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青菀的大哥和大嫂,带着凌青桐和蕊娘,都在大门口迎接景氏和凌青菀。
大嫂陈七娘的肚子已经很大了,高耸着,她用力扶住后腰。
景氏笑逐颜开,下车就挽了陈七娘的胳膊:“城儿没有照顾你,瞧着瘦了。”
陈七娘虽然肚子大了很多,但是脸更尖了。她每次吃了什么好东西,都去养孩子了,反而她自己没有补到。
“娘,过些日子就好了。”陈七娘笑道,“青城照顾我甚是用心。”
景氏微笑,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
蕊娘就在这个时候,扑到了凌青菀的怀里,甜甜喊了“姐姐”。
“蕊娘。”凌青菀拉了蕊娘的手,领着她进门。
“只要姐姐回来,蕊娘就不跟我亲了。”凌青桐在一旁气鼓鼓道。
然后,凌青桐看到了景六郎。
他眼眸微敛,有点惊讶的样子。
凌青菀就趁机跟凌青桐解释说:“舅舅让六郎给姨父姨母送信。”
凌青桐仍是盯了几眼景六郎。
景六郎也笑着看他,叫了声表弟。
凌青桐应声:“六哥。”他这声六哥。叫得倒也心甘情愿。
估计他前世和景六郎关系还不错。
一行人进了家门。
车马劳顿,大家说了几句话,就各自散去了,让景氏梳洗休息。
景六郎也跟着安檐的人去了安家,拜见安肃夫妻。
反倒是安檐留下来,送凌青菀到了她自己的院子里。
安檐打量凌青菀,只感觉她更加白皙了,细腻的肌肤似绸缎,素颜不著脂粉,亦有白玉似的光暗暗流转。
等丫鬟们退了下去。安檐就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腰。柔声问她:“这一路很累吧?”
凌青菀轻轻嗯了声。
她的身子发僵,手足无措愣在那里,任由安檐抱住她。
安檐觉得她不对劲。
但是,她这幅样子。今天是不打算谈及的。安檐也不想逼迫她太狠了。就松开了她。
他伸手,轻轻拨乱她额前的碎发,道:“好好歇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凌青菀颔首。
她没有送安檐。
安檐走后,凌青菀梳洗更衣,将一身的尘埃洗去,人轻松不少。
头发洗湿了,她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丫鬟替她擦拭头发。窗棂开着,凌青菀的目光就投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的小径两旁,栽种着梅花树,矮矮的,长满了翠叶。
那是去年安檐送的梅花树,之前养在花盆里。凌青菀觉得花盆里养分不够,还不如取出来种在地里。
如今,那些梅花树长得越发好了,繁复的虬枝向左右舒展,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凌青菀的身边,处处都是安檐的影子。
她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天,凌青菀和景氏去了安家。
安檐特意在家里等凌青菀。
景氏和小景氏姊妹俩满心的话要说,凌青菀不好在场,当即离开了。
小景氏也没有多挽留凌青菀,只是叮嘱安檐:“照顾好你妹妹。”
安檐道是。
凌青菀跟着安檐离开,她有很要紧的事和安檐商量。原本的凌青菀已经去世,这件事,越早告诉安檐越好。
往后拖,只会让安檐更愤怒,更以为卢九娘有意欺瞒他,哄骗他。
安檐对卢九娘很坦诚,所以看得出,他讨厌欺骗。欺骗在安檐的世界里,只件很严重的事。所以,宜早不宜晚。
她和安檐并肩往外头。
九月的风,和煦温暖,碧穹高远湛蓝,白云悠悠。
凌青菀的周身,铺满了金色的阳光,可是她去没有半点暖意。
“安郎,我有话说。”凌青菀攥紧了拳头,对安檐道,“不如我们约个时辰,请了石官人,一起喝酒吧。”
果然跟石庭有关!
不知道那厮又挑拨了什么!
“好。”安檐不动声色,“今天傍晚时分,咱们去喝酒,晚些回家,如何?”
凌青菀颔首。
于是,安檐订了时辰,派人去通知石庭。
凌青菀先回了家,在家里整顿休息片刻,到了傍晚时分,准时赴约。
等她到时候,石庭和安檐已经到了,两人各执酒壶,就喝了起来。
凌青菀预感今天要打起来。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片灰败,萧索、寂寥等情绪,全部涌上心头。
心里千斤重。
她看了眼安檐,又瞧了瞧石庭,仍是选择坐到了安檐身边。
她不由自主用手指搅动着自己的衣带。
“安檐”她这样开口。
她每次开口不叫安郎,而是安檐的时候,安檐就知道出了大事。
又怎么了?
“菀儿死了。”凌青菀说。她的声音是嘶哑低沉的,带着几分虚空飘忽,好似没有着力点一样。
说罢,她微微阖眼,一副等待山雨欲来的模样。
安檐就缓缓站了起来。
他身材高大挺拔,站起来投下浓郁的阴影,将凌青菀的光线遮住。
光影错落,凌青菀的心也沉入谷底。
“怎么回事?”安檐问。他的声音里,低沉浑厚,努力将雷霆盛怒压抑住。
他面如玄铁。
***
第196章误导
安檐问怎么回事。
凌青菀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安檐问着话,目光却是看着石庭,而非卢九娘。
假如凌青菀死了,肯定是石庭搞鬼的!
石庭却没有立刻回答他。他仰起脸,看了安檐片刻,神色悠闲,眸光镇定,带着几分挑衅和故意,望向安檐。
凌青菀则垂首不语。
“怎么回事?”安檐越发的盛怒,渐渐忍不住了,他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声音猛然一提。
他这么一提声音,凌青菀顿时脸色苍白如纸。
凌青菀白着脸,心里突突的慌,又慌又沉,她的唇色也是白的。
石庭仍是不说话,表情轻松随意,不把安檐的愤怒放在眼里。
要是真的打起来,石庭不一定会输。
他们俩皆有功夫,安檐的武艺还有些是石庭教的。
“菀儿她阳寿早已尽了。从我前年腊月到了她的肉身上,她那时候就去世了。”凌青菀只得开口,言简意赅道。
安檐的拳头,捏得格格作响。
空寂的雅间里,他骨节响动的声音,在凌青菀的心头回荡。
凌青菀一直没有抬头。她仿佛掉入了寒潭,浑身都冷,连骨节缝里都冷。
安檐紧紧握住拳头,用尽了全力,才没有一拳把桌子砸了。
他的呼吸也粗重。
“你知道多久了?”良久。安檐的情绪才稍微平复几分,愤怒开口,问凌青菀,“你一直知道?”
“不,我才知道。”凌青菀道,“我去太原府的时候,石庭才告诉我实情。”
她终于抬眸,看了下安檐。
她声音是虚的,眼神是虚的,一张脸雪白如纸。但是她没有悲泣。没有狡辩,更没有赌气承认安檐的误解。
她认真解释着。
可是,她眼睛里的流光,好似全然消失殆尽了。那森芒的眼神。让人瞧着发寒。
安檐片刻后才想起。他在战场上见过很多这样的眼神。那是失去了生存欲望后,行尸走肉,任人宰割的神态。
她很绝望。
她现在将自己视为砧板上的肉。任由安檐宰割,她甚至都没有半点反抗的打算。
安檐心里顿时各种滋味。
他实在受不了凌青菀这副样子。
心情太过于复杂,愤怒就减轻了,安檐又慢慢坐了回去。
凌青菀又抬眸看了他一眼,很是惊讶。
“还能救吗?”安檐不再看凌青菀,只问石庭,“你还能把她找回来吗?”
他的语气仍是生硬坚毅,带着冰凉,在雅间里响起。
凌青菀的脸色更白了。
石庭摇摇头。
“人死了,就投胎转世去了。”石庭终于开了金口,慢慢说道,“只有投胎不了的,才会在世间游荡,成为孤魂野鬼,最后魂飞魄散。”
王七郎和卢九娘都是。
他们是多么羡慕可以入地府的人。
有了个去向,至少有点归属。
“那怎么办?”安檐问,“卢九娘走后,凌青菀怎么办?”
若本人已经死了,等卢九娘一走,肉身岂不是也要死去?
凌青菀抬眸,看了安檐一眼。
原来,安檐从来没想过让她一直留在凌青菀的身体里!
凌青菀素来是这样猜想的。
但是,她也有有点小奢望,奢望安檐会心软,将她留下;她更奢望,安檐心里的某个角落,有点她的地方。
听他的口气,凌青菀就明白了,她不该再心存幻想了,安檐从来就没有这样打算过!
他先开口问“卢九娘走后”,原来卢九娘走这件事,比凌青菀是否能活着还要重要!
她只感觉有口腥苦,顿时泛上了喉咙。
“我可以再引个孤魂到她的身体里。”石庭道,“不过,只有一成的把握,很冒险。安檐,你可以让九娘留下来,这样凌青菀便可以安全无虞。”
“不行!”安檐想也没想,干脆道。
凌青菀的手紧紧攥着,粉润的指端被捏得发白。她气血翻滚,喉间又苦又腥,她很努力把涌上来的血水咽下去。
这句干脆利落的“不行”,简直是一把断魂剑,将她砍得粉碎。
她似乎听到了血汩汩流出来的声音。
“凌青菀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安檐却不看凌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