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烟杂录(三生石前传)  第32页

“那肯定也只差一点儿啦。对了,拉你走的人是谁啊?”竹瑶道:“是一位江湖前辈,爹爹的老朋友,多亏她劝醒了我,不然我可看不见你了。”至于凌若花与父亲的纠葛,心想还是别让妹妹知道的好,话到口边又忍了下来。
  竹琬这时也无心向他追根究底,只道:“阿瑶,我跟你说,以后不许你再犯什么傻了!倘若就差那么一点儿,我竟就此见你不到,你……你教我……不骗你,在路上我就只怕是再见不着你了,我心里面……”竹瑶看她眼圈红红的,微笑道:“你的眼睛又被人打过了?”竹琬道:“呸,你明知道是为你哭的,说这般风凉话。”
  竹瑶一笑不语,竹琬抓住他手臂,说道:“阿瑶,我从长安城到这终南山的一路上,心里就是想着你,你从小什么都让着我,什么都依着我,我一直也当作就是该的;你那一回割血救活了我,我虽然感激,却也没说过半个谢字;可是这一次……”竹瑶道:“这次并没有什么啊,我连保护你都不成,反而倒要你……你那日跟那姓齐的走的时候,我恨不能一头撞死了才好。”竹琬道:“那又是一回事,你别打我的岔。这一次我只怕见不着你了,一路上东想西想,忽然觉得从小到大,我……我欠你好多好多。”竹瑶摇头道:“你糊涂了,你跟我不是一个人么?却说起两个人的话来。”竹琬道:“所以我还是不跟你说谢谢啊。我就保佑你日后生一个乖巧伶俐的好女儿,对你千依百顺,替我还了欠你的债便是。”竹瑶笑道:“怕我没这般福气罢。”
  兄妹二人谁也没料到,便在不数年之后,竹瑶果真生得一女,忆及妹妹此日之情,终生爱教女儿着嫩黄衫子。此是后传中话,表过不提。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日头渐高,周遭叶影印身,绿荫铺地,望见山涧流水映着日光,闪出点点金漪。竹琬叹道:“阿瑶,你也真想得出到这个地方来的,在这里还有什么烦恼忘不掉?这就是爹妈相识的地方罢?”竹瑶道:“是啊,可惜一点痕迹都不剩了。”竹琬笑道:“你好笨呀,他们的痕迹没有了,我们不会留一点记号么?说不定还有后人来找呢。”竹瑶笑道:“对!”拔出她那柄“绿水”短剑来,便在所坐的大石之上刻下了一个“竹”字。
  竹琬待他刻完了,伸手道:“拿来!”竹瑶道:“你要什么?”竹琬道:“当然是我的剑了,你带在身边,我很不放心,说不定哪一日想不开你又要用它了,还是我收回去的妙。”竹瑶心道:“原来你连我打算先自刺再跳河都明白。”笑道:“还你就还你了,不过我那里还有一柄‘春波’呢。”竹琬道:“那我可不管,反正你便要寻死,也不能用我的剑啊。不过割脖子痛得很,你千万别试罢。”
  竹瑶道:“这还用试么?一割就活不转来啦。”还剑入鞘,替她系在衣带之上,笑道:“这剑日后给你做嫁妆罢。”竹琬啐道:“胡说,小心我不理你!”作势欲打,竹瑶笑着逃开了。
  忽听得山下隐隐马蹄声响,虽然隔得尚远,但寂寂空山之中,听来却是分外清晰。竹琬先道:“嗯,多半是他们跟在我后面来找你了。”竹瑶也侧耳听了一听,笑道:“不,我猜是来找你的,多半便是收嫁妆的那人。”竹琬奇道:“什么收嫁妆?”竹瑶道:“想娶你的那人啊!便是那姓萧的。”竹琬呸了一声,道:“你胡说,才不会是他呢,他又不知道我还在。”竹瑶道:“你这一回来,定然闹得临潼城人尽皆知,他又不是聋子,岂有不听说的?何况还有人会告诉他我是在这儿。”竹琬道:“对,多嘴的人倒是有的,我来的时候便看见你那钟姑娘的丫头从山上下来。她看见我自是先吓了一跳,不过她也告诉我你真的便在山里。阿瑶,你跟她在山里干什么?”
  竹瑶一时不好意思将珠钿的事对她说,笑道:“日后再告诉你罢,我不会瞒你的。你听马蹄声越来越近了,先想想怎生打发那人?”竹琬哼了一声,道:“我不信是他,便是他我也不见!我早答应过你的。”竹瑶道:“别再记着以前的事啦,我要你答应的那一句话现下收回。你念在他为你伤心了一场的份上,去见见他罢。”竹琬愠道:“不见!”竹瑶道:“你何苦来?其实你心里也是想着他的,别为呕这一口气,弄得自己一辈子不快活。”竹琬道:“呸,呸,你才想着他呢!我看你为他说的好话愈加离谱了,索性你自己去见他,去嫁他罢!”竹瑶笑道:“我嫁不成啊,我要是你就嫁他了。”
  竹琬急道:“阿瑶,你说话越发奇怪了,什么嫁不嫁的?我记得你以前就算说他的好话……”竹瑶道:“也没叫你嫁他,是不是?那是以前,现下我早想通啦。”竹琬道:“什么想通了?我看你……你好象有些变了。”竹瑶笑道:“再变我也是你的阿瑶罢了。听马上山了,别走开罢。”竹琬道:“哼,我稀罕你是我的么?我也不信是他,我才没要走开呢。”
  竹瑶突然抓住她手,问道:“阿琬,我问你一句话,你要实说,倘若那一回我真的逼死了他,你……你怨我不怨?”竹琬道:“你是为我报仇啊,逼死他也是正好,我高兴还来不及,怨你什么?”竹瑶道:“不,你跟我说心里话罢,要是我和他当真生死相拼,你向着谁?不要撒谎,你骗我不过的。”
  竹琬见他一脸的郑重其事,倒也不好再说气话,想了一想,道:“他要是害死了你,我跟他势不两立!你若真的杀了他,我……我就算有些难过,也会原谅你的。”竹瑶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笑道:“好啦,有你这一句话,我……我还有什么不够?他上来了,快去见他罢。”拉着她往山道下奔去。
  竹琬叫道:“你别傻了,谁说定是他来着?”竹瑶笑道:“我跟你打赌是他!你若输了……”一语未了,果听山道之上有人呼唤:“阿琬!”萧鹤如飞奔了上来。
  竹琬不意真教阿瑶料中,不自禁“啊”了一声,但被竹瑶拉着手,不能立即掉头而去,只是转开了脸不去看他。萧鹤奔到她身前数步停住,虽自满脸狂喜不禁,却不好伸手相拉,张臂相抱,只能又唤了一声“阿琬”。竹琬不理,向竹瑶道:“阿瑶,你才说要回去的,咱们就走罢!大家会找我们的。”竹瑶笑道:“适才都不急,现下急什么?人家叫你呢,答应一声罢。”竹琬道:“哼,又不是亲戚朋友,什么了不得的啊?我还怕送命呢,走罢!”竹瑶道:“老记恨这回事,好没意思,别再提啦,权当从今日起重新做好朋友便是。”竹琬只是不肯回过头来,萧鹤也不知该如何说话,讷讷而立,一时尴尬无比。
  竹瑶一时间也拿他们无法,正自想着怎生教这二人说起话来,却看见珠钿跟在萧鹤后面也上了山道,他不由得奇道:“你……你不曾回去么?”珠钿低声道:“我……我在路上遇见了少爷……”竹瑶嗯了一声,道:“你没回去最好,待会儿大家一道走罢。我和你去说几句话儿,姓萧的……萧兄,你陪阿琬呆着。”竹琬叫道:“阿瑶,不许你走,要走一道走,我……我不要和别人呆着!”
  竹瑶笑道:“何苦来呢?劫后余生,好不容易见面,便和人家说几句话罢!我走啦。”说着将竹琬向萧鹤推了一步。竹琬急道:“阿瑶,你敢走,我以后再不睬你了!”却见他已经向珠钿招了招手,一溜烟的跑下山道去了。
  珠钿跟在竹瑶之后,一直跑出半里来路,这才住足,只见他停在一株大树之下,满脸笑容可掬,显然欢喜已极。珠钿轻声道:“你……你要同我说什么话?”竹瑶笑道:“哪有什么话呀?我是找借口开溜来着,你看阿琬那般狠话,其实她心里何尝不想和姓萧的呆着?倘若当真不喜欢看见他,早追在我后面一齐下来了。世上还有谁比我更知道她!”
  珠钿嗯了一声,脸上却无笑容。竹瑶奇道:“你怎么了?好象有心事似的。”珠钿低下头去,轻轻的道:“我……我知道你……我也有话对你说,竹公子……”竹瑶打断她话头,愠道:“你怎么这般没记性,说过几次你可以叫我阿瑶了,还不到几个时辰,你又忘了不成!”珠钿咬着唇皮,道:“我……我……竹公子,先前的说话,我们不算数罢,好不好?”
  竹瑶惊道:“你……你这是什么话?才一会儿,你便反悔了?”珠钿急道:“不,不是我反悔,这件事真的不成了。好在除了你我两人,也没别人知道,就当先前没有说的好么?我……我求你别再提起了。”
  竹瑶呆在当地,过了半晌才哑声道:“我先前便说过,你只消有半分不情不愿,这事便作罢论,我以后决不会再向你罗嗦半句,是不是?既然现下你不肯了……”珠钿急得哭出声来,流泪道:“不,我怎会不肯?可是……可是不成啊,竹小姐都已经回来了……”
  竹瑶奇道:“这事同阿琬有什么相干?难道你当她会拦阻?”珠钿哭道:“不是,不是,只因为小姐……”竹瑶道:“你还没回去,怎么知道你家小姐不允?我也不信她那般不通人情!”珠钿道:“也不是小姐,是少爷……”
  竹瑶皱起眉头,道:“你越说我越不明白了,咱们两个人的事,同他们三个又有什么干系?你把话说清楚好不好?”珠钿只是抽噎,哪里说得出话来?竹瑶长叹一声,温言说道:“别哭啦,你有什么话都尽管跟我说,真有难处我定会体谅的,我……我从来也不曾勉强别人。你若觉得跟我不好,我也不会怪你的,用不着这般伤心。”
  珠钿渐渐收泪,抬头看他一眼,随即又低了头,呜咽道:“你……你这般好,我不过是服侍人家的丫鬟下人,就是侍侯你一辈子我也是欢喜的,又何况你还要抬举我……我怎会还说不好两个字?可是你倘若对我……对我……你却将小姐又置于何地?”竹瑶微愠,道:“我适才不是说了么?纵使我以前真的喜欢过你家小姐,也只是小孩子家心血来潮,不久便明白过来了,你……你难道还要耿耿于怀?”珠钿低声道:“不是这般说,我……我也不敢对你什么耿耿于怀的……”竹瑶道:“用不着不敢,你有话就说好了!你是不是总不放心,觉得我对你家小姐余情未断?还是因为我曾痴心了一下,就要记着一辈子?也不必如此罢!”
  珠钿被他这几句话逼得无法,索性一横心,抬头说道:“不是为这些,只因为……因为……竹公子,先前你对我说那番话之时,我们都当竹小姐已不在人世,可是她现下无恙归来了,少爷自是非她莫娶,所以小姐……小姐……你心里定然还是有她的,你……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么?”
  竹瑶已是明白过来了,说道:“原来你……你是可怜你家小姐,要将我让给她去,是不是?”珠钿含泪咬唇,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竹瑶道:“你当我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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