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  第39页

招狠辣之极,幸得寒玉谷乃是天山支派,谷主程绿汀虽与派中同门不和而另立门户,武功却始终不脱天山剑法范畴。许云香所使这一着“横楫击流”,竹蝶在十岁上便已拆练熟了,乍闻剑风,不假思索,便是一招“铁锁拦江”应了出来。只听铮铮两声,双剑连击两下,两人使的都是天山派的一路“百川剑法”,但竹蝶功力稍逊,虽然一挡之下,将这一招两式尽皆卸去,许云香长剑颤处,却在她手臂拉了一道伤口。
  两招一交之下,许云香更不停手,青光霍霍,疾攻数招,竹蝶哪有余暇开口说话,长剑连抢,竭力挡格。堪堪招架不住时,萧剑平从旁抢上,挺剑双攻,三人斗成一团。这许云香武功也当真了得,虽在两人夹击之下,一柄长剑兀自攻多守少,过不片刻,竹蝶肩头又中一剑。适才那一剑伤得不深,这一剑却着实不轻,登时血溅衣衫。
  萧剑平关心竹蝶,问道:“蝶儿,伤得重么?”竹蝶咬牙道:“不碍事!”萧剑平道:“我挡着她,你下去裹了伤再来。”竹蝶中剑处实是疼痛难忍,右手已使不动长剑,将剑交到左手,但心知要是自己下去,以萧剑平单人之力决计挡不了许云香三招两式,对他这句话却不回答,只是持剑苦斗。
  她自幼学剑,无日不同父亲对拆剑招,实战经验比之萧剑平不可同日而语,天山剑法每招每式,更是无不熟极而流,但毕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少女,功力既浅,剑招上威力便减;而萧剑平虽得舅舅点拨了数月剑法,终究时日有限,单以剑术造诣而论还要在她之下。若在平日,两人合力,也未必能是许云香对手,更何况被缚了一日一夜,又是刚刚自火场中逃生出来,手足兀自不甚灵便?加之竹蝶连受两处剑伤,血流不止,气力更弱,眼见许云香势若疯狂,无可理喻,心想:“今日之势,只是有死无生。”长剑一交到左手,当即霍霍疾攻,每一剑都是拼命的打法,反将许云香大半攻势都接了过去。
  这时风声更劲,四下里兵刃撞击声竟自全湮没难闻,飞沙走石,扑天盖地,逼得每人胸口如欲窒息。斗然间许云香一声呼叱,长剑斜指,左足飞起,这一招“俯钓长流”极尽凌厉,竹蝶 “啊”的一声,长剑震脱,许云香剑势有若电闪,当胸疾进;萧剑平却是小腹上重重挨了一脚,痛得五脏六腑都欲翻转,身子腾云驾雾的飞了出去,腾的一声,远远跌落在一片雪地之中。便在此时,眼前陡地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萧剑平头一个念头便是:“我晕了过去,什么也看不见了。”但跟着便听见呜呜巨响,震耳欲聋,又觉得不住有细小的东西击在手上、面上,疼痛异常,起初还以为是落地时溅起的雪沙,转瞬却知是冰屑砂石,挟在风中打来。场中当然还应有灯笼火把,那一大堆诡异绿火也绝不能容易便熄,可是这一转眼四下里怎地就如此黑暗,难道是陡入地狱?
  那呜呜之声却越来越响,犹似地狱中千千万万厉鬼一齐发声嚎叫,打在面上的砂石也不再是粒粒触碰,竟是大团大团的撞上面来,磨面如刀,呼吸为窒。他心中陡然明白:“是风!世上竟有这般可怕的风!”放声大叫:“蝶儿,蝶儿!”可是夹在风声之中,竟连自己也听不见。
  他记得竹瑶带他自昆仑山到天山的一路之中曾经说过,这沙漠之中最可怕的便是风暴,能将成堆沙丘连根拔起,顷刻间又在一处堆积成丘,旅人遇上风暴,往往便被黄沙埋住,绝无逃生之望。当是时最好的便是立即俯卧于地,静候风沙过去,但心中牵挂竹蝶安危,怎能卧地不动?反而跃起身来,长剑乱舞,大叫:“蝶儿,你在哪里?”他明知竹蝶听不到呼声,便算听到,在这肆暴的风沙之中也决计找不着自己,更何况依方才情势,她能否逃脱许云香毒手也在难说,但心中一片混乱,浑没了半分主意,当此天地之威,突然间便似变成了又聋又瞎又哑。
  刚迈出一步,背上一阵风吹来,犹似一股极大的力道推动,不由自主的要向前俯跌下去,他双腿力撑,勉力支持,张口狂呼,口鼻中都灌满了风沙,头上、手上、衣衫之上,无处不有沙土堆积,不住有沙团击上剑刃,手中几乎把捏不住。突然又是一阵疾风,吹得他在原地打了几个圈子,急定身形,却还是身不由己的被直带出去,一下撞上了一件软绵绵的物事,依稀是个人体,更便似是女子。萧剑平大叫:“蝶儿,是你么?”叫声为风声所掩,一个字也听不见,他伸出手臂,试去触磨,蓦地里臂间一紧,一条细长的软物缠了上来,大吃一惊,急忙运剑削落,那长物微微向下一沉,竟然砍之不断,但手臂一抖,长物却也松开,对方一拉,扯带了他大半截衣袖,缩了回去,这长物上竟似满生倒刺。幸得全身积满沙土,倒刺只是钩破了衣袖,却未伤及手臂。
  这一下萧剑平莫名其妙的吃了一个小亏,不敢再上,向后退了一步,横剑封在面前,劲风灌耳,五官如废,浑不辨东南西北,更不知身外众人如何,周遭风势如狂,料想别人也定是一般的张皇失措。猛地斜刺里有一人撞了上来,这一撞之力好不沉重,萧剑平肩头痛入骨髓,正要挥剑砍去,那人已在他耳边叫了出来:“小表哥,是你么?”这一句话声音已是极响,夹在风声之中,却只能隐约听到一字半句,但这话音听在耳中却是无比动听,萧剑平大喜,摔下长剑,反手便抱住了她,叫道:“蝶儿!”一时喜悦之情充塞胸臆,四下里虽然狂风呼啸,石走沙飞,心中却觉无比平安喜乐,身外之事,一时俱忘。
  竹蝶伸手将他按倒,说道:“趴下,运起气功抵住,这场风沙算不得厉害,一忽儿就能过去,别怕。”萧剑平大声道:“你怎知道?你……你没事么?”竹蝶道:“我从小在这里走惯了,什么不知?我早就说要起风沙,就是一直脱身不得,不然寻个更好的地方暂避,也不用这么狼狈啦。”这时四处风声震耳欲聋,竹蝶口角直贴到他耳根,将语音一字字凝结成线直送入去,说的话才能听见。
  两人俯卧于地,风声自身上掠过,沙土簌簌落下,堆满了身子,盖过了头面,到得后来,二人几乎已全埋在黄沙之中,闷得气都透不过来。二人屏息凝气,不住手的拨去堆到口鼻的沙土,直过了一顿饭的工夫,落沙才渐渐少了。侧耳静听,那风声渐渐远去,犹似一个巨大的魔鬼,一路呼啸,掠过沙漠,终于渐至不闻,余威兀自缭绕在耳。又过一阵,满天沙尘全静,眼前景物却慢慢清晰起来,这一夜竟已过去了。

  9

  两人自沙中挣扎着爬起身来,萧剑平伸手抹去粘在眼皮上的沙土,一睁开眼,登时惊得呆了,只见眼前一片黄沙蒙蒙,昨日满地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沙丘已全不见,只剩下一片光秃秃的沙地,再无凹凸起伏,寒玉谷、五毒教的一大干人,也好象全从地面上消失了一般,沙地之中只余竹蝶和自己,不由张口结舌,过了半晌才道:“蝶儿,你说他们……那些人,难道全死了么?”
  竹蝶道:“这场风沙势头虽猛,时辰却短,那些人身有武功,也未必就此死了。只不过昨夜逃得过那火的怕已不多,再被风一刮,谁知道他们上哪儿去了?”跟着叹了口气,说道:“倒幸亏有这场风沙,不然的话,咱们能不能逃脱‘辣手飞琼’的辣手,还难说得很呢。”萧剑平想起夜来情势之险,兀自心有余悸,点头道:“正是这样。蝶儿,也幸亏我是和你在一起。”
  两人甫脱大难,自前日为五毒教所擒起始,所历所遇,无不是平生想象不到的奇险,虽然此刻性命安好,身得自由,心头惊怖之情却实过于喜悦之意,相互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茫然失措,竟不知何去何从。
  过了好半晌,竹蝶才道:“小表哥,你还是要去昆仑山么?”萧剑平迟疑道:“我……我也不知道。这路上如此凶险,我想……你还是回天山去吧。”竹蝶问道:“你叫我回天山?你自己呢?”萧剑平一阵踌躇,天山是不要去的,可是若说从此和她分手,一个人回家去,却又不愿,讷讷半天,仍道:“我不知道。”
  竹蝶凝视着他,萧剑平只见她虽然满头满脸都是沙土,一双眼睛却仍自明如秋水,似乎直看到自己心里去,不由心下一阵慌乱,避开她目光,垂头瞧着脚下黄沙。两个人都不说话,四下里更无别般声息,一时之间,似乎连自己的心跳也听得见了。
  又过了半晌,竹蝶道:“反正我答应过送你的。小表哥,你也不用不知道了,我一时也不忙就回天山,咱们还是去昆仑山算啦。”萧剑平愕然抬头,道:“你……你还陪我回去?”竹蝶道:“说定的事,干嘛更改?好在我也没事可干。何况象寒玉谷的许云香、五毒教的何教主,这些人想必也没那么短命,你一个人走,遇上了她们怎么办?”萧剑平吓了一跳,道:“那姓许的恶女人,还有何教主,她们……没死么?”
  竹蝶道:“五毒教的何教主……”一语未了,突听一个清脆娇美的声音笑道:“多谢两位关心了,何教主自然没那么容易便死!”
  沙地之上陡闻人声,两人同时一惊,竹蝶双足一点,向前窜出,不及回头,反手便是一把银针向后撒去。萧剑平眼前一花,只见一个白色人影疾窜而出,一条银色细鞭迎面挥来,吃惊之下,使开轻功,向旁疾闪,没料到这一招竟是虚式,那人一扬手,三枚小银铃一齐向他落足之处射来。萧剑平不敢用手去接,迫得又向旁闪,只听啪啪啪三响,三铃齐炸,眼前陡生绿雾,斗然间一股浓烈的芳香直刺鼻端,脑中一晕,扑地摔倒。
  那人白衣的身影一晃,丁玲玲几声铃响,人已落下地来,刷的一声,银鞭下指,已卷住了萧剑平咽喉,正是五毒教主何红萸。她左手一扬,指缝间夹着竹蝶射来的十几枚银针,笑道:“久闻天山竹氏‘寒雨梨花’的银针绝技,今日得见,名下无虚!”
  竹蝶脸色苍白,退了一步,怒道:“你要杀我,动手便是,我表哥又不是天山弟子,你难为他作甚?”
  何红萸向萧剑平晃了一眼,笑道:“这位真是你表哥么?适才听你们说什么回昆仑山去,那他该是萧掌门的大公子了,怎地如此差劲,连这小小三枚‘销魂铃’也躲将不开,本事可着实稀松平常,只怕……嘿嘿,小竹姑娘既定要说是表哥,我也将就信着罢了。”
  萧剑平吸入那香气,只是头脑晕眩了一阵,虽然四肢软痹,动弹不得,神智却仍清楚,耳听她说自己本事“稀松平常”,不由得满脸通红,又听她对竹蝶口出讥诮之言,更是大怒,叫道:“我是我也好,不是我也好,谁要你信了?你说话请放客气些,蝶儿可不是给你欺侮的!”
  何红萸怔了一怔,倒是一笑,道:“你倒挺有情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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