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烟杂录(三生石前传)  第20页


  竹琬被他一提,不禁又气忿起来,愠道:“他讨厌极啦,你提他作甚?他敢瞧不起咱们家,日后我跟爹爹说,教他找姓萧的算帐!”竹瑶道:“听说他家对咱们家有大恩,爹是不会和他动手的,再说他虽然可恶,到底还没说什么太难听的话。何况他还有心要娶你呢。”竹琬啐道:“你又胡说,找死啊!”竹瑶道:“我是拿他打比方,连他尚且如此,何况旁人?所以爹费了十余年心血才夺来这个掌门,一定是想让我们扬眉吐气,以后不至于再如大姐姐夫那般,你也该体谅他的。”
  竹琬不禁也叹了口气,道:“你这般说,我不去闹事就算啦,不过我可没你会体谅人。”侧头只见一轮明月将圆未圆,挂在柳树梢头,好风拂面,虫声唧唧,西湖之畔一片寂静,仿佛只剩下自己二人,说道:“唉,阿瑶,我还是不想回家去,咱们再在外面逛几天罢,好不好?”
  竹瑶搔头道:“其实我也不想就回家啊,家里来了那么多师兄师姊们,乱糟糟的,我看了就不顺眼,说不定还要跟二哥吵嘴呢。可是姐夫奉了爹妈之命而来,咱们若不回去,不是拂他的脸面么?”竹琬笑道:“我们别管他,偷偷溜掉便是,姐夫看我们不住,那也不算丢脸。”竹瑶道:“不大好罢?”竹琬道:“有什么不好?今晚就溜,我去将马和包裹都偷出来,连夜出临安府去,姐夫便有八只脚,也未必赶我们得上!”想到得意之处,登时一扫满怀抑郁,拉着竹瑶,雀跃着向前直奔。

  第五回

  萧鹤约竹琬在三生石畔相见,本是怀着满腔希望,不料先之以竹瑶之冷语,后之以竹琬之怒斥,偿愿固已无望,反而空受了一场抢白,十年之前的相约,十年之内的相思,竟自全成虚妄。他性情本自暴躁易怒,这一场所受的挫折更是平生未尝,又岂止一个怒字了得?钟素晴等人见他神色不佳,自是谁也不敢招惹,萧鹤空有满腹恨怒,却也无从发泄,只能自己郁郁不乐罢了。好在只有袁信之还算不甚怕他,何况大大咧咧惯了,也不知理会他这等儿女心事,更不管萧鹤有无兴致,次日便提议上湖北鄂城去参加那“惊雷手”所邀的英雄会,催着他们师兄妹便走。
  原来那“惊雷手”真名叫做董景山,年纪已逾八旬,当初盛年之时也曾是江湖上一号人物,如今年虽老迈,豪兴不减,他平生最是好交游,每隔几年便要大张宴席,散帖江湖同道把酒言欢,引为幸事,虽然来者并无甚高人好手,江湖上三教九流的角色却亦不少,龙蛇混杂,更是绝好的传讯之地。萧鹤于此本无兴趣,但闻说今年董景山邀集武林人物,乃是打算为年底天山派新立掌门之事公邀同道,齐上天山祝贺,触动自己十年旧约,这才与同门前来,好打听天山派新讯,顺便也往福建去寻傅宁一家下落。谁知福建之赴虽无功而返,临安府内却亦已遇见了旧约之人,而这旧约叫其本人一口推得干净还不算,自己更担了一个不近人情之名,此际情怀何止只是失意而已,这英雄会岂还欲来?只是却不过袁信之情面,这番心事更是难以吐露,勉强赴会,自然提不起精神;钟素晴见师哥不悦,明知他的心结,禁不住暗自神伤;珠钿为那日断桥之上得罪了竹瑶,心内也是好生难受,何况她以婢女身份厕身这等场合,也不敢多发一语。四人之中,只有袁信之兴致勃勃,与同桌初结识的好汉把盏递酒,谈笑甚欢。
  酒过三巡,主人董景山出来敬酒,只见他须发如银,却是红光满面,精神矍铄之极,同桌有人道:“董老英雄今年有八十三了罢,还是这般精神,更兼这般好客,真是难得之极。”袁信之笑道;“有理,武林之中,这等老英雄实在难得,我得先敬他一杯再说。”眼见董景山一桌桌的敬过来,尚在大厅另一侧,他性情最急,不耐久等,忙即端了酒杯,离席跑过去敬酒。
  萧鹤心中实在厌烦,不自禁的皱起眉头,钟素晴轻声道:“师哥,待董老英雄敬酒过后,咱们便走罢?”萧鹤刚答了一句:“也好。”却见袁信之匆匆忙忙又跑了回来,一开口便道:“萧兄弟,你猜我看见谁了?”
  萧鹤道:“我怎知道?”袁信之道:“我看见那天跟海沙派姓高的打架的那少年,就在那边。”珠钿脱口道:“是……是竹公子?”袁信之满脸都是诧异之色,道:“单是他倒也罢了,可是……是两个,不是一个!”钟素晴失声道:“什么两个?难道……”袁信之伸手指道:“好奇怪啊,我又没喝醉,居然看见两个那小子,打扮相貌都是一般,在那儿跟人喝酒呢。喂,萧兄弟,你上哪儿去?”已见萧鹤急忙起身,直冲向大厅那边去了。
  萧鹤绕过数张桌子,径直往袁信之所指的方向而去,正找寻间,已然听见竹琬清脆的声音说道:“阿瑶,不要你讨厌,玩得好好的,为什么定要就走?”他心头一震,转头果见竹琬仍自穿着竹瑶的那件青衫,坐在隔席之上,半侧着头和竹瑶说话。萧鹤望见她脸上一副亦嗔亦笑的神情,一刹时也不知是欢喜抑或愤怒,只想:“她……她毁约之后,竟是这般高兴!”
  竹瑶脸上却微含忧色,凑过去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竹琬笑道:“你好怕事啊,海沙派有什么了不起?最多打架罢了,又不见得打不赢。”她这句话声音已经放低了些,但萧鹤耳音极好,凝神却亦听见,心道:“他们知不知道我在这里?”
  正自拿不定主意是否上前招呼,却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冷笑道:“不错,小施主的武功固然高明,心计更加过人,岂还有动手不赢之理?”竹氏兄妹一齐跃起,回头看时,不由脱口叫道:“净因大师!”萧鹤也看见说话的老僧站在他们桌旁,合十垂目,法相庄严中却掩不住冷峻之意,想必是仙霞派的掌门净因方丈了,心想:“他们两个到处都惹是生非,这一下可教人找上来了。但净因岂不识得他们,知道他们父亲将作天山掌门,难道还敢寻他们麻烦?”
  竹琬笑道:“我道是谁鬼鬼祟祟的偷听人家说话,原来是大师啊。净因大师,多年不见,我们一家都想念你得紧,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再来给我爹揍一顿让我们看看才好。对啦,你师弟净慈老和尚还好罢?”净因脸色阴沉,冷冷的道:“上次是哪一位施主伤了敝师弟?还请赐告。”
  竹瑶并不知道竹琬在林中与海沙派及仙霞派相遇动手之事,听了这话不禁一愕,道:“大师一派掌门,怎么说话也不明辨是非?上次倒是我险些死在令师弟手里,岂有伤他之事?”净因冷笑道:“老衲是非倒是明的,施主说话却未免颠倒黑白,令尊好大声名,便是这般教导子弟的么?”
  竹瑶怫然道:“我们是我们,纵使言行不妥,也与家父家母无关,大师说话,可要放清白些。”竹琬叫道:“阿瑶,不管他,要想打架,我们一齐奉陪。喂,老贼秃,你不怕我爹爹,就动手啊,说什么废话?”净因淡淡的道:“老衲既是叨长,二位尚未成年,倘若动手,岂非以大压小?”竹琬道:“哼,我料你也不敢,你其实是怕的,就别假装正经模样啦。”
  他们在大厅这一侧斗口,声音传了出去,邻桌之人都不由转头相望,过不片刻,主人董景山急忙赶了过来,抱拳道:“原来是仙霞派净因方丈,老朽失礼,大师恕罪,恕罪。各位来到敝庄,都是敝庄的客人,有什么不妥之处,都是敝庄招待不周,各位见谅则个!这两位少侠……”净因道:“原来董老英雄不识得这两位小施主?”董景山赔笑道:“老朽老眼昏花,久不出门,确实少识江湖上的后辈英杰,这两位嘛……”
  竹琬冷笑道:“亏你号称湖北武林中的有名人物,这次还是想去给……”她本要说“想去给我爹做掌门祝贺的来着。”话未出口,已被竹瑶使眼色拦住,便改口道:“你不识得我们,也算不得怎样。我们跟老贼秃吵架,关你什么事啊?你要怕我们打坏了你家的东西,那我们出去打的好了,就怕老贼秃还没这般胆子,他是嘴上说得响,心里怕得紧,枉自吓唬人罢了!”
  净因涵养再好,被她连激带骂,却也丢不起这般脸面,两道下垂的长眉一竖,冷然道:“老衲原无教训二位施主之意,小施主切莫自寻不快。”竹琬叫道:“啊哟,我怕你么?要教训我们就上来啊,不然就出门动手,由你挑地方,随便怎样我们都奉陪!”竹瑶也道:“大师倘若定要动手,那就出去好了,别搅了董老英雄的盛会。不过我可要先提醒大师一句,教训了我们,贵派也不见得妙罢。”
  净因手按长剑,脸色铁青,却不迈步。
  这时满厅之人俱已停杯,注目他们三人。董景山正要上前打个圆场,蓦地里却听数声怒吼,自厅中不同角落发出,几个人同时叫了出来:“好啊,臭小子,原来你在这里!”好几名大汉一齐跃了出来。
  竹氏兄妹一回头,只见数人持刀举鞭,围逼上来,识得多数是海沙派的门人,其中海沙派掌门岳天广竹琬虽不曾幸会,方才竹瑶却已经悄悄指给她瞧过,另有两人竹瑶却不认得,竹琬看见那两人一秃头缺臂,一身形奇高,不由脱口道:“是你们啊,你们那匹白马我养得很好,二位挺想念的么?”原来这两人却是她初离家门之时在路上遇见,出手所夺白马的原主人。
  竹瑶暗暗叫苦,心想单净因一人其实已颇难对付,凭着自己兄妹联手尚可一拼,岂知又来这许多对头,向竹琬低声道:“阿琬,咱们打他们不过的,快溜罢。”竹琬也低声道:“溜不掉的,就算溜掉也太过丢脸,我不干。”
  竹瑶道:“我挡着他们,你……”一句话尚未说完,已听那秃头老者一声大吼:“小子,还我一只手来!”单手拔刀,直奔上前,刷的挥刀便砍。
  董景山急道:“各位给老朽一个面子,且请罢手……”话犹未了,海沙派众人已经纷纷呼道:“小子,偿我高师叔一只右眼来!”“还我高师叔一条手臂来!”原来高齐贤受了竹琬一枚毒箭,虽得萧鹤吩咐给予解药,逃了性命,一条右臂却终于废了。竹瑶哪知其中许多曲折,眼见海沙派众人气势汹汹而来,只道全是冲着自己,当然不能让竹琬遭池鱼之殃,用力将她向侧推开,叫道:“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快走罢!”反手拔剑,丁丁当当一阵乱响,已将数件兵刃全挡格开去。
  竹琬被他一推,向后跌出两步,愠道:“什么你的我的?分这么清楚干什么?”但见动手的数人已全在竹瑶的长剑所挡之下,也知实是他要独自替自己二人招架之意,气得跺了跺脚,骂道:“死阿瑶,你当打架就没我的份啦!”伸手拔剑,便欲直冲上去。
  哪知长剑方始出鞘,已听一个声音在身旁叹道:“你到处惹祸还不够?还要动手?”竹琬这一惊要比看见诸多对头犹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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