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散去,凌青菀没入晨雾中,整个人就不见了踪迹。
景氏很头疼。
景氏梳洗一番,去了她母亲那边,准备回禀她母亲一声,再派人去找凌青菀。
“菀儿在家里蛮懂事的啊,怎么到了太原府,像脱了缰的野马?”景氏担心之余,更是惊讶万分。
她从来没见过她女儿这样。
凌青菀一向端庄沉稳,在景氏面前偶然撒娇,但是顾大局。
像这样喊一声,然后就跑出去玩,是凌青桐的做派,绝不是凌青菀啊。
景氏心里沉沉的,不知出了什么事,去了外祖母那边。
“你倒不及菀娘早。”外祖母笑呵呵道。
景氏没想到凌青菀也来给外祖母请安了,就问她:“娘,菀儿呢?”
“她出去了。今天长桥那边有庙会,她说去逛逛。”外祖母笑呵呵道,“上次她来,去逛过多次,熟悉着呢。”
外祖母不喜欢拘束孩子。
哪怕是女孩子,她都宁愿野些,不愿意太怂了。
景家从前是寒族,现在又是将门,更是远在太原府,远离京师的繁华,规矩不多。
老太太也是出身低微,没有高门主母处处将规矩的意识,就是像乡村老太太一样,喜欢孩子活泼好动,健康可爱。
“她怎么自己一个人去啦?”景氏则是震惊。
外祖母道:“她带了丫鬟和护院,怎么是一个人?”
景氏又愣了愣。
很快,景氏就发现自己现在的想法,跟她母亲截然不同。
景氏不敢惹得外祖母不快,又想到凌青菀机灵得很,太原府太平安全,应该没什么大事,就把一颗提起的心缓缓放了下去。
凌青菀踩着晨曦出门。结果一下子就遇到了石庭。
石庭今天特意来等凌青菀的。
“巧了,竟在这里碰到你。”石庭眉梢挑起一抹风流,在白雾萦绕中,双眸也寥寥雾气,倜傥雍容。
凌青菀看到他,心里就戚戚然。
只要看到他,就想到自己当前的窘境。都是他所为。心里就有了怒。
可是,她不想迁怒任何人,故而又强行忍住。
“这世上巧事多了去。但是你这么早在这里遇到我,不算巧事之一。”凌青菀冷峭道。
怎么巧,也巧不到石庭偶然出现在景氏门口,遇到凌青菀。
他是特意早早等凌青菀的。
凌青菀的冷峭。石庭不以为意。
他表情疏淡清冷,似块美玉。晶莹华美,剔透耀目,偏偏心是冷而硬的,总是一副与己无关的眼神看着世人。
就连他的笑容。也带着几分冰凉。
凌青菀撇过头,转身要上自己的车。
“我今天约了卢珞,可要一起去?”石庭闲闲依靠着他的马车。身子优雅修长,目光静静撇了撇凌青菀的背影。不紧不慢开口。
凌青菀脚步一顿。
片刻之后,她折身回来,走到了石庭身边。
“约了什么时辰?”凌青菀轻声问石庭。
石庭就笑了。
他的笑容,有种浮华耀目的艳光,映照得天地间一片辉煌。
他现在这副俊颜,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
凌青菀不喜他,大概是他和从前的容貌相差太远的缘故吧?
王七郎是个面容俊朗深邃的男子,坚毅如雕刻的,绝没有石庭这般的妖冶。
“约了巳正三刻。”石庭道,“时辰尚早,你是要去等着他,还是去逛逛?”
“去等着!”凌青菀道。
石庭颔首。
他们俩各自坐着自己的马车,前后出门。
想到即将要见到卢珞,凌青菀心里五味杂陈。
卢玉去世已经快四年了,她姐姐去世也快两年了,哥哥如今照样有前程,有娇妻美妾,儿女成群,他还记得两个妹妹吗?
凌青菀的心思,其实也是矛盾的。
她既希望哥哥记得她们,偶然想起她们,也会难受;但是,她又希望哥哥忘了她们,过好自己的日子。
这些复杂的情绪,全部交缠着,凌青菀半晌理不清楚。
哥哥的面容,浮动在凌青菀的眼前。
王七郎曾经是她哥哥的下属,他和卢珞很熟。他说他约到了卢珞,凌青菀是深信不疑的。
凌青菀的马车,紧紧跟着石庭的马车,去了太原府的东市。
他们在东市一家不起眼的酒楼停下。
凌青菀下了马车,跟着石庭上楼。
她脚步轻快,跟着石庭上了二楼,把丫鬟和护院留在下面。
整个二楼,空无一人。
石庭径直寻了个雅间,闲闲撩起衣摆,坐在椅子上,身子随意而优雅。
凌青菀坐到了他对面。
“你用什么借口约到了我哥哥?”凌青菀问石庭。
石庭有钱,又在京里光交朋友,所以他财能通神。而且,他曾经和卢珞很熟。
他说他约到了卢珞,凌青菀没有问半句真假,就跟着过来了。
可是,听了凌青菀的话,石庭却笑了。
他笑容狡狯,似只狐狸。
凌青菀心头大凛。
难道被他骗了吗?
石庭轻笑。
凌青菀就觉得,他的姿容有了种妖冶,更添媚眼如丝。
石庭的好看,不是那种普通的好看,而是绝色。他的肌肤白皙粉润,又不同于有些女子的苍白,他的白皙和曾经卢玉的白皙差不多,透亮粉润,莹莹如玉。
凌青菀豁然站起身。
“恼什么?”石庭笑着问她,“我又没说是骗你的。至于我用什么约到了卢珞,你何必关心呢?反正与你无关的。你只要能见到卢珞即可。”
凌青菀复又坐下去。
***
第192章兄妹相认
石庭言语轻佻。
凌青菀微微抿唇,后背有点僵。
为了能见到卢珞,她打算忍了。其实,她是准备在西北盘旋半个月,伺机见到她哥哥的。
如今这么巧,石庭愿意帮她。虽然他言语轻浮,凌青菀还是忍了。
她现在只有看到石庭,就不得不想起他说过的话,菀儿已经死了。
想到此处,凌青菀就心生绝望:她陷入一个死局,她无法令安檐信服她。
凌青菀不想安檐伤心。
她最近思绪飘渺。不管什么事,不管看到什么,心里微微打个弯,就会想到安檐。
安檐在她心里生根发芽,盘根错节。
那些根须,牢牢霸占了她的心,甚至每根血脉。
“你打算怎么跟卢珞说?”耳边,响起石庭疏离的嗓音,让凌青菀回神,“难道直接告诉卢珞,你就是卢玉,让他帮你和你姐姐报仇?”
凌青菀就回眸,瞥了他一眼,道:“我自有说辞,无需你操心!”
“你可以先告诉我。”石庭道,“我帮你听听是否靠谱。假如你无法说服我,就更加无法说服卢珞。你可只有这么一次机会。”
凌青菀没有理会他。
石庭后面又说了些话,凌青菀照例不与理睬,静静等着卢珞。
她自然是有满心的话,告诉卢珞。
“既不肯说。那边吃些东西吧。”石庭闲话几句,就不再多言,喊了店小二,上些拿手的好菜来。
店小二很快就端了上来。
金杯玉盏,菜色繁盛。
主菜仍是羊肉。
烧、烤、煮、汤,样样齐全。还有些菜蔬,拼凑在一起,满桌珍馐美味,令人垂涎。
“我走过很多地方,最喜欢的还是太原府的菜。”石庭感叹道。
这一点。凌青菀深有同感。
她没有走过很多地方。但是和京里的菜相比,明明是同样的东西,太原府的菜就是更加入味。
这大概就是乡忆吧?
太原府是卢玉的故乡,也是王七郎的。说来也可笑。卢玉和王七郎都埋在太原府。可是偏偏这里再也没有他们的根。
他们是两个游魂。
“我也喜欢太原府的菜。”凌青菀回答。怅惘道。
“将来我们可以回太原府,开家酒楼。”石庭笑道,“再盖间大房子。后面有个偌大的后花园,可以种菜,或者种草药。”
他似乎很向往。
对于半年后离开的生活,石庭有点迫不及待了。
他不停向凌青菀灌输他的想法。
比如江南,比如太原。
凌青菀匪夷所思看着他:“菀儿已经死了,你还记得吗?”
菀儿死了,卢玉怎么可能离开?
安檐哪怕再恨她,也不愿意看到菀儿香消玉殒。他曾经说过,不管菀儿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要她。
卢玉走不了了。
“你不想走?”石庭问。
“难道要看着菀儿的肉身陨灭吗?”凌青菀道,“你是何等残忍?”
“让你留下来,岂不是对你的残忍?”石庭轻声道,“九娘,你要背负别人过一辈子吗?你这辈子,永远是个旁观者。
哪怕安檐对你再好,你心里都明白,这不是给你的。到时候,你岂不是要疯了?
也许那时候,你已经是个母亲,儿女成双。到时候你再疯了,岂不是害得更多的人伤心?妇人之仁,不过是一时的仁慈,却是更大的残忍。”
他的话,总是带着几分蛊惑。
因为凌青菀在心里的某个角落,总有个声音应和石庭的话:“他说得对,他说的才是对的。”
“王黎华,请你保持缄默吧!”凌青菀轻声道,“我有时候很讨厌你的声音。”
“我也是。”石庭轻笑,“我总是太过于清晰,不给自己心存幻想。我也很讨厌自己的声音。但是九娘,你需要我的声音,你太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