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瞄。锦绣瞧见了,立马心冷了一下。瑞峥去乔五的屋子里睡去了,她这就她自己。早先瑞峥风流是人人皆知的事情,程家上上下下都传闻大小姐不受夫婿的待见,今天叫她们亲眼见了夫妇不同房,明日还不定被碎嘴的说成什么样子。
张妈妈没想到瑞峥不在屋子里,她瞧锦绣样子知道不妙,就赶紧变着法儿的圆场子:“姑爷方才吆喝着肚子疼,这回是不是出去……不知道严不严重。想必一会就回来,那不如我去找些药,等他回来吃一吃。”
锦绣心里不痛快,也没做声,这下叫两个婆子更觉得这事情值得玩味。一屋子的女人,各想各的,张妈妈觉得还是快走的好,刚转过身,却看见瑞峥捂着肚子回来了。
“哎吆吆,老妈妈可是救命恩人啊,快拿来快拿来。”
张妈妈又惊又喜,说这就回去拿这就回去拿,就带着两个张望的婆子出门去。
锦绣看他一眼,问:“怎么来了?”
“正要睡了,想起来我那盆梅花八成要送到这屋子里来,就赶紧过来。幸好赶得及。”瑞峥直起腰来打了个哈欠,揽着她往床上去:“快一些,让那婆子回来看看好戏码。”
他推她,给她掖好了被子,自己捞一个角随意一盖。
等了一小会儿,蹭蹭的敲门声就响起来了,“大小姐,大姑爷,药拿来了。”
“进来。”
进来的婆子,是刚才那两个其中的一个。
“搁桌子上罢。”瑞峥懒洋洋的说着,回头就抓了锦绣的头发来把玩着。卿卿我我,甜蜜无间的样子,叫旁人看了直脸红。
婆子把药丸和蜜水放在桌上,就匆匆退了出去。
瑞峥听着关门声,冲着锦绣痴痴笑,颇为得意。
两人靠的近,呼吸的气息都绕在一起。锦绣抬头看他,只能看见两只大眼闪烁。她避开目光,觉得自己这样躺着有些尴尬,便扶着架子床的楠木横梁想坐起来。身子将将支起了一半,头皮一紧,又被扽了回去,才发现瑞峥手里还攥着她的发。
他半仰着,一手支头,一手揪着头发,一副神态安然就等着她跌回来的模样。锦绣拿手敲他一记,把头发扽了出来。
瑞峥再也憋不住,躺在床上笑翻了天。
锦绣也忍不住乐,嘴里还嘟囔了句:“你早就知道!”
你早就知道。
这话说出来,她就乐不出来了。她眼前是这么一个捶胸大笑□不羁的公子哥,可她身后,又仿佛事事都逃不过他的眼。
那王二说什么纪家弟妹有情有义,仗义为国;那日何乃之面前她摔碎的秘瓷茶盏……她神情凝重。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给了戚大人几艘船的?”
瑞峥躺在床上停了笑,点点头:“整个登州都知道。”
“那你也知道何乃之对我……”
“锦绣。”他仰在床上,眼皮覆盖了大半的眼珠,眸子漆黑,锦绣却看不清他的视线所在。他出一口气,起了床,往桌上那梅花前走,“你喜欢这梅花么?”5
锦绣张口,声音未出,他却又开口了:“这梅花枝干的虚实错落,老态与新芽同在,花苞若隐若现,人人都说病梅好。你眼里,这梅花,却是病态百出,似生似死,花朵也开放的不痛快,你是不喜欢的。你喜欢的却是葱郁茂盛的,大朵绽放的。”
他撩拨着那梅花细小的花芽,“我看过的女人和你摸过的算盘珠子一般多。我比你自己更知道你的心意……”
锦绣怔怔的盯着他,那一霎,她觉得自己可悲,然后又觉得还是幸福的,再想想,却还是可悲。几个念头,几个心思同时涌上来。
她总以为他欠她,他有那么多的风流帐,她曾经怨他。可是,当她也欠他了,他却那么云淡风轻。
她盘腿坐在床上,拥着被子,自己对自己笑。
瑞峥看着锦绣,想起今晚进门的时候,程津南见到他,也有过这样的笑。
的确,锦绣是像极了父亲的。
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温暖,几乎想要跟她掏心窝子那般的好。可是冷不丁的,她就漠然了,仿佛谁也不认识一样,眼神远远的去了。
程津南那样笑,是源于他少年时在孤苦贫穷中打拼成的坚韧与寂寞;源于他青年时在尔虞我诈中磨砺出的内敛与沉重。程津南在几十年的苦辣辛酸后,经常露出那样的笑。
小时候的锦绣喜欢模仿父亲脸上那个与众不同的笑,她觉得那个笑容让父亲看起来那么遥远又熟悉。她想离父亲近一点再近一点。
后来,锦绣便学会了那样的笑,再后来,那个笑容终于不再是模仿。
只是,她并没有离父亲更近一点,反而离所有的人都更远了。
锦绣把下巴顶在膝盖上,轻轻嗅闻她少女时代闺房的味道。在这里,她可以看见程家立业时候的那个倔强女儿,独来独往,风风火火,却始终一人。
锦绣的笑,与父亲的同出一辙。她虽然没有父亲白手起家的苦,却有从少女时代开始的孤独,那孤独的苦至今不曾褪却。
她生意上往来的男人太多,可她生命中过往的男人又太少。后来,有个叫何乃之的人,很轻易的撩动了她。
她头发浓密,几粒珠子在头发里面若隐若现。瑞峥伸手去把它们挑了出来,又用手拢了拢她的头发。发丝扫在脖子上酥酥痒痒的,一直顺着脊梁往下,连背也觉得麻。生平,第一次有男人梳她的发。
那两只大手把着她的腰,提起她来,锦绣哆嗦了一下站起来,满脸通红。
瑞峥揽着她的腰,眉眼轻蹙,说:“瞧,不碰归不碰,我若碰你,岂不比他更让你脸红?”
他那样认真,叫她觉得仿佛不认识了。
锦绣愣在那里,睁大眼睛不知所措。瑞峥盯着她眼睛,企图从里面找到他想要的。
屋里静谧,屋外沙沙作响,仿佛又下起了雪。
最终他也没有找到。
他突然后退一步,举起袖子闻起来:“我身上臭不臭?”
“啊?”
瑞峥很认真的嗅他的衣裳:“嗯,臭了,又是打兔子又是爬山,不臭才怪。”他说着,离的锦绣远远的,生怕那衣裳上的味道会被她闻到一样。他在屋子中间站立了一会儿,想走,又没有走。最后,走到了窗子前面,打开来,大片的白,大片的黑。
“又下雪了。”他说。
“是么?”
“是。”
簌簌,簌簌,簌簌。
只有雪的声音。
他站在那里,心想如果她过来就好了,他们站在一起,看这些雪珠子落地,若是偶尔有一阵风吹起缕细细的雪沙到她脸上,她冷,那么他就会把她拥进怀里。名正言顺的把她拥进怀里。
什么时候起,他想要一个女人,还要周折那么多个借口?
“太晚了,你早些睡。”他说着,开门走了出去。
出了门,他站在门廊拐角处往那窗子看。女人的影子闪过,两只戴蓝黄玉镯子的手伸出来,掩上了窗户,然后灯火也灭了。
黑夜里,他靠在那柱子上,皱着眉。
次日,瑞峥起了个早,偷偷溜回了锦绣的屋子。
里面已经没人了,于是他钻进被窝又睡了个回笼觉,一直等到两个小丫头来打扫屋子,被他这床上的大活人吓了一跳,他才心满意足的睁开了眼。
伸着懒腰起了床,出来院子里溜达。
张妈妈见了,便赶紧上了问要不要吃早饭。瑞峥说好。张妈妈又问,是要去前面和老爷一起吃,还是备个小桌在着屋子里吃。
瑞峥嫌她啰嗦,张望了张望,问她:“你们大小姐平日都在哪里吃?”
“大小姐……都在书房吃。”
瑞峥也要去书房,张妈妈觉得不好,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好,就随他去了。瑞峥去了书房,就知道怎么不好了。这哪里是适合吃饭的地方。
清冷的摆着一张圆桌,一张书案,几只圈椅。桌上除了几本未沾字的账本,只有必备的笔墨纸砚,再也无他物。
“大小姐没出阁的时候,这里还热闹些的。现在是冷清了。”张妈妈端了托盘放在圆桌上。
“差不多。”瑞峥笑笑,“纪家,她也有个这样的书房。也是东西少的哟,像是住了个出家人一般。”
张妈妈点头称是:“除了生意小姐不大关心别的,她自小就是这样。”
瑞峥举起筷子,接上话说:“就是这样没趣……”
张妈妈似是听见了,又似是没听见,并不说话。瑞峥吃了饭,又问锦绣去了哪里,她才开口答话说是去姚姨娘那里了。
“小孩子长的太快了,小半年不见,都能走了。”锦绣接过锦川,冲着姚姨娘说道。
姚姨娘抿嘴笑着,一个劲的让锦绣坐床上。锦绣坐了,锦川就动个不停,锦绣便又站起来抱着他走,累得头上冒汗。
“锦川,认得姐姐么?……还不会说话?”
“还不会呢。会走的早,会说的却晚。”
“不碍的。会说有什么用?会做才是本事。我们锦川,自小有骨气。”锦绣冲着锦川的耳朵,像是说悄悄话般。
锦绣看他那眉眼里,七分是程家儿女的倔强,还有三分,倒像是姚姨娘的内敛心机。她心里说道,还是有心的好,没有心是要常常被人骗的。
“锦川都这么大了,”锦绣在一把核桃木圈椅上坐下来,冲着姚姨娘说说笑笑间,就撇出了话:“叫我爹把你扶正吧。”
姚姨娘愣了一会儿,又喜又惊。
锦绣看她那模样,先开口,“甭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