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一品咸妻  第49页

  帐中众人的视线齐齐凝在他脸上。
  耶律重光正恰着腰,一脸掐架的气势,此刻陡然一松,笑眯眯地道:“无痕,说说你的想法。”
  无痕望了辽兴宗耶律宗真一眼,见他一副愁眉深锁,方才徐徐道:“我契丹十万骑兵虽然精良,却敌不过远征之艰难,所以此战不宜久拖,应当以全部兵力,一战定胜负……”
  话音未落,便有几人倒抽冷气。
  “一战定胜负??你以为打仗是打架吗?哪有在不知敌人深浅的情况下便倾巢而出?!”老将军抚着长须,瞪圆了眼睛,“真真是黄口小儿之见!!”
  有人随声附和:“我大辽已经大军压境数日,夏国依旧无动于衷,这其中必然有诈,决不可冒然出兵啊皇上!”
  耶律宗真眉头锁的更深。
  耶律重光不耐烦挥挥手:“无痕,别理这些老东西,继续说。”
  无痕却也不恼,淡淡一笑:“倘若草民猜的不错,夏国境内三四百里早已空无一人,咱们率军攻入,又有何妨?”
  耶律宗真奇道:“这是因何缘故?”
  无痕道:“诱敌深入之计,许是想待咱们兵乏马疲之际,将咱们一网打尽。”
  耶律宗真大惊:“那先生为何还要我军跃过贺兰山?岂不正中元昊下怀?”
  无痕摇了摇头,细道:“皇上请稍安勿躁,据草民所知,距离此地四百米处有座得胜寺,那里牧草肥美,可供战马食用。草民以为,两军对垒常常防不胜防,与其破计不如将计,我军不妨以战养战,以不变应万变。”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哗然。
  那老将想要驳斥,沉吟许久的北院枢密使、韩王萧惠站起身,踱步至无痕面前,拱手道:“敢问先生,我军应当如何行军?”
  “分成三路。”
  眸似海深,无痕沉声道,“暗防不如明反,韩王领兵六万,直入贺兰山北;小王爷您手下七千精兵善使弓箭,可由南路策应韩王;至于保护皇上的重任,便落在萧孝友萧大人身上,由中路行营。如此一来,迫的元昊不得不将主力放在贺兰山北麓,只要他肯出手,草民定教他有来无回。”
  萧惠点头,却不得不忧虑道:“此计虽好,可未免太大胆了些,毕竟元昊的心思……”
  “元昊的心思,草民不知道。”
  转了转手中竹萧,无痕转身离开大帐,“但在背后助他之人,草民知之甚深。草民只是进言献计,用与不用,终究还是你们说了算。”
  许是早习惯了他这般冷漠个性,天子面前如此无礼,竟也没人觉得不妥。
  但这一把赌的实在太大,方才振振有词的老将们纷纷噤声。
  唯有耶律重光凛然道:“皇兄,弟弟信他。”
  回到自己帐中时,已是三更。
  草原的苍穹原本极美,却因着战争染就一层血色。灯盏未燃,隐隐光亮来自温酒用的小炉,无痕自斟自饮了许久,明眸一动,淡淡道:“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我怕打扰你想事情嘛!”
  耶律重光撩开帘子,露出半个脑袋,然后大步流星走去与他对面而坐,“说真的,你已经很久没在借酒消愁了,怎么,即将与他对阵,心里没底儿了?”
  无痕睨他一眼:“你道我会输给他么?”
  “当然不是。”耶律重光一探身,端起无痕将将斟满的酒盏一饮而尽,看似戏谑,却略有深意地道,“他固然可怕,但却不是你的克星,我担心的不是他,而是那只冷血小狐狸……”
  无痕持着酒壶的手微微一颤。
  又是许久,帐内一片沉寂。
  将手中青瓷瓶放下,他亦将脸上的银丝面具摘下,随手扔去一边,云淡风轻地道:“小王爷,您大可放心,我玉兮禾,已经清醒了,再不会忘记我是契丹人。”
  “啧,其实我也蛮想不通的。”耶律重光摸着下巴,转移话题,“花容月不是与宋国讲和了么?甚至一度想要解散一品堂,怎么将小昭接走之后,反而投靠了李元昊?”
  “不知道。”
  “还有啊,小昭那丫头不是忠君爱国的很么,如何会放任花容月为李元昊鞍前马后?还在夏国都兴庆府生活的有滋有味?”
  “不知道。”
  “无论派了多少探子过去,只说花容月在国都开了一间药铺,名曰一笑堂。听闻他每日总去街边溜达,买些小物回去送给自己的妻儿,兴庆府所有百姓提起他,无不赞他宠妻如命,那他还打什么天下啊?”
  “不知道。”
  “我靠,那你都知道些什么啊?”
  听到这无比熟悉的感叹词,玉兮禾又是微微一颤,不由皱眉道:“草民只知道,小王爷您能不能别在草民面前提起她的名字了?草民将感激不尽。”
  耶律重光眉毛一挑:“这代表,你还没有彻底放下,没有彻底清醒。”
  “草民早已清醒了!从那日在汴梁皇宫,她将我认作花容月的一刻,我便清醒了。”玉兮禾重重放下酒盏,冷冷开口,“但是,清醒不代表我能放下,更何况,我从来没打算放下!”
  *****
  七日后,西夏国都兴庆府。
  南有大宋咄咄逼人,东有辽国大军入境,此地繁华依旧。在他们眼中,李元昊乃是神鹰转世,必将给予他们庇佑,且把夏国推入一个巅峰。
  他们能做的,便是要银子出银子,要人出人。
  长街上,一位卖饰品的老大娘甫一见到那人,即刻唤住他:“花大夫,今天到了新货,老婆子全给你留着呢,让你先挑。”
  花容月顿住,缓步折回,微微一笑:“烦劳大娘了。”
  大娘从盒子里摸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的翻开来。
  花容月一根根捻在手中,摸了抚去:“我要这根,这根,还有这根。”
  “嗳。”大娘连连应着,一面将他挑出的簪子包起来,一面好奇道,“这根玉簪子我瞅着不错,为何不给娘子捎带回去呢?”
  “我家娘子有个怪癖,极不喜爱玉制之物。”
  摸出银子递给大娘,他泯唇一笑,“大娘,倘若再有新饰物,记得先给我留着哦。”
  大娘也笑起来:“这还用你说啊,老婆子虽老,记性可不差!”
  花容月将新淘到的宝贝放入袖筒,妥帖的捋了捋长袖,又是一笑后,转身施施然的离去。才不过走了几步,便再被人叫住,再次驻足。
  “唉,我若是能嫁个这样的好相公,这辈子死也无憾了啊!”
  旁边卖豆花的小姑娘双手支着腮,眼中溢满羡慕,“我敢说,他家娘子呀,必定是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否则,怎么能配得上花大夫这样的好男人?”
  “我猜,必定是个名门闺秀,两人从宋国私奔而来!”旁边的旁边,卖胭脂的女孩凑过来,“花大夫来了一年有余,却从未见过他家娘子出过一笑堂半步呢!”
  旁边的旁边的旁边,买猪肉的大汉不屑道:“你们这些小女孩子,懂什么?!嫁男人,还是挑个结实健康的,我不否认,花大夫相貌生的极好,可惜他目不能视!你再看那满头白发,好像百岁老翁一样,兴许是有早衰症啊!还有还有,难道你们没有发现,他的皮肤越来越白,哪有男人的脸会惨白成这样的?指不定啊,他是妖怪变的呢!”
  几个小姑娘齐齐鄙视他一眼,这种话,她们早就听腻烦了,连反驳也懒得反驳。
  再齐齐望向花容月悠然远去的背影,又是一阵悠然长叹。
  连老大娘也忍不住多瞄了一眼:“花大夫见人便爱笑,只说自己娘子喜欢看他笑,但为何每次见他笑,老婆子心头总觉得疼呢,莫不是,老婆子也嫉妒了……”
  这些评头论足,花容月自然听不到。
  一笑堂门外,隔老远便有一小娃娃蹒跚着奔出来,伸开手臂,笑的合不拢嘴:“爹爹抱抱,爹爹抱抱!”
  花容月弯下腰,将他抱起,捏了捏他粉嘟嘟的小脸,一边进门一边道:“小刀,跟爹爹说说,今天有没有淘气?”
  小刀撅起小嘴,扯住他一缕如雪白发使劲儿拽:“那爹爹有没有给小刀带好吃的?”
  “再吃,小刀真成小胖子了,你娘不会开心的。”
  花容月说着,还是从怀里摸出一个牛皮纸袋来,“只准吃一块儿,余下的拿回去给你欢喜叔叔,教他看着你认字,每认出十个字来,才能再吃一块儿。”
  小刀双目放光,胡乱的扯开带子,抓起一块儿糕点塞进嘴里,含糊地嘟囔道:“知道啦,知道啦,爹爹真烦,都不像娘亲,从来不……”
  话还未曾说完,欧阳春已经上前一步,将他一把拎回来:“胡说八道什么,一边玩去!”
  小刀一落地,便冲欧阳春扮了个鬼脸,指着他身后道:“春叔叔你看!”
  欧阳春才偏头,暗道一声不妙,无奈为时已晚,水渍已经喷在脸上。
  小刀拿着燕绯红新发明的小玩意儿,抱着糕点,边跑边笑:“叔叔真笨啊,上了一百次当了还学不乖!我看,该去跟着欢喜叔叔学习的人,是春叔叔才对哦!”
  欧阳春气的直跳脚,却也无可奈何,这混世小魔星,真不知道像谁!
  花容月安抚似的拍拍他的肩,笑道:“做叔叔的,莫和一个小孩子计较。”
  “我有和他计较过吗?”欧阳春哭笑不得,顿了顿,正色道,“花狐狸,一日之内,李元昊已经送了三封密信来,贺兰山北边已经顶不住了。此次布阵之人,很有手腕。”
  花容月沉吟片刻,道:“可是无痕?”
  “派去的探子只回来一个,是这样说的。而且……”欧阳春微微颔首,颇忧虑的道,“他似乎对你的行事作风了若指掌,花狐狸,不妙啊!”
  花容月凝起眉,半响,微微一笑:“欧阳,你即刻休书一封递给李元昊,教他像耶律宗真求和。”
  欧阳春一怔:“什么意思?”
  “然后率军后退,”花容月脸色骤然一沉,“每退一寸,便烧尽一寸战地牧草。”
  欧阳春思量片刻,旋即击掌笑道,“花狐狸,你果然是只狐狸!”
  花容月摇了摇头:“别高兴的太早,那人既然将我的计策摸的一清二楚,这一招必然也想得到。”想了想,他道,“你从一品堂内调派几十名轻功好的高手,前去贺兰山南麓伏击耶律重光,再告诉李元昊,我过两日便去与他汇合。”
  欧阳春应了声是,却忍不住道:“花狐狸,这一年咱们帮着李元昊东征西战,一品堂早已元气大伤,再如此下去……”
  花容月没有说话。
  欧阳春旋即道:“难道,没有别的方法了?”
  花容月依旧没有回答,提步向内室走去,无波无澜地道,“我去看小昭。”
  欧阳春动了动唇,终究还是忍下。
  “咯吱”一声轻响。
  屏住呼吸,花容月推门而入,很吃力的才能走到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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