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茶杯,一面倒水,“越没有消息,则说明越有联系,而且是一定有;若是日日都能听到,反倒还可能没有。此事不急,慢慢来,苍月和燕韩本是邻邦,忽然有利益要捆绑在一起也很正常,陛下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
她虽然不知道抱抱龙在顾虑什么,但苍月就在南顺北边,知晓得越细致总是没错的。
许骄又道,“我倒是听敬平王无意中同人提起西戎西边的部落出了一个哈尔米亚,野心勃勃,似是做了不少事情。”
温少群叹道,“西戎西边是相对燕韩而言,对南顺来说,没有西戎东边的概念,同我们近的,倒是西戎西边。”
西戎同燕韩接壤,也同南顺接壤。
南顺同西戎之间隔了一个西关……
许骄沉声道,“西戎同燕韩纠缠不是坏事,一旦西戎同燕韩不纠缠了,矛头就要对准西秦和南顺,这临近诸国之间的关系没有对错,只有立场不同。不管哈尔米亚是什么人,只要他同燕韩之间能相互牵制,对南顺就是好事;那一日他同燕韩不牵制了,南顺的西关反倒不安全了。我们与燕韩不接壤,但在利益面前,这就是现实。这一趟不光顾着苍月,连西戎的事一道打听了。”
“是!”温少群和齐长平都拱手应声。
天凉了,茶杯里的茶三口不饮完都会凉,许骄目光看着手中的茶杯,微微出神。
“相爷想什么?”齐长平问起。
许骄道,“今年是严冬啊……”
齐长平点头,“是,听随行的燕韩禁军和鸿胪寺官员说,今年的冬天不仅来得早,而且尤其冷。”
许骄放下茶杯,轻声道,“一到严冬,像巴尔这样逐水草为生的族群就会面临冬日饥荒,巴尔铁骑一定南下,同巴尔接壤的临近诸国,苍月他们轻易不敢大肆南下掠夺,剩下的长风,燕韩,南顺,西秦,各个都要提心吊胆……”
许骄问起,“长平,书信送回国中了吗?”
南顺偏南,对寒冬的觉察不比燕韩等国快,若是觉察迟了,没有相应准备,一旦巴尔南下,南顺措手不及,所以陈修远给她送披风那日,她就就担心过巴尔,然后让齐长平安排人送书信回南顺。
齐长平应道,“相爷放心,同步在做了。给宫中,还有北关曹将军处都送了信,提防寒冬,巴尔铁骑南下。”
许骄颔首。
温少群叹道,“相爷,巴尔真会南下犯我北关?”
许骄看他,轻声道,“这次若是没有西秦,会。”
温少群意外。
许骄怕冷,继续倒茶暖手,“我若是巴尔,没有西秦,我会打南顺,因为南顺地处偏南,对严冬的感知最不明显,而且南顺天暖,南下的沿路就有食物可以囤积,进犯南顺是最好的选择。但眼下,巴尔会打西秦,因为西秦在内乱,是绝好机会,将西秦东边的城池夺下,日后,有这些城池做屏障,便不用逐水草而生。西秦不好打,若不是内乱,未必能有机会,所以巴尔就是要赌,也会赌一把。”
许骄的手捧暖和了,又饮了一口热茶,继续道,“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想要不挨打,除非像苍月一样足够强盛到无人敢动。南顺偏安一隅,是鱼米之乡,又有曲江做天然的屏障,是临近诸国中战争最少的一个,经济最稳定的一个。这样平和的土壤最为难得,假以时日,南顺也会慢慢变成第二个苍月。所以,我们眼下要做的事才会很多,为以后……”
许骄轻呵一口气,垂眸时,羽睫上都连了雾气。
好冷,好想回南顺了……
***
敬平王府在京中有府邸,也叫敬平王府。
回了府邸,刘子君已经在府中等候,“王爷。”
陈修远风尘仆仆,因为涟恒在,所以连许骄都未送至驿馆,也没有参加稍后的接风宴,便赶回了王府中,“人呢?”
刘子君道,“在府中。”
“带我去,同我说说具体的事。”陈修远吩咐一声,刘子君照做,一面领着他往涟恒所在的苑中去,一面道,“在聊城同王爷分开后,我便去迎涟恒公子了,而后一路往京中来,也避开了旁的耳目,但涟恒公子不是一个人。”
陈修远驻足,“还有谁?”
刘子君深吸一口气,知晓自家最怕什么。
刘子君轻咳一声,“涟恒公子,带了侄女来。”
陈修远嘴角抽了抽。
……
等到屋中,陈修远同涟恒照面。
“永建(涟恒字)。”陈修远同他许久未见。
涟恒见了他,仿佛心头的一块沉石才落下,也上前,“冠之!”
知晓他二人有话要说,刘子君退了出去。
“你没事吧?”涟恒问起。
涟恒原本要在阜阳郡同他见面的,但后来忽然怀城生乱,陈修远去护驾,而后相继又听说去了聊城,丁州,东城,而后辗转回京。
西秦国中才生了乱,涟恒很清楚像陈修远这样带了身侧的五百人就赶去救驾,无疑是在刀尖上走一遭。
他是胆子大,也亏得他命大。
燕韩国中忽然生了这样的事,陈修远脱不开身是定然的,但即便如此,还是让刘叔来阜阳郡接他。
那他只能在京中等。
陈修远一面落座,一面应声,“我没事,之前是怕牵连到你,所以没同你见面,眼下谭王之乱已经平定了,我这里可以松一口气了。倒是你这里,忽然从西秦来了燕韩,是不是出事了?”
陈修远心知肚明,也翻开茶杯替他斟茶。
涟是西秦的国姓。
当初两人是在苍月白芷书院念书的时候认识的,白芷书院是临近诸国中的最高学府,不少学子都会以赴白芷书院求学为荣。
陈修远与涟恒是白芷书院的同窗。
年少时候的事了。
因为两人要好,后来从白芷书院毕业后,他还去过西秦找涟恒游玩。
再后来,便是中途几年未曾见面。
近来听说西秦国中暗潮涌动,眼下这个时候涟恒来寻他,他也能猜到一二。
涟恒道,“是,冠之,我家中近来不太平,恐怕会出大事,再加上严冬将至,我担心巴尔会垂涎西秦,我要尽早刚回西秦,不能久留了。”
陈修远看他,“说吧,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涟恒道,“冠之,你我二人,我便不同你绕圈子了,我想托你照顾我侄女。”
陈修远看他,“你侄儿差不多,你侄女就免了……”
涟恒叹道,“冠之,我哥哥就剩这么一个女儿了。”
陈修远愣住,稍许,又低声道,“怎么不早说,我带两个心腹丫鬟过来。”
涟恒道,“原本是想在阜阳郡见你的时候,当面同你说起,但不是怀城出事了吗?”
陈修远皱眉,“永建,西秦现在是不是很乱?”
如果不是,他不会如此冒险。
涟恒沉声,“是,冠之,我信得过的,只有你,少则半年,半年我来接卿卿,若是我没来,或是西秦国中没有人来,你能不能……”
涟恒哽咽,“能不能替我照顾卿卿?”
他方才开口,陈修远便猜到。
他根本是在托孤!
陈修远低声,“既然如此,你还回去做什么,送死吗?”
涟恒道,“冠之,燕韩的天子尚且不是你亲兄弟,你听闻怀城出事,带了身边的人就去救驾;陛下是亲兄长,我岂能坐视不理?”
陈修远语塞。
涟恒继续道,“原本西秦这趟浑水,不应当拉你一道掺和,但冠之,我没求过你旁的事,你能不能就当我日后回不来,替我照顾好阿卿,日后……寻个合适时机,替她找个归宿,别回西秦了。”
陈修远看他,“真想好了吗……若是你回不来,那她日后要跟着我姓陈。”
涟恒点头,“冠之,大恩不言谢。”
陈修远没有再说旁的。
“卿卿。”涟恒唤了声。
稍许,才从人从屋外推门而入,“四叔。”
陈修远没有抬眸。
涟恒朝涟卿道,“卿卿,这是四叔同你提起过的,四叔的朋友。”
涟卿的声音很细,“冠之叔叔。”
陈修远缓缓抬眸看她。
他见过她。
她早前就唤他冠之叔叔。
他早前去西秦找涟恒游玩的时候,见过涟卿,那是三四年前,眼下,倒是从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长大了……
陈修远微怔。
好像,还有些长变了……
“卿卿。”他也开口,但见涟卿眼睛还是红的,知晓她其实都清楚,陈修远最烦的便是……
陈修远温声安抚道,“别怕,这里安全,我同你四叔商议,稳妥起见,不能再用涟卿这个名字,用陈家远方分支的名义留下来,就说投奔我,旁的一个字都不要说,也没人敢问。”
涟卿点头。
“多谢了,冠之。”涟恒沉声。
陈修远继续道,“还有,卿卿,日后不能再唤冠之叔叔了,要唤我二叔。”
涟卿看他,从善如流,“二叔。”
他继续道,“安稳起见,名字也要改,卿字可以做小名,大名要……”
陈修远口中的换字还没出声,就见她满眼通红,没忍住往下落,陈修远心底似钝器划过,忽然道,“不换了,没什么好换的。”
涟卿看他。
陈修远避开她目光,问向涟恒,“你什么时候走?”
涟恒道,“越早越好,我想今晚就走。”
陈修远没说旁的,“我让人安排。”
“陈壁!”陈修远唤了声。
陈壁入内,“王爷。”
“找人送永建一程,连夜走,送到西秦。”陈修远低声。
“是!”陈壁惯来话少。
陈修远起身,“你们说会儿话,我去换身衣裳。”
“多谢了冠之。”涟恒声音中有疲惫。
等陈修远出了屋中,听到屋中有哭声传来。
陈修远叹气,他最怕听到女人哭。
不对,这个不是,这个还是个小孩子……
刘子君上前,“王爷。”
从早前涟恒来,刘子君就觉察有些不对劲,眼下再见王爷出来,想起方才陈壁说起王爷吩咐连夜送人走,刘子君心中隐约猜到了几分。
涟恒公子的侄女,那是……那也是西秦的皇室,眼下西秦动荡,贸然留人在燕韩,若是西秦变天……
刘子君是怕出事。
陈修远淡声道,“刘叔,去远方旁支中寻个身份,来投奔我的。”
刘子君:“这……王爷,这不是开玩笑的事啊!”
陈修远看他,“刘叔,你看我像开玩笑吗?”
刘子君喉间重重咽了咽。
“去吧。”陈修远吩咐一声,刘子君只等拱手应声。
***
入夜,陈修远带了涟卿去送,有敬平王府的马车中,京中无人盘查。
“冠之,大恩不言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