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  第30页

零碎不全,我又限于年岁资质,内力已无法精进,这辈子也不能跻身高手之林。但内力不足,可以用剑招上的变化补救,这个法门虽然不算最好,总也聊胜于无。盼你日后在练气之上痛下苦功,要知道不顾功力,一味只求招术精微变化取胜,终究不是正道。” 萧剑平既不愿入天山派,便也不强他学本派的剑法,在教法上只侧重于指点临敌应变、防身保命之术。
  萧剑平从师两人,父亲虽然武艺精湛,算得上第一流的高手,课徒之术却不甚精通,只是一味呆板传授,难得加以讲解说明,剑法精微之处都要徒弟自己去体会,兼之性情严峻,脾气暴躁,不耐循循善诱,因此空有一身高明武功,门下的几个弟子却学不到十之二三;那婆婆尽管传剑之际耐心细致,却仅传了一套“破箫剑法”,这套剑法只是针对萧家剑法所施,讲来讲去,不离怎样击败萧家剑法,对其他剑招都是格格不入,况且她剑一传毕,便即远引,许多剑路法门都是萧剑平于她所留的剑谱中自行参悟所得,于攻守击刺的精微之处,不免似是而非,此刻得竹瑶细加指点,顿时豁然开朗,融会贯通,剑法使动之际,宛如遇上了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般,说不出的熟识欢喜。
  竹瑶于点拨剑法之际,却越来越觉得他身上内劲轻功都极似本门一路,学剑时又领悟得奇快,决非初次接触自家路数的模样,只因有言在先,不便追问,眼见他剑法日进,心中疑惑免不得随之日长。
  转眼二月有余,萧剑平也不再去见别人,日日只是学剑练功。竹氏父女每天轮流给他喂招,将那一套“劲节三十六剑”早已练得得心应手,无论他二人以怎样繁复的招式攻来,都能拆解得旗鼓相当。仙影峰上练武所在颇多,竹蝶带他所来的原是最偏僻的处所,何况近年来天山派派中无主,规矩松懈,弟子们练起武来也不是十分勤奋,这一片场地上倒是十有九日寂然无人,偶尔有一两个青年弟子前来,最多也只同竹氏父女招呼几句,便各自练各自的功,却是十分清静自在。
  这日黄昏竹蝶和他拆解了一回剑招,额头微微见汗,将长剑插入雪地之中,坐在一个冰礅上,叹口气道:“好倦!”萧剑平不免取笑道:“蝶妹妹,你都累啦?幸亏我不过是和你拆招,要是真打,才这么一会儿就累了,难道也这样坐倒就歇?”竹蝶笑道:“那时候当然要三十六计,走为上着了,难道还等着人家来砍?”萧剑平道:“打不过就逃,那算什么本事?”
  竹蝶道:“打不过就逃,这才正是有见识、有分寸,不然死缠烂打下去,到时候免不得送掉了性命,又算得什么?亏爹教了你这些日子,还说这等糊涂话!”萧剑平笑问:“可是我瞧舅舅跟人打架,似乎就挺喜欢死缠烂打的?”竹蝶道:“呸!爹爹若不会走为上着,那早不知死过几百回了,还轮得到如今来教你?只不过爹也说过,性命固然宝贵,世上却还有些比性命更宝贵的物事,倘若为了求生,不择手段,厚颜无耻,那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这个道理,你总会懂的。”
  萧剑平道:“我当然懂得。”
  两人并肩坐在冰礅之上,突然同时转头,目光相对,微微一笑。
  萧剑平见竹蝶晕生双颊,脸侧薄染红霞,这般蓦地一笑,便如一缕阳光忽然射到峰顶晶莹的积雪之上,耀眼生缬,说不出的明媚可爱,禁不住心口一热,随即想到了朱兰言:“要是朱师妹现下坐在我身边,可有多好!”这两个月来勤于练武,难得有闲暇思及这闲情逸致,此刻朱兰言的形相突然在心底涌现,不由得一阵温馨之意涌上心来。
  又想:“不知她现下怎样了?我离家已经快三个月了,却不知她还想我不想?唉,以前我同她日日见面,那时虽然爹已赶了我出派,在她心里,我照样还是她师哥,可是如今呢?我随舅舅来了天山,就是摆明了和爹爹决裂,这辈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再看到她,若看到了,她还能待我同以前一样么?”
  竹蝶忽道:“小表哥,又想你那朱师妹了?”萧剑平道:“你怎么知道?”竹蝶道:“你这神色,简直就是打了稿子在脸上,还想混赖啊?适才说那比性命更宝贵的物事,你说懂得,在你心里面,不是你那意中人又是谁呢?”
  萧剑平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偷眼看她,不知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却见她也正看着自己,脸上微含笑容,既非嘲讽,亦无嗔怪,便道:“在我心里面最宝贵的,也不一定非是朱师妹不可,还有我师父……蝶妹妹,我当你是个朋友,才跟你承认的,要是换了旁人,就算对朱师妹自己,我也说什么都不会说出口来,你不会见怪罢?”竹蝶道:“你看得起我,才会对我说出心里话,有什么好见怪?唉,能把心里话跟人家说,那是好事,一个人在心里发闷,才是最要不得的。”
  萧剑平道:“蝶妹妹……”竹蝶拦住他话头,说道:“小表哥,都说当我是个朋友了,你怎么还要欺我?妹妹妹妹的,显得你比我年纪大不成?”萧剑平笑道:“我本来就比你大啊,叫错了么?总不能叫你‘蝶姊姊’?”竹蝶啐了一口,道:“谁希罕什么姊姊?姊姊妹妹的,叫起来怪难听,爹叫我蝶儿,你也叫我蝶儿算啦,天山上下都是这么叫的。”萧剑平道:“那你以后也少叫我几声‘小表哥’,成不成?”竹蝶笑道:“叫你小表哥,那是跟南家大表哥作分别,不然叫你什么?”
  萧剑平一时语塞,心想舅舅、哑婆婆还有父亲,都叫自己“剑儿”,总不能表妹也这般称呼?迟疑了一会,道:“我也不知道,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好了。”
  竹蝶侧过头来看他,半晌噗嗤一笑,道:“连自己叫什么也不知道,当真是个呆瓜。我若学你朱师妹,叫你什么‘大师哥’,你却又不是我师兄,就算入了天山派,排名也得在我下面,那时倒该叫你小师弟啦。小表哥,反正你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我就叫你‘三不知’便了,包你又新鲜又好听。”
  萧剑平哑然失笑,只道:“原来你们天山派就爱取外号!这个外号可不好听,你爱叫就叫好了。”
  竹蝶笑着叫了一声:“三不知!”萧剑平答应了,竹蝶道:“你方才有什么话要说?”萧剑平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小小年纪,无忧无虑的,难道还会有什么事在心里发闷?”
  竹蝶道:“呸,好不要脸,这口气好象你老得很呢,天底下就你一个人你该发闷不成?”萧剑平道:“我……我跟你不同的。”竹蝶道:“又有什么不同了?大不了你要说,我自幼遭际不幸,孤苦伶仃,好不容易到了天山来,却又不受人待见,还得跟心上人生生分离,也不知她此刻想我不想,对不对?这些烦恼,说来也算不得什么。你整日发愁,不过就是为了自己,这也有限得很。”
  萧剑平叹了口气,道:“好,我的心事反正都教你说中了,果然不算什么。却不知你又烦恼什么?”
  竹蝶朝他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抬眼瞧着远处天空,幽幽的叹了口气,道:“三不知!你懂得什么?这世上的事,万般都是身不由己,便烦恼也是枉然,只有心胸放宽,什么都想开些,也就罢啦。”
  两人说话之间,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夕阳将二人的影子在雪地上越拖越长,终于隐没不见。又过半晌,一轮新月自云层中钻了出来。
  二人正想起身回去,忽听右首擦擦轻响,传来轻微的踏雪之声,有两人自远处迅捷异常的奔来。

  4

  竹蝶一拉萧剑平,两人同时闪入一根冰柱的暗处,伏低了身子。只听踏雪声近,那两人已到了近前,一个声音不住叫道:“二哥,二哥!”萧剑平听出是竹瑶声音,大感意外,心想这也不是舅舅给自己喂招的的时刻了,他如此着急的奔来,却是为何?
  又听另一个声音怒道:“阿瑶,你一再阻我,是何用意?”竹蝶平素听惯了这个威严的声音,一听便知是二伯温珉来了,心道:“怎么爹又跟他吵架了?两人如今吵到了练武场中,老天保佑,千万别打起来才好。”
  竹瑶立定了脚步,说道:“我怎敢阻住二哥的大驾了?只是斗胆要问问二哥,到底所为何来?”温珉大声道:“我为着什么,你难道心里没数?还在这里明知故问!”
  萧剑平心道:“怪不得蝶儿说二舅舅不好惹,果然是脾气大得很,听他说话的口气,倒跟爹发怒时也差不多。”
  竹瑶道:“我又不是二哥肚里的蛔虫,如何知道您老人家的贵意?”温珉哼了一声,道:“你既不知道,又何必一路巴巴的跟了下来?从前爹妈老夸你头脑机灵,聪明过人,又怎么会连你这个苯兄长的心思都猜不中了?”
  竹蝶心道:“二伯伯今日不知又听了谁的挑拨,脾气恁地大,竟连老早以前的事都喝起干醋来?”
  竹瑶笑道:“爹妈偏爱小儿子,一时高兴起来夸奖几句也是有的,二哥何必当了真,又念念不忘的作什么?要我说呢,全天山也没有比得上二哥的人物,哪个乱嚼舌根的胆敢说二哥苯,二哥便该将他舌头割去了才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就跟兄弟吵,岂不是正堕入那人计中么?”
  温珉愈加恼怒,说道:“我中不中计,犯不着你管,你东拉西扯的干什么?我问你,你那好外甥呢?你不是说他在练剑么,怎么连人影也不见?”
  萧剑平大是奇怪:“二舅上次见我时理也不理,现下却又找我作甚?”竹蝶心中却连珠价叫起苦来:“糟了,糟了,哪一个多嘴的在二伯伯面前说了小表哥的坏话?这一下二伯伯找起他来,定然不是好事了!”
  竹瑶道:“天时晚了,他们自然是吃晚饭去了,说不定一时高兴,自行去拜访二哥了也未可知,二哥找他干什么?”温珉怒道:“我找他干什么,我找他干什么?你自己不知道,还要问!便是你带回来的好外甥,乖女婿!”
  竹瑶“咦”了一声,道:“奇了,奇了,剑儿是我外甥当然不错,又几时变成我女婿了?二哥,你说话也要有些分寸,女孩儿家的名声,可不是乱说得的,何况剑儿是我的外甥,难道便不是你的外甥了?一家骨肉至亲,这么发脾气嘛,总有点那个……那个……”
  温珉道:“什么这个那个的?你还知道要名声?咱们家的名声,生生是被你败坏的。你知道盛师弟今天来跟我说什么?”
  竹瑶心中一凛:“原来是他!”赔笑道:“自必是商略派中大事了。”
  温珉怒道:“你这当儿还装糊涂?你……你……盛师弟说……”他盛怒之下,语无伦次,隔了好半晌才吐出一口气来,说道:“你这几日整天叫你女儿陪着你那好外甥,什么嫌疑通不避了,心里究竟打什么主意,当人家不明白么?盛师弟今儿一开口就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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