厉声打断,“沈自安,你脑门被夹了是吗?”
沈辞彻底僵住。
她言辞间带了天子的威严气度,不容置喙。
沈辞也似忽然清醒过来,他在做什么……
沈辞愣愣看向她,而后慢慢松手。
又恰好,阿念似是迷迷糊糊醒了,刚好没看见,也没听见刚才一幕,否则他不知道多尴尬。
“爹~”阿念醒了,第一个开口唤的人是陈翎。
他一直跟着陈翎,心中最亲近和依赖的都是陈翎,要找的,也始终都是陈翎。
陈翎也顺势抱起他,温和道,“我在。”
陈翎抱起阿念在对侧落座,阿念莫名拥紧她,她本能反应,糯米丸子今日有些奇怪……
沈辞没看出端倪,陈翎轻声,“怎么了,阿念,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辞意外。
却见阿念搂着陈翎有一个劲儿点头。
陈翎一面轻拍着他后背安抚,一面柔声道,“哪里不舒服?”
阿念似是没睡醒,又似是尤其依赖陈翎,半睡半醒的声音靠在她肩头道,“父皇,我梦到大监了……”
声音不大,但是睡懵了,也确实没睡醒,才会直接将“父皇”和“大监”两个词唤了出来。
陈翎心头一沉,其实,她早前就在想阿念该挂念起大监了。但是一直没有,应当是这两日见了沈辞,时时处处都和沈辞黏在一处,既新鲜,又好奇,便一直忘了去想大监的事。眼下,睡了一觉,做了一场梦,便忽然想起大监来了。
果真,阿念的奶声奶气里带了些发抖,“父皇,我想大监了他们了……大监他在哪里呀?”
这些年,朝中一直事忙。
她既要照看他,又要照看朝中的事,根本分身乏术。
阿念身边,多是大监和方嬷嬷在照看,阿念同大监亲厚……
阿念搂着她后颈,似懂事,又似是有些害怕朝她道,“是到安稳的地方就能见到大监了吗?我上次还让大监给我找山楂糖,但大监说父皇不让多吃,他也会跟着一道挨父皇骂……我现在不想吃山楂糖了,我就想见大监……”
陈翎不知道当怎么才说得出口,大监留在怀城,怀城被潭洲驻军攻陷,大监是她的内侍官,旁人会逼供她的下落,大监那里十有八九已经……
陈翎眼眶微红,轻声道,“不想方嬷嬷吗?”
小孩子便是如此,话题一转,阿念来了精神,“也想啊!我好想方嬷嬷。”
陈翎温声道,“她会撵上我们的。”
“嗯。”阿念遂才没有问了。
沈辞也垂眸。
陈翎身边的大监,方嬷嬷,傅建文,赵成思……都死的死散的散,一场谭王之乱,她身边亲近的人在怀城折损了大半,还有怀城死在乱军包围中的禁军,守城士兵,眼下,陈翎的安危最重要,他哪里还应当有心思问旁的?
他是魔怔了。
也不分时候……
***
晚些时候,阿念的瞌睡醒了,不像方才那样迷迷糊糊了,便开始在马车中同沈辞一道练习匕首。
前几日的练习,阿念已经能够熟练的拔出匕首,将匕首藏在安全地方,很快取出,一气呵成。眼下,沈辞在马车中将他用匕首。虽然马车中很颠簸,但是有沈辞看着,不会有意外。
沈辞同阿念一处,陈翎则托腮看向马车窗外出神。
谭进这次谋逆,她身边死了很多人,大监,傅建文应当都不在了,只有石怀远去了万州送信,其余随行的朝臣都在怀城。谭进轻易不会动这些人。
就算江山要易主,朝廷还是得存续运转,否则燕韩生乱对谭进也没有好处。所以谭进会杀她,却不会杀这批随行的官吏,他们只会被押解在怀城,没有生命危险。
这一趟宁相和区相没有同行,京中和旁的地方暂且也不会乱,只有阜阳郡和附近几处州郡会生波折。
宁相和区相也都清楚,边关的驻军不能动。除却平南,万州几处驻军,她还能灵活动用的就只有曹之都、霍连渠、褚平舆和安云白手中的兵,这些对付谭进,屈光同和付门慈足够了,但她更好奇的,是谭进背后还有哪些人?
谭进若是没有同谋,底气不会这么足。屈光同和付门慈都藏得很深,旁的人呢?
这次就算解决了谭进,屈光同和付门慈,剩余的人一日不露面,就一日是隐患,她要怎么做,才能把这些藏在冰山下的蝇营狗苟都一并牵出来?否则谭王之乱过去,他日还是隐患重重?
京中有禁军,禁军负责维护京城,宫中,还有她的安全,但禁军不是她手中的底牌。
谭进以为的敬平王府更不是。
她还有一张底牌,怀城之事已经过去几日,等到平安抵达平南也该动起来了。
只有握在自己手中的,才是底牌,握不住,再冠冕堂皇都不是,譬如陈修远。
陈翎目光看向马车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