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  第36页

白衣女子,眼瞧她妙目流波,桃腮生晕,神情娇媚中带着一股慵懒,哪里便能指挥这批如狼似虎的五毒教众了?但明明看见众人拜伏,这“不信”二字,却也说不出口来,只道:“蝶儿,我们……”竹蝶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们听天由命罢!”萧剑平听她语声平静,全不似先前惶急,不觉有些奇怪,随即便明白过来:“到了这个地步,哪里又由得我们了?”
  那教主何红萸向着众人微微颔首,目光却向萧竹二人射来,带着打量之色,自然是见到二人并非天山弟子服色,不免想要探究一番。竹蝶既存了听天由命之意,便也无所畏惧,见她目光射到,便即报以淡淡一笑。却见何红萸转过头去,向着一干教众说起话来,说的乃是苗语,语音怪异,萧剑平半句不懂。
  只见众教徒纷纷起身,一个妇人走上几步,躬身呈上一物,萧剑平凝目瞧去,却见是柄出鞘短剑,剑穗上所坠明珠莹然生光,竟是竹蝶那柄素不离身的防身短剑。萧竹二人一经就缚,立时便有几个教徒上来擒住,重重点了几处穴道,竹蝶手中短剑早已搜缴而去。何红萸伸手接了,在火光下细细打量,脸上既是诧异,又复大有疑色。
  萧剑平心道:“蝶儿的剑落到了这五毒教主手里,却不知怎么能夺回来?”正要转头向竹蝶看去,却见何红萸向着自己二人走来,所经之处,众教徒无不让开,垂目向地,不敢直视。她走到二人身前三尺,目光在竹蝶身上转了几转,问道:“小姑娘,这剑可是你的么?”说的却是汉话,糯甜中带着三分爱娇,倒甚是动听。
  竹蝶道:“正是。”何红萸笑道:“尝闻天山春波剑之名,不想今日得见,小姑娘想必是傅掌门的后人了,不知姓温还是姓竹?”竹蝶道:“你既知春波剑,那也自然早知我姓甚名谁了,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何红萸微微一笑,道:“久仰令尊‘百无禁忌’之名,小竹姑娘果然家学渊源,失敬,失敬!”一挥手,一杆小小白旗自她手中射了出来,嗤的一声,直没入沙。
  萧剑平吃了一惊,却见她一个转身,身间缀铃几声脆响,轻盈的背影一晃,已然消失在众教徒之间。
  何红萸只一转身,立刻便有几名教徒上来,又在二人身上补点了几处穴道,取出麻绳来绕了几圈,拉上一个雪橇,竟还是二人下山所乘的那个。几人将他们在雪橇上牢牢缚定,又将雪橇系在一头骆驼之后,诸般功夫做妥,突然一齐躬身,众教徒齐发高呼,声震四野,二人都不由一骇。
  只听蹄声踏踏,驼铃丁丁,雪橇随着大队人马,一阵风般向东驰出。
  萧剑平寻思:“不知道那些和我们同时被擒的天山弟子怎样?”忍不住回头去看,却只见十数具尸身一动不动的躺在雪地之中,更有无数被竹蝶削断的兵刃,残刃断锋映着寒月,发出冷冷的光芒。那雪橇去得好快,只一眨眼间,眼前便只见一片白雪黄沙,来路再也看不到了。
  这一役五毒教在天山脚下大获全胜,天山派设在山脚哨所中的守值弟子及适逢其会的萧竹二人,非死即擒,无一漏网。众教徒于天山脚下一战即退,仙影峰远隔重岭,消息未通,便算遥见大漠之中的烟花讯号,得知五毒教来袭,等到赶下天山,他们也早已向东远遁,雪沙茫茫,去路无定,却哪里追赶得着?

  7

  五毒教众人向东疾行一阵,放缓了行速,又折转向南行去,行得一阵,天色已现微明,东方渐渐翻出了鱼肚白。又过一会,太阳的半边红脸自沙漠边缘沙天相接之处探了出来,第一缕晨阳自侧面射来,耀目生花,将众人头发衣角上都镀了一层金红之色。
  五毒教众在一丛沙丘之后稍歇了片刻,养足了力气,一干人马又即动身。有十来人骑了快马,分作四队向四个方向而去,余下大队挟持了萧竹二人,仍向东方行去。
  太阳渐渐升至头顶,众人影子都缩作一团。行至中午,向东而去的哨探拨马回转,撮唇呼哨,五毒教众立即向两侧散成扇形,左右两翼渐拉渐长,便似一条线般在沙地之上斜伸而出。
  萧竹二人不知他们要包抄何等样人,忍不住引颈东望,拉着二人的雪橇渐次行近,视野中突然出现了数乘坐骑狂奔而至,马上之人都是一身白袍,手中长剑闪闪生光,显然也是天山弟子。这几人自是发现了险情,知道众寡不敌,策马向西奔出,想仗着马力脱出重围,却不料西方亦有敌人。
  只听得飕飕几响,数枝长箭疾射而出,两名白袍人坐骑中箭,摔下马来,二人一摔即起,长剑舞成一团白光,护住了全身。但五毒教一射既出,后箭随至,数副铁胎弓连珠箭发,来得当真有如急风骤雨一般,二人剑术纵精,在这箭雨中又如何自保?只一疏神间,全身要害处已纷纷中箭,大叫一声,再度摔倒。五毒教众仍是射箭不绝,将二人直钉得刺猬也似。
  余下三人见势不妙,回马便向东疾逃,五毒教众却不追赶,各自驻马凝眺,待三骑奔出一阵,突然有八乘马越众而出,八个人一齐举臂,八件圆忽忽的暗器同时发了出去。只听嗤嗤急响,八件暗器互相撞击,一齐炸开,化作一大团粉红色的烟雾。将那三人连人带马罩在中间。萧剑平眼前一花,似乎见到雾团中有金光微闪了几闪,凝神再瞧,却什么也没瞧见。那烟雾慢慢散开,露出人影,只见三人连坐骑都已经倒在地上,竟不知是被五毒教用什么法门击倒了的。
  从五毒教起始包抄,到尽歼这天山五人,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数百人竟自没一个开口说话,那五人便已尽数毙命。萧剑平昨夜为此教所擒,所见只有其凶残剽悍的一面,这时却更觉出他们的诡异可怖,平生做梦也不曾想到,忍不住全身一阵发冷,又想:“昨天我们被擒之前,分明还有不少天山派的人在格斗,可是后来只看见死尸,难道便在那一瞬眼间,就全部给杀掉了么?这五毒教竟如此凶恶,那留下我和蝶儿不杀,却要用什么手段……什么手段对付我们?”念及于此,不由得打了几个寒噤。
  只见那教主何红萸纤手微挥,五毒教众绕过五具死尸,续向前行。萧剑平回头望去,却见有几个教徒下马搬起尸首,用绳子缚了,系在牲口之后,一跃上鞍,挥鞭击马,拖着死尸在大漠上驰行。
  萧剑平心中奇怪,心想人已死了,还要带着尸体作甚?难道死人身上有甚宝物,五毒教的人舍不得放开?正寻思间,却听竹蝶轻声道:“连尸身也不舍下,在这方圆百里之内,他们必是要偷袭什么人,怕留下了行迹。”
  萧剑平转头向她看了一眼,心下暗生惭愧:“这道理我便想不到。”时隔半日一夜,二人身上穴道早已自行解了,但全身被缚,虽能说话,却自动弹不得。何况二人身遭擒获,命悬人手,心下均有栗栗之意,只对看了一眼,却不交言。
  将到傍晚,只听北边鸾铃声响, 一乘马疾驰过来,正是早晨向北派出的哨探,那人手中挥着一面小小青旗,连挥几下,五毒教众拨转了马头,一齐随他向北,行得却比日间迅速得多。过不片刻,教中数十名马捷身剽的汉子已远远超前,载着二人的雪橇就落在了后面。但这一带沙漠本自酷寒,向北行出不远,黄沙上积雪没膝,雪橇在雪上滑行而过,倒也追得上快马。萧剑平凝目瞧去,只见那教主何红萸跨在一头通体雪白的骆驼之上,既不骤行,也不缓控,始终行在众人之间,隔得远了,只见到她脸上似乎带着淡淡轻笑,神色甚是安和,殊不似要和人动手的模样。
  天色欲黑之时,已行到了一处所在,大漠之上地势平坦,此处却是满地沙丘起伏,凹凸不平。但听得嘘溜溜一声哨响,众人一齐住足,牵开坐骑,往四下里的沙丘之后伏去。萧竹二人也被拎起塞在一根沙柱之后,眼见诸多教徒一齐藏隐,霎时间大片沙漠上便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萧剑平心中一凛,问道:“蝶儿……”
  一句话尚未问出,二人背上同时被一件尖硬之物轻轻一顶,回头看时,只见却有四个手持兵刃的教徒守在身边,倒有两人兵刃是抵在他们背心,另两人做个噤声手势,眼中微露凶光,这意思大是明显:“再出半点声音,便即将你们杀了。”
  竹蝶心道:“瞧这阵势,此处自是他们择定的伏击之处了,却不知要对付何等人物?本派遣出打探消息的弟子武功不高,人数亦寡,不须费此力气,想是寒玉谷的人马了。”
  只见暮色渐浓,周遭景物慢慢由朦胧而至暗不可见,朔风呼啸之中,忽听得南面隐隐有鸾铃声响,背着风向,铃声时断时续,每一声都似响在人人心头一般。跟着丛丘间便可见隐隐火光闪动,一队火把闪闪烁烁的蜿蜒而至,当先的几人已入了五毒教的伏阵之中。
  萧剑平向竹蝶看了一眼,见她目不转瞬的望着来人,于是便也随着她目光看去,但见那队人又近了些,坐骑都牵在一边,却都是步行。人群中有高有矮,有男有女,男的罗帽直身,女的青衣垂髫,都是婢仆的打扮,似乎不象是天山弟子,只有最末几人穿着白衫,衣袂飘扬,云鬓雾髻,都是女子,在众青衣中显得分外抢眼。只是隔得远了,面目却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
  竹蝶正想:“果然是寒玉谷的!”猛见队末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急速挥臂,似乎发觉了身入险地,一众婢仆立即住足,便要往后退走。
  只听蓬的一声急响,一个流星直冲上天,炸了开来,跟着哨声大作,四下里灯笼火把斗然齐放光明。火光之中,无数教徒手挺兵刃,疾冲而出,登时丁丁当当金铁交鸣之声大作,两干人已混战起来。
  五毒教主何红萸自一座沙丘后跃出身来,雪白的衣衫同手中的七彩虹索一齐在风中飞扬舞动,发髻、胸前、手腕上三般饰物的缀铃也玲玲作响,长声笑道:“辣手飞琼,幸会,幸会!”
  适才举臂示意的那女子回过头来,也不见她如何作势,一晃眼间便到了近处,举手为礼,道:“这位想是何教主了?久仰英名,无由识荆,今日邂逅,幸也何如!”
  萧竹二人此刻才瞧清了她的面貌,但见这女子也不过二十六七岁年纪,腰间一条粉红绸带迎风飘扬,长眉入鬓,杏眼斜睨,风姿甚是绰约,容色也颇姣好。竹蝶认得她口音,轻声道:“原来这便是大名鼎鼎的‘辣手飞琼’许云香了。”萧剑平心想:“原来这人名字里也有个‘香’字,倒跟和香妹妹排行一样。”却不知许云香是按天山派“云”字辈弟子排行。
  何红萸一手握索,一手笼袖,朔风鼓动她衫裙,七条彩带猎猎乱舞,拂过她皎白的面庞,脸上神色却不愠不喜,柔声道:“久闻许大姑娘乃是‘七弦无情剑’程谷主的及门高弟,又是寒玉谷二代弟子中的第一高手;我忝为敝教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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