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因为他的纤纤素手冰凉透骨,没有一丝温度,冷的好像死人一样。
上一次在地牢,他的小手虽不温暖,但决计没有冰成现下这般。
“你很……”冷字不曾说出口,花容月蓦地收回了手,无神的大眼睛微微眯起来,脸上半是促狭半是警告,我即时噤声。
“绯红,说说昨夜的情景。”
“是,公子。”燕绯红稍一躬身,施了一礼,“此次有人冒用咱们一品堂之名,向龙门堡送了血战书,霜堂主丝毫不曾放在心上,更下令咱们按兵不动,随着他们去闹。”
我嗤笑:“说的好听,那你怎么会来?”
燕绯红捏着羽毛扇一跺脚,忿忿道:“奴家是为了抓一只孤血鸷练毒,方从苗疆一路追来这里,好不容易在后山布下陷阱,用蛇株草迷晕了它。哼!才不过晚到一时半刻,竟被几名丐帮弟子当作山鸡烤来吃了!”
花容月补充道:“孤血鸷世上罕有,形似鸡,乃苗疆三宝,毒性虽然猛烈但潜伏期很长,专用以来制慢性毒药以及嗜血蛊。那几名丐帮弟子吃了它的肉,毒性存积在胃中,虽然已经回天乏术,但本需要在体内流转一个周天才会毒发身亡……”
我瞠目结舌,立刻明白他们为何会在服了我的药后暴毙身亡了!
我的小还丹除了能够解毒,还兼具舒血化瘀之功效,于是加速了孤血鸷在他们体内的流转,以至于毒性迅速攻入五脏六腑,且猛增数十倍,使他们不堪重负化为灰飞。
人倒霉的时候,还真是不喝凉水也塞牙!
李元昊笑了笑:“其实,杀手只是单纯杀了他要杀的人,而这一连串变故,无一例外皆是巧合,估计,连他自己也没有料到。”
花容月也笑:“巧合,正是为了酝酿另一番必然而存在。”
我受的打击不小,转眸望向他,看他还能说出什么高见来。
他精准无误的摸摸我的头:“诸多巧合,导致你我必然相见,值得了。”
拜拜,容我出去吐一会儿先!
***
又说了会儿话,燕绯红再次大变活人的消失,李元昊也带着那头名叫苏奴儿的蠢猪离开。房间里,只剩下我与花容月对面而坐。
他悠闲的喝茶,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好看么?”他捏着琉璃耳杯,笑的春风得意。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我想睡觉了,很困。
他讶异:“我才刚回来呀,又要去哪里?”
我晕,这男人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咱们俩又没成亲,若是让旁人看到,嚼了舌根出去,你这花痴不要脸,我还要!”
他低头,摇着耳杯,委屈道:“想我一个瞎子,行动不便,四处碰壁,为了帮你洗脱嫌疑奔波了一天,还以为回来能听句好听的,哪知,你竟是这样对待我……”
这种哀怨的控诉,真是哀怨到令人发指。
一时间,我好像陈世美附身,自己都觉得自己可耻,情不自禁的叹了一声:“行了,你爱怎么就怎么样,这总成了吧?”
他忽然笑的像个孩子,露出两只浅浅酒窝:“还是娘子疼我!”
我浑身抖三抖,真是冤孽。
不再理他,我起身收拾了下床铺,踢了鞋子跳上床,嘱咐道:“你睡榻上,记得不要吹灯,我怕黑。你若是觉得太亮睡不着的话,可以把屏风搬来遮一遮。”
没人回应,我坐起身,望见他呆呆立着。
突然意识自己说错话了,对着一个盲人,说什么黑不黑?
正想转圜几句,分散他的注意力,他突然道:“小昭,这些年,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我一愣:“没啊,我过得很好很好。”
他莫不做声的合衣躺在榻上,沉沉道:“小时候我便发誓,若是你还活着,若是让我寻到你,在我有生之年,必让你成为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我楞的摸不着北,严重怀疑,他是不是记得上辈子的事儿?
应该不会,以他现下这般不要脸的程度,与当年高贵的九命大神丝毫挂不上边。既然如此,难道我与他这辈子还有什么瓜葛不成?
我刮肠搜肚,过滤我这十六年生命中,可曾遇过一只瞎子?
越想越碜的慌,我颤声试探:“美人师父……你之前,见过我么?”
他垂下眼睫:“是,我见过你,一直记得,你长什么模样。”
我打了个寒战:“你的眼睛……”
他阖上双目,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微微勾起唇角:“我可不是天生盲眼哦,小时候,还是可以看到的,我还记得花是红色的,草是绿色的,你的眼睛,笑起来像只小狐狸呢。”
我身子一震,着手掀开被子,光着脚丫走去榻前蹲着:“那后来怎么……”
“是被我义父毒瞎的。”他一抬腿踢开小窗,举着茫然双目,投向窗外皎皎明月。
我看不到他此刻面上是何表情,只觉得心口如遭锤击,一阵一阵的钝痛。
花容月忽然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抚上我的左脸颊:“他告诉我,倘若看不见女人的脸,此生,便不会爱上她们……”
第十一章
我鼻子陡然一酸,垂下头。
原本,他的命才是我的命,该变成瞎子的人是我,该受苦受难的人也是我。他呢,本该是高高在上享受世人敬仰的大神,却被我阴差阳错一脚踹来了凡间。
虽说之前是他欠了我,可现如今的光景,合计着算一算,倒是我欠了他比较多才是。莫不是,真要我以身相许来还?这样一来,我岂不是还占了几分便宜?
正纠结着,花容月蓦地转了话题,饶有兴味的道:“对了,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我忍住负罪感,回床上躺下,抱着被子打了个颇为壮观的哈欠:“如今这世道,哪里还会有什么好消息?别逗了你。”
他的声音凉凉的飘过来:“先说坏消息吧,惠恩那老东西死了。”
如同一盆凉水泼下来,我脊背猛然一僵,再一次从床上霍然弹起:“你说什么?!惠恩大师他死了??”
花容月撑起脸颊,嘻嘻笑道:“你先别急,还有好消息呢。”
“什么好消息?”
“这好消息就是,杀人凶手已经落网了,而且人证物证具在,现下正关在一等地牢里,等着明日开堂公审呢。”
啊?这么好的事儿?“那,凶手究竟是谁?可是杀害徐瑾的人?”
花容月笑的更欢畅:“还能是谁呢,神剑山庄大少爷玉兮禾呗。”
我嘴角抽了一抽,事实上,方才在小龙门客栈遇袭之后,我心心念念怀疑的人一直是他。但是,打死我也不能相信,堂堂无缺公子,竟会没用到被人当场擒获。
思及此,我沉声问:“你说说看,究竟怎么回事?”
花容月的表情很是幸灾乐祸:“惠恩死在一等地牢中,是被人以寒石锁链勒断颈骨,好巧不巧的,屠少堡主带人寻地牢时,刚好看到小玉站在尸体前,手中还拿着铁链。更是好巧不巧的,少林弟子举证说,小玉之前曾找过惠恩,且屏退了左右与他密谈,待他走后不久,惠恩便神色慌张的离开了。”
我额上冷汗狂飙,这也太他妈巧了吧?以为在拍棒子剧啊!
花容月砸砸嘴:“小昭,现在换你说说看,小玉他为何先去找惠恩,后又出现在一等地牢?”
说着,再次用那囧囧无神的大眼睛瞄我一眼。
我向后缩了一缩,赔笑道:“玉公子,他自己没有解释么?”
“猜中了,他没有解释,什么都没说。”
我沉默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玉美人不肯将我与他的对话抖出来,一是为了保护我,二是为了保护花容月。倘若说出来,无疑会将我与花容月再次推至风口浪尖上,多么舍生为人的大好青年啊!
哎哎,之前我当真冤枉他了。
看来,不是所有穿西装的皆是流氓,至少有一只是流氓兔。
我双手合十,忏悔一番:“花公子,你要救他,他当真是无辜的。”
花容月挑挑眉,嗤之以鼻:“我着他寸步不离的保护你,他却置若罔闻半路将你丢下,索性狄青功夫不弱,倘若你真有个三长两短……”
我正想解释,蓦地脑门冷汗升级的飚:“这事儿,你怎会知道?!”
烛火如豆,他脸上阴晴不定:“你道我孤陋寡闻,不知小还丹乃是清虚子的独门秘药?你道我瞎眼盲心,不知你口中所说富家公子其实姓赵名祯?还是,你道我不知你此次回来的目的?”
我双腿一软,差点没从床上摔下去。
他究竟是什么人?若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神医,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并且对赵祯的行踪了如指掌?不对,简直对整个北宋朝廷都了如指掌啊!他是神医还是神棍来着?
而且,方才燕绯红对他毕恭毕敬,难道他是……
我心下一悚,惊呼一声:“我知道了,你是一品堂堂主,霜秋白!”
他微微一笑,那表情极为可爱:“一品堂堂主,早在十几年前便已经名震江湖了,你觉得,我很老么?”
嗳?是啊,瞧他细皮嫩肉的,顶多二十出头。
我抚着胸口,稍稍宽了些心。
又听他颇无奈的叹道:“霜秋白,他是我义父,也是我师父。”
我慢悠悠的转过头,面不改色的望着他:“哦,这么说,你也是一品堂的人,而且还是一品堂的少主人,对不对?”
花容月避开我的视线,静默许久,微微颔首:“可以这么说。”
我吸口气,呼出来,然后挥着拳头冲他吼道:“你想谋反是不是?这里虽然不是法制社会,然而谋反还是要杀头的呀!”
杀你一个也就算了,不要连累我好不好?!
这家伙非要娶我为妻,究竟有何意图,难道是想利用我做些什么?我能有什么利用价值?莫非是想拉拢我义父与他一起谋反?开什么玩笑?
“你想太多了。”他幽幽道,“我娶你,只是你我之间的事情,与别无关。”
“那是为什么?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理由,哪怕听上去像个理由都成。”我手握成拳,语气不由得重了几分,“花容月你究竟知道不知道,叛逆谋反可是大罪,搞不好,是要株连九族的!”
若我没有记错,就在前一秒他还在说,他要补偿我,他要让我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这一秒马上告诉我,他是个反贼头子,而且注定是个会失败的反贼头子。
这不是将我往火坑里推么!
我真想一拳打爆他的头,看看他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玩意儿?
“若是赵祯真想诛我九族,那可真真好玩儿了。”他阖上眼皮儿,似在喃喃自语:“小昭,你说说看,一个人只是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也算错么?”
拿回属于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