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
她又重新想了想乔大的事情。她虽不喜欢乔大多嘴多舌的性子,当下纪家倒是挺需要个对她坦诚地人来管事;乔家一门兄弟六个,为乔大马首是瞻,乔大作了总管,他那些弟弟们自然拥护,人多了,乔大自然容易在总管的位子上站主脚,也比其他人更快上手。
越想,锦绣不由得越觉得:乔大是这个节骨眼上最好的人选。
“我知道你挂念着那白花花的银子。我也说过唯利是图才能做成生意。但是,月盈则亏,盛极必衰。万事都有个度,懂得自制生意才能长久。”锦绣语气软下来,“叫乔大做西园的管事吧,管得好了,再来替韩总管的位子。”
徐奉替乔大说道谢,锦绣再嘱咐两句生意上的事情,就让他走了。一直到他走,他的脸色都是沉郁的。
瑞棋捧着书本,从架子后面出来冲着锦绣笑。
锦绣原以为她手里拿的是什么诗词小说来着,现在瑞棋走过来,她才发现那是她蓝皮百线的账本。
“我说呢,我书房里哪来的书让你看,原来是看这些没意思的东西了。”
瑞棋歪歪头:“没意思?可有意思了。嫂嫂是稀罕这些东西不让别人碰吧?”
锦绣走到黄花梨木圆桌子前坐下,拉过瑞棋:“这有什么稀罕的,别人不能看,我妹妹还不能看么。我只是没想到你这般漂亮模样没有去看小说,到来看账本/只不过,看了什么可别说出去。有些是不能说的。”
瑞棋歪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看小说长大了就像瑞容一样,看账本长大了才能像嫂嫂一样。”
她歪头的样子和瑞峥有些相似,锦绣摸摸她的发髻,柔声说:“像嫂嫂这样没什么好的,你二姐那才叫好。有男人疼得女人才叫好。”
“我看瑞容才没有叫洪秀才疼呢,都是她死皮赖脸的对洪秀才好,洪秀才对她说话都吆三喝四的。”
“你不懂,长大你就知道好了。”
“我不懂,我就知道嫂嫂这样好。你没看刚才那徐掌柜被你教训的那熊样。嫂嫂多威风,永远都不用看别人脸色,连我爹都得看你得脸色。全家人都得怕你。”
全家人都怕她……是,全家人都怕她。锦绣觉得鼻子有点酸,她问瑞棋:“那,你怕我么?”
自小是在别人脸色中长大的孩子,瑞棋怎会看出锦绣面上的悲色,她把头拱进锦绣的怀里:“不怕。嫂嫂身上有娘亲的味道。我愿意跟嫂嫂亲近。”
一颗泪珠子落到瑞棋的袄上,发出“啪嗒”的声音,声音厚重。瑞棋知道,那是很大的一颗泪。她也知道锦绣不会愿意别人发现,于是她就那么拱在锦绣的怀里,装作没听见。
纪老爷身子日渐好转,每日里看见瑞容和他的外孙子就开心,眼下连白面馒头也能吃下。能下床后,第一件想到的事情就是给这外孙子办个百日宴。
瑞容知道了直喊作孽,安生了没两天,这一桌宴席说不定又得把洪秀才惹急了。只能跑来求锦绣出主意
听她说着什么“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模样越发的像洪秀才,锦绣觉得有趣。
“不碍的。老爷病还不稳,不如办件喜事来冲一冲。你想多了。”茶盖刮过了茶叶三四次,锦绣停了笑,“洪秀才也许久没见找东怀了,他那么死要面子,你怎不想他还正愿意借着百日宴来探探他儿子呢?”
自从锦绣把她母子带回纪家,那牛脾气秀才就连个信儿也没有,只有洪大娘来送过几回棉衣裳。洪大娘言语间对媳妇孙子挂念的紧,拐着弯的劝娘俩回家让儿子瞧瞧。碍着亲爹的病,也碍着锦绣的话,瑞容是咬紧了牙关没有回家。人是在纪家,可心里也是想着丈夫的……
乔大进来对锦绣报说周妈妈的帐清了,挨了板子在柴房等着呢,请大少奶奶发个话。
锦绣听了,就又跟瑞容嘱咐了两句,放了茶碗就出去了。剩下瑞容出神,想着想着,不由得露出扭捏的笑意。
没隔几日,百日宴的请帖陆续发出去了。
鲁中和枣庄那边照例都有一份子,照例两家也会来个姑婆婶子送份贺礼表示表示。正是秋后结账的时候,家里都在忙碌,这种宴席不过是走个场子,锦绣嘱咐鲁中娘家不必来人也行的。
所以她万万没料到,枣庄于家来了整整三辆马车的人。
灯火阑珊
程家起家晚,富足的时间短,程家的人出来总会带些鲁莽,所以于家不像程家;纪家立业早,富贵三代,纪家的人举手投足间大都有着高傲和金贵,所以于家也不像纪家;于家的人,有着别家没有的书本纸墨的气息,那气息要从从他们吝啬的铜板方孔里仔细的嗅,才嗅得出来。
夫人、二少奶奶、还五小姐,外带六七个丫头家丁,三辆马车停在了纪家大门口。
锦绣迎上去,扶着于夫人下车。于夫人的年纪看上去比纪家老爷还要大一些,头发大半都白了,也掉了个稀稀拉拉。那小小的发髻上叉着重重的垂金珠发钗,不大协调。她看见眼前来的这位年轻媳妇,就知道是锦绣了。
“是老大瑞峥家的?”
“是,于家姑妈好。”
纪老爷的上一辈人,是跟于家连过亲的,七拐八拐的,能算上一点亲戚关系,锦绣这样叫,显然是示好。于夫人听了自然笑意挂上了脸,一手被五小姐扶着,一手按着锦绣,下了车。
于二少奶奶已有四十多岁,锦绣又得迎上去叫嫂嫂,那边五小姐十六七岁不曾出嫁,又得管锦绣叫姐姐,六七个下人们也跟着给锦绣见礼。团团转的招呼完,又把于家带来的三大筐的枣子安排好,一行人,这才熙熙攘攘的往里进。
于夫人年纪大,爱絮叨,一路上把带来的鲜枣干枣,山枣酸枣说了个遍。等到过了垂花门,进了正厅,这话仿佛才说了个开头的样子
纪老爷一心想张罗外孙子的宴席,却毕竟是体力有限,跟于夫人叙了叙旧,就回屋歇着了,只留锦绣招呼。于夫人仿佛有话还要说,却又觉着锦绣年轻,对老一辈的事情不熟悉,眼下犹豫着,看看她们家的二少奶奶,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本来,锦绣想于家八成是为了那十尊白玉菩萨来的,若是如此倒也还好,她做惯了生意从不怕这些,但现今瞧那母女三人的模样又不像是。
趁着去备饭菜的空当,锦绣赶忙去瑞容那把事情说了,瑞容一听就明白了。她是女儿不是媳妇,说是远亲也能亲在她身上,不比锦绣。
吃了饭,于家的人由瑞容陪着去见过纪家的太夫人,礼遇周数的又折腾了一个下午。等晚上瑞容回房,锦绣迎上去问。
瑞容摇头笑:“她们虽没明说,那意思是想要给他们家四少爷提亲。”
锦绣一愣,也笑了:“瑞棋?”
“可不是。”
“可瑞棋还不满十五呢。”
“十五就该嫁了呵。”
瑞容说的理所当然,锦绣懵了一下。她算嫁的很晚的,她怎么忘了呢,怎么能拿别人和自己比……
锦绣把起茶壶佯装添茶,又说道:“她们是想见见瑞棋是么?”
“可不是。见的觉得好了,大概就准备提亲了。”瑞容又说是嫂子要是觉得成,就应该找个机会大家叙叙,找几个纪家的老亲戚来陪着于夫人说话。瑞棋要是也觉得行,那就行了。
十月天里泛舟大明湖,这事情恐怕也只有纪瑞峥干的出来。
湖水凉的紧,风也冷的紧,于仕铭缩着脖子哆哆嗦嗦的拿着半个葫芦,一瓢一瓢的往外舀水。他提亲路上逃跑已经是很没面子的一件事情了,现在还给纪瑞峥当跟班,以后回陕甘,可叫他如何挺起胸膛做人。
回头看纪瑞峥正在船尾熟练的摇着浆,行走水上如同旱土,一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模样,于仕铭就更觉得忿忿不平。
他把葫芦一扔,一□做在木板上,准备打击纪瑞峥。
“怎么突然回济南了?想媳妇了?”
这话仿佛一阵风,瑞峥一脸的□与得意都在一刹那间被吹去了。
果然,于仕铭暗喜。正暗喜着,没一会儿,瑞峥想到什么好事情一般,嘴角竟然又咧开了。而且越咧越大,最后露出雪白的牙齿,自顾自的傻笑起来。
于仕铭把葫芦往瑞峥身上扔:“中邪了?”
瑞峥伸手挡去葫芦,接上刚才的话茬:“我不是要去登州么?打水仗自然要熟水性,回家练练水上活。”
“放屁!苏杭没水,就济南有水?”
瑞峥显得神秘:“别管我,你比我潦倒。”
“放屁!你才比我潦倒。我至少还没迈进火坑,半路逃脱了。纪大少爷你就不一样了,深陷困境有两年了吧?我这次回家,听我爹说起哪白玉菩萨的事情来了,他奶奶的,别说,你老婆还真能干,就掐准了我爹的死穴了!我以为这世上只有我才能治得了我们家老爷子的,没想到啊……”
说起于老爷,于仕铭伸手扣扣后背,心有余悸:“我这背还是酸呢,整整二十棍子!老爷子真下得去手……话说回来,一棍子五千两,倒也不亏!说到哪了?哦,你老婆。瑞峥,真不是我嫌弃瑞棋,当真是瑞棋那模样性子我实在娶不得,娶得也休不得,休得也爱不得,就像你当年说程锦绣来着,是不是?”
瑞峥想了老久,才确定这话当真出自自己的嘴。他严肃的对于仕铭摇了摇头,撇嘴:“扯淡。”
“就是……扯淡?谁扯淡?”于仕铭眉毛一挑站起来理论,瑞峥举起船桨准备招架。可是当于仕铭站在船头,目光越过瑞峥的肩的时候,抬起的手和开口的嘴巴就那么呆住了。
瑞峥知道有事情,正想回身去看,却听“噗通”一声,船上已经没有了人。水里的于仕铭打个手势,黑鲤鱼一样摆摆尾巴,迅速游走了。
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