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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人是自家茶行的伙计,徐奉见了连忙跳下台阶迎上去:“是不是何家有动静了?”
伙计摇摇头:“祁红和龙井没了存货了。”
徐奉急出了汗:“胡家的茶叶厂里没有了?”
伙计点头:“已经没有了。”
锦绣起身,亲自上来招呼他:“那就去找袁老板。我与他说好了,往后再缺什么货找他去拿。”
伙计赶忙跑走了。
锦绣知道徐奉初经这种商斗,心底紧张。只得拍拍他的肩膀,细声劝他:“莫着急。我谈下了五六个供茶的茶号,杭州城有咱们使不完的茶叶。就算是杭州的使完了,咱们再去谈苏州;苏州的使晚了,还有徽州还有云南。放心好了。”
徐奉虽紧张的打颤,也还是点头听了。
锦绣正劝着,身后一个阴阳怪调响起来:“对相公这么粗鲁,对帐房却这么温柔。娘子你……”
锦绣生怕他说些什么下流话,急忙抢过话头:“那也好过相公去风月场!”
看她动怒,瑞峥只嚼着点心吃吃笑。
徐奉红着脸尴尬的站在边上,正手足无措着,又有伙计跑进来了。
“又是怎么了?”
伙计气喘吁吁,一脸喜色:“回少奶奶,回徐掌柜——何家降价了!”
何家降价了。
徐奉大喜,转眼就忘了刚才的尴尬,激动地握住锦绣的手。
锦绣也喜:“这下好了,吩咐下去,从今以后找些人,每日偷偷的买何家十担茶叶。徐师傅,我们茶叶再降一半!”
几天的功夫,杭州城的茶叶市场闹翻天。
眼见着对面纪家铺子里人满为患,自家铺子却冷清了许多天。何乃之不得已扔下了店铺,坐轿子去了方家。
何乃之说了形势,方文相背着手来回摇头,显然是不同意他随纪家降价。
何乃之却是下定了决心:“纪家一定是空了,要不然程锦绣干什么这样逼我?我一定要和她斗一斗。”
“你确定吗?她使得这手段靠的就是背后有银子支撑。我不信她没了靠山还敢用这招!万一纪家财力还在,你怎么能降得过她?你岂不是以卵击石,自找死路?你那些小资本很快就会赔完的!”
“所以要叔叔拉我一把!有了叔叔资助,纪家很快就面露虚弱。他们撑不了太久的!”
方文相犹豫半晌,何乃之拉住他袖子:“叔叔相信我。我舅舅在纪家那么多年,对纪家了如指掌,他估计错不了。”
纪家一降再降,何家如影随形。
夜已经深,纪瑞峥睡了一觉起来,看见书房灯还亮着,不由得过来看看。
那账房先生倒是垂手站着没敢动,这回换成锦绣在来回踱步。
徐奉小声嘟囔:“何家每日买出门的茶叶有数十担,纪家每日从何家低价买进的茶叶也有十担上升到二十担。折合他们的出价,等于何家每日都能亏损近二十担茶叶。但是小半个月过去了,何家依然撑着不倒。”
锦绣一手手背盖在嘴上,另一只手托着手肘。满脸焦急,来回的摇头:“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何乃之不可能有那么多钱!他哪里来那么多钱?……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她头上别了一只垂了蓝珠子的簪子,随着她摇头,来回的晃。在油灯底下,蓝幽幽的。
徐奉满面愁容:“……可是我们的银子快不够了。再撑下去……撑不了多久了。”
锦绣不理他,只自己像中了邪一样自言自语:“我不信……何乃之的家底不会超过十万。一定有人再后面帮他……一定有人,一定有人……”
瑞峥看她满脸焦急,眼下脾气一定暴躁的很。遂只敢轻声地、试探地问一声:“要我帮忙吗?”
锦绣看是他,理也没理,继续自言自语。4
他正识趣的准备回房,锦绣突然大喊了一声:“站住!”
他吓了一跳,一动不敢动站在原地。
“你与何乃之那么熟,你知道他还有什么交好的生意人没有?”
瑞峥摇头:“其实,我与他不是很熟。你也知道,我们只是风月场上的伴,他的生意我从不理会……”见锦绣失望的回到书桌前,他才又接着说:“但是他那个要好的叔叔我也见过的。”
“当真?”
见锦绣两眼冒金光,他才满意的把手一背,头一歪:“你也见过的。那日酒宴上,坐在上座的一个高大胖实的老头子。”
锦绣有了印象:“是,我见过,还与他搭过两三句话。只不过当时我醉酒中,没有再多说。原来那是他的叔叔?倒是个什么叔叔?”
“是个开当铺的,不是什么亲叔叔。他姓方,叫做方文相。”
锦绣又放了手背在嘴上,来回踱了几步,徐奉的眼睛也又跟了她几个来回。
“这名字听起来怪耳熟的,不是个大宗主,就是个故人。徐师傅,还得麻烦你去查查这方文相是个什么人。带着乔五,乔五对这个在行。”
纪瑞峥看见书桌上有苹果,顺手拿来啃:“乔五长得真慢,见年不见,个头还是那么丁点儿。”
锦绣与徐奉交待完了,转头又问瑞铮:“你说那次与何乃之争风吃醋,被他打了的是谁?”
他含着苹果,闷里闷气的说了两个字也没说清楚,锦绣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才笑着把嘴里的苹果吐了:“吴原。魏蜀吴的吴,中原的原。”
“徐师傅,再加上这个吴原,一起查明白了。”
徐奉点头答应。
“好了,天色这么晚,你早些歇息去吧。”
“少奶奶呢?”
“我再想一会儿,也去睡了。”
瑞铮看着徐奉应着出去了,便又阴阳怪调起来:“娘子,你的账房先生对你很是关心呵”。
锦绣没搭理他的话,瑞铮也就无趣的坐着,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过了许久锦绣才又问他:“怎么想起来帮我?你不是想让何乃之的铺子好好留着吗?”
“我说过,我与他并不是很要好。最近也觉得他人品有所欠缺,不想护着他了。”
锦绣心里一颤:“他人品怎么不好了?”
纪瑞铮想了一会儿,盯着锦绣:“他打佳娘。一个男人要是连女人都打,那他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你说与他棋逢敌手?”
锦绣低下头去:“他是个有手段的人,在生意上,他是个人才。”
纪瑞铮点点头,若有所思:“那我们之前那个约定算了罢。把铺子咱们自己留着。这几天,我突然觉得让家里富足也是件好事情。”
“怎么?”
“至少,再有海战的话,我能为国家募捐一些钱。比如戚大人再来找我,我也不必只空有豪言壮语。”
锦绣不作声,只在心里暗笑。
瑞铮看她笑,把头仰在椅子把上,嚼着苹果,似笑非笑的看她。
“嘿,锦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你一定高兴。”
“什么?”
他笑得坏:“叫我亲一口,我就告诉你。”
锦绣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他连忙翻下椅子拦住她:“逗着你玩呢。别忙着走。”他笑嘻嘻的把啃了一半的苹果扔回书桌,苹果在盘子里打了个转,稳稳停住了。“我知道你缺钱,哦好,我缺钱,我们家缺钱。我这几天仔细想了想我以前借出去的那些钱都给了谁,突想到一处人家。就是那于家。我与那于家四少爷有过交情,一年前他欠了一笔钱急着要还,我就给垫了一万两。当时他说的是把他家的十尊白玉菩萨押给我,还立了字据的。我没放在心上,拿了字据便走了,至今也没去取那白玉菩萨。现今想起来了,你也许能拿着这条子去把那一万两拿出来应应急。”
锦绣一听,喜的抓他胳膊:“字据还在?”
他咧嘴:“疼。”
锦绣松了手,讨好着捧起他胳膊来吹,他这才满意的从怀里把字据摸了出来。
纪瑞铮的确随性,连字据懒得妥善保管,现在成了皱巴巴的一团。锦绣端着字据详看:“还好。项项都写的明确,这字据是好的。于家赖不了。”
“这些钱够吗?”
锦绣摇头,带着主意笑:“一万两当然不够。谁要这一万两,我要的是这十尊白玉菩萨。我以前见过这玉菩萨的,足足每尊值个六七千!好在于家的四少爷和你一般荒唐,才押给了你。”她回头又冲他绷起脸来:“你剩下的那些帐,我以后慢慢跟你算。总会两清的!”
瑞铮只是笑,也不介意。
“不过,只事情有一样不好办——这于家老爷是出了名的小气,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如今你这笔单子叫他吃了个大亏。只怕他赖着不答应!你能叫于家四少爷偷偷送出来么?”
瑞铮摇头:“那于家四少被朝廷缉拿,自打我给了他那一万两,他就跑路去关外了,再也没回来。”
知己知彼
那冤家也真是个人才。竟能把这世上不着调的人都结识个遍,什么地痞流氓,骗子逃犯的。
锦绣拿着苹果,站在书架子前,瞄准了果盘,“嗖”地一声,苹果砸在桌子上,弹了几下,又掉到地上了。锦绣掐腰站着吐气,有这么难么?昨日见他轻轻一扔,果子就稳当当的落进盘子里去了。
罢了,罢了,还得她爬到桌子底下去捡苹果。待她蒙一头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的时候,招娣正站在书桌前面看傻了眼。
“好奶奶,你干什么来着?”
“拿了苹果,却失手掉到了桌低下去。我得捡出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