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晶听这话,知道叶阿姨是答应收了,便甜甜笑了,把电话递给谭伟,谭伟道,“你这两头跑,连轴转,也多注意身体。那边下雪,天冷呢吧,别回来又冻着了!”
叶晓棠的心没来由暖,没来由不安,只是笑,说多谢谭先生挂心,您也多注意身体之类的。谭伟听着,一手抚着女儿的小脸,话锋一转,笑道,“两边住几天,帮忙干干活,差不多就回来吧,晶晶也想你了,这两天她快玩疯了,等你回来,再帮她补补功课。”
叶晓棠称是,谭伟抬头看着满天绽放的烟花照亮半空,柔声笑道,“你可别给我动辞职走人的心思,帮我照顾晶晶一两年,晶晶思想学习都入正轨了,我不耽误你,你的工作我给你找,定是让你稳定,体面,满意就是了。”
谭伟这柔声抛出的话,对叶晓棠无异于重磅炸弹,炸得她的心一时乱了。他就像一个高明的猎手,洞察人心,拿捏分寸,摆出优厚而致命的诱惑,任是再明智清醒的人都忍不住渴慕地多看几眼,而无法骤然拒绝收手。
叶晓棠最缺的是什么,不是钱,是工作。就是他口中稳定,体面,让人满意的工作!
叶晓棠一时无言,有一个瞬间她甚至在想,一两年,一两年谭伟早对她过了新鲜劲,不知道去迷恋哪个漂亮女孩子了,说不定,真的就看在她尽心照顾晶晶的份上,给她找工作。
见叶晓棠那边没说话,谭伟抚着女儿的头就笑了,声音更是低沉而柔软,“好了,时候不早了,你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吧。晶晶,和你叶阿姨说晚安。”
晶晶拿过电话,甜美地说晚安。叶晓棠有点失魂落魄,说晚安。
谭伟收了电话,看着女儿笑。对面是瀚海苍茫,月如钩。
晶晶往他怀里凑了凑,伸手抱住父亲的腰,笑着,娇声道,“爸爸你还没告诉我你的一个秘密呢!”
谭伟道,“爸爸的秘密,就是帮你留住你的叶阿姨!”
晶晶笑,竟是有些坏坏的了然。谭伟抚弄着她道,“你笑什么?嗯?”
晶晶道,“爸爸你刚才的样子就好像是狼外婆与小红帽!”
谭伟笑骂,“怎么说你爸爸呢!谁是狼外婆,谁是小红帽啊?”
晶晶道,“爸爸是狼外婆,晶晶是小红帽。”
谭伟暗笑,还以为自己女儿有多聪明,当真看出了什么端倪,却原来也还不过就是个孩子。
夜深了,晶晶窝在他怀里睡着了,谭伟抽出被她枕得发麻的胳膊,曲臂枕在自己头下。
他淡淡地想,淡淡地笑。
他若要真的想用手段网住一个女人,她一个叶晓棠,逃得出去吗?别说她一个,就是十个二十个,是对手吗?
这件事,让他动了多少心思。善恶翻转了多少次。
想过放过她。他不是没有女人,既然她无意,既然她说爱她那个哥哥,就成全了她美好爱情,毕竟一下饵就上钩贴上来的女人,他也看不起。
想过强要她。只要他耍点手腕给李剑施压,或是让李剑接触一点声色犬马,或是散布点流言到李剑耳里污她清白,不用他出面,她婚姻破裂是注定的事,到时候,她自然是他的。
但是强要她的想法让他自己都感到害怕,他何时为了一个女人,要动用这么激烈卑鄙的手段,值吗?为了什么?
想得到她,不过是因为她大方,明理,能给他照顾老人孩子,她聪明通透,识趣,不会干涉他在外面的事。他动了些许心思,一次次向她示好,她却拒绝,让他忍不住就把心冷下来。她已婚,青春零落,人品性子是不错,可人品性子不错的女人多了去了,环肥燕瘦他随便找,何必非得纠结这一个?
直到今夜晶晶的一句话点醒梦中人。他那奇奇怪怪,浓如酒,淡如水,患得患失莫名其妙的情感,不是他一时心血来潮的情动,竟然是,爱。
说不清是为什么,可就是着了她的迷,上了她的瘾,看着她就是顺眼舒服,喜欢听她说话,喜欢吃她做的菜,喜欢有她的那个家。
在那遥远的天涯海角,入耳是细细的涛声。谭伟在恍然间明白,他竟是,真的爱上她了。
流连欢场太久了,谈情说爱太泛滥,以至于他忘了爱是什么意思,在他眼里,商场抉择,女人如同交易,感情能算什么。那种叫□慕的情感,实在是太久违了,他几乎就淡忘掉。
谭伟枕着双手仰面笑。那个傻女人,她真的幸福吗?那个李剑有什么好,不过就是因为他们有过炽热的相恋,所以她甩不掉。
她就是个笨女人。世上有多少笨女人,沉沦在生活的泥淖,还以为自己劳苦功高?
男人有机会都出轨,她傻乎乎守着什么贞节牌坊?
40 夫妻结。。。
叶晓棠一个人出了屋,天飘着小雪花,她插着兜站在街门口,家家户户的灯笼都绽放着华美的柔光,高低错落着,让这个暗夜里的山村在飞雪里美若天上的街市。
谭伟说的这件事不能和李剑讲。不说,她还可以自由地进退,说了,反会受到李剑的肘掣。她这个年纪,在北京找一个稳定体面的工作谈何容易,这么大一个饵,李剑会毫不犹豫去吞,而后果,却只有她一个人承受。
他有一天会不会认为,她和谭伟之间有什么交易?他会不会多心?他会不会!
如果会,她将永无宁日。
一条黑色的狗在她身边悠悠答答地跑过,叶晓棠下意识住脚,离它远些。
狗原本是看家的动物,怎么就在黑夜里跑出来溜达?这里也算是她的家,她这是跑出来溜达啥?瞎想啥?
一直恪守着道德的底线,她幸福吗?一个男人给她华美的许诺,一个男人给她凄凉的冷落。
几千里地跟他回到家里,他没事人似的自己出去玩,把她甩在家里干活。公平吗?委屈吗?可自己找的男人就那样子,委屈啥?
她不会为这个再在婆家生气了。她再也不会。
飞落的雪积在地上,被光照成一片晶莹的白色。仰面看群山,群山巍峨。
七年了,每年来这里至少一次。这个地方既熟悉,也陌生,经历一个从天堂到炼狱,再到人间的蜕变。
第一次来的时候,刚和李剑确定恋爱关系,她还在上学,时间是十一国庆。
那时候风景正美,峰峦叠嶂,林岩竞秀。秋高气爽的时节,与李剑携手走在山间小石路上,山间的林木红如火,黄如金,翠如碧玉。
风过成涛海,山谷中光影半明半寐,飞鸟在不远处的林梢轻盈飞行,而她和李剑曾在那秀美的风景中倾情拥吻。
那时他至少是一个深情款款的男人,殷勤地陪着她,牵着她的手,虽然她像个聋子一样听不懂那叽里咕噜的方言,可她没觉得有任何隔阂。她第一次吃到当地盛产的大枣,她永远都忘不掉,那种脆嫩甘甜的味道。
第二次回李剑家,就是婚后回家过的第一个年。
她心目中的天堂变成炼狱,她过的不是年,是一场伤心伤身的劫难。
他们在外面结婚,过年回家他家自是补办了一场当地的宴席。然后,叶晓棠就傻了。
这男人第一次在她面前原形毕露。她一直以为他会像第一次带她回家那样照顾她,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有多可笑荒诞。
大年三十,一大早,谁也没注意的功夫,李剑不见了。
叶晓棠问唯一会说普通话的小姑,小姑说,她哥玩去了。
玩去了的概念是什么?就是赌。
公公和她说,李剑从小爱玩,去年还输了好几千,言下之意,要她管管。
叶晓棠最痛恨男人的两件事,一是嫖,二是赌。
可她和李剑谈恋爱的时候,李剑没流露出好赌的迹象,不过有时候玩玩电脑游戏,打打帝国红警,她觉得男人玩玩游戏难免,也没介意,所以李剑好赌这个认知,无异于晴天霹雳!
她一个外来的,语言不通,叫上小姑,就去找。倒是一找找到了,李剑倒也识趣,一叫就跟着回来了。
可是中午吃了饭,又不见人影了。
生活突然狰狞得让人绝望,叶晓棠有一种被骗上当的感觉,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人贩子卖到山沟里的无知少女,愤怒几乎让她失去理智。
自然是吵。李剑一边敷衍,一边和她躲猫猫。他在土生土长的地方如鱼得水,叶晓棠却是到处摸不着门。家家户户都可能有场子在打麻将推牌九,有钱大玩,没钱小玩。
叶晓棠几乎气炸肺,吵得实在凶了,公公婆婆又不乐意了,他们的认知里,儿子出去赌,他们管不住,媳妇得管,可是玩玩麻将很正常,是消遣,闹成这样,就这媳妇不懂事。
婆婆出来圆场,扣住李剑不让出去,叫人来家里玩,意思是让叶晓棠看着,他没玩大的,就是打打麻将,输一天也输不了几个钱。
婆婆护着让在家里玩,她有什么办法?可那李剑又怎么甘心打打小麻将,没两天又是溜出去,小姑带着她满村子找不到,打电话,通着,就是不接。
叶晓棠气得疯了,当下闹起来,离婚,她要回北京。
实在是闹得凶了,她豁出去拼命地闹,李剑怕了,唯唯诺诺地央求,他的父母也出来劝,可是第二天,李剑老实了多半天,又不见了。
叶晓棠原来看书,说“好似利剑劈开了我的胸口”,她还觉得那形容得很蹩脚可笑,那时她却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那种窒息心痛的感觉,胸口堵着一座山,一动,便是闪电般割裂的痛,像是被利剑劈裂了胸口。
他怎么不去死!叶晓棠心中郁卒难以排解,独自一人沿着路往外走,在村外小山坡,她无从发泄,仰面躺在雪地里看天。
她在心里发誓,离了那个男人,再也不来这个地方。
结果她不见了,李家慌了,到处没头苍蝇似的找。最后天擦黑的时候她自己回来,一屋子人看着她没怎么说话。他们也很生气,却似乎不敢招惹她,没说几句话。
她也没说话,夫妻俩冷着脸回了北京。回到部队大院也是一番大吵,李剑讨好不成恼羞成怒,咄咄逼人地逼问,过个年我玩玩怎么了!似乎他从来就没错,人家那个地方就是那习俗,她入乡,就得随俗。
她照样梗着脖子喊,想玩就别跟我过!
第一次情冷。多半年的情冷。那个已经和自己同床共枕的男人,陌生得让她懒于靠近。
李剑却是浑然 忘了此事一般,该上班上班,更加殷勤地凑过来叫老婆,叫得异常亲热。
回来的表现一切正常,貌似就是过年那段时间,那几天不正常而已。才结婚,就因为老公过年回家打几天麻将就离婚,思来想去,作罢。那男人信誓旦旦跪床发誓,以后不那么玩了,就是玩,得到她允许才玩。
与第一年的绝望,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