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吞了一个在肚里,振作精神挽着袖子开始剁猪肉馅。等着婆婆蒸的馒头结束,叶晓棠差不多也把馅剁完了,把面板往炕上一放,开始和面。
大年三十这天,忙得让人窒息。叶晓棠动作麻利,掐剂子擀皮,很快堆成一堆,但是腰也很快疼了。
她坐下来包,婆婆在一旁帮忙,一边道,“李剑呢,对子还没贴完呢!”
公公在一旁“哼”了一声,嗤笑道,“早贴完了吧,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
叶晓棠笑不语,这么些年,她习惯了,也淡然了。
李剑的家在山西吕梁的一个深山里,那个地方的风俗,大年三十这天,家家户户的男人们贴对子挂灯笼,那对子贴的,四处红彤彤的一片,不管房子有没有人住,不管是院门还是屋门,甚至宽大的玻璃窗,更不管是猪窝还是羊圈,总之一律贴上,然后所有人家的大门口挂上灯笼,用彩色的纸剪成灯笼穗,一个个在风里飘。在自家院子里扯一条线,悬挂着四块三角形的彩色纸或者绢布,写着招财进宝啊,春回大地之类的吉祥话。一番折腾,甚是有过年的气氛。
而家家户户的女人们都在家蒸馒头,炸肉丸子,包饺子。叶晓棠跟着在家一天忙乎,李剑干完外面贴对子挂灯笼的活,就不知道蹭到哪里打麻将去了。
三个小时后,晚上八点,李剑回来了,一进屋就给仍在包饺子的叶晓棠揉肩捶背,叶晓棠道,“去哪儿玩了?”
李剑道,“邻居家玩会儿,累吧?来,我给揉揉,今年辛苦了。”
婆婆公公在一旁笑。李剑捶打了几下,就在小木凳子上坐下,和父母聊天。然后起身去院子里放了几个高升,那炮仗做得震耳欲聋,叶晓棠有准备,还是吓的心直跳。
折腾了一会儿,包饺子工作将近结束,见叶晓棠一收工,李剑就殷勤地起身,给叶晓棠家打电话拜年。
叶晓棠给家里拜完年,几乎是有气无力地躺在炕上,累得再不想动,李剑凑过去捏着她的脸,体贴地在她耳边轻声道,“累坏了吧,想吃啥?”
叶晓棠对他笑了一下,说,“手机给我,我给谭伟家打个电话。”
接通了,和谭伟宁淑华拜了年,晶晶接过去,娇声唤,“阿姨,过年好!”
叶晓棠笑着柔声道,“晶晶过年好!在海南玩得开心不开心啊?”
“开心!”晶晶道,“阿姨,你回家好不好,开心吗?”
李剑的手悄悄伸进叶晓棠的衣服,被叶晓棠一把打开,对着电话道,“阿姨也开心!”
晶晶忍不住兴奋道,“阿姨,我们正在放烟花,爸爸买了好多烟火,可漂亮了!”
叶晓棠笑道,“那好啊,晶晶好好看烟花吧,玩得开心点,好吗?”
晶晶说好,挂了电话,李剑摸着她的手道,“晚上你吃啥?”
照例煮点饺子熬点粥就行了,因为叶晓棠不想吃饺子,所以总是喝点粥了事。公公已经架起火,煮了一锅羊肉饺子,是自家的羊,都说香,可是叶晓棠吃不惯羊肉的膻味,总是不吃。
叶晓棠从炕上爬起来,休息了一会儿,胳膊和腰反倒更是撕开一般疼,公公烧着水看电视,婆婆在外间看粥锅,叶晓棠于是对着李剑龇牙咧嘴的,李剑一边笑,一边殷勤地去揉肩,一边问,“哪儿疼,这儿?还是这儿?”
公公回头看着儿子给媳妇献殷勤,呵呵笑,又扭过头看电视。叶晓棠倒也坦然,看着他们俩恩爱,对于老人来说,总比前几年看着他们吵架强。
李剑毫不吝惜在父母面前疼媳妇,殷勤地为叶晓棠捶背揉肩,顺便在腿上也捶两下,他下手不稳,轻一下重一下,叶晓棠照旧是龇牙咧嘴,李剑便一边低头看着她的表情,一边调整力度。
羊肉饺子出锅了,众人吃,叶晓棠则等着喝粥,公公见了,说道,“咱们都吃饺子,就晓棠喝粥,我给煮点猪肉的!”
叶晓棠说不用了,公公却是不由分说换了个锅,烧水给她煮饺子,叶晓棠的心,突然就感动。
离家三千里,结婚第七年,总算有人惦记着她没吃到饺子,并引以为不妥。这些还不重要,重要的是,认为不妥,就雷厉风行地纠正了,换锅,给她煮。
每年婆婆都问她,不吃饺子啊?她说不吃。李剑也问她,就喝粥啊,她说嗯。于是,不吃就不吃了,喝粥就喝粥了。
叶晓棠看着公公煮饺子的身影,心突然酸涩,竟自泪眼婆娑。往年这个时候,公公都是在外面喂猪,是最晚一个吃饭,可今年小姑出嫁,家里缺人,他这一帮忙干活,就干了这么一件感动人心的事情。所以接过公公送过来的饺子,她就把一碗吃个精光,有木屑怕什么,大家都能吃,她就不能吃?人家给你的不仅仅是饺子,还有一颗关爱的心。
家里的电视在公公婆婆的房间,叶晓棠也累了,看了会儿电视,十点钟就回屋睡觉去了。李剑和她两个人躺在床上,各自回复着各自手机上数十条的拜年短信,叶晓棠突然之间,就流出泪来。
李剑看见了,连忙问,叶晓棠擦擦泪笑道,“我在你家,第一次有人给我煮饺子吃。”
李剑怔了一下,搂着她道,“你不是说,我家饺子里有木屑,你不想吃吗?”
叶晓棠道,“那你觉得我大年三十晚上喝点小米粥,妥吗?”
李剑不说话,叶晓棠道,“我和你说我们家年三十要吃年夜饭的,你们这边不吃,可是有一堆活,我跟你说,我们干活,你给做点饭,你不是不知道我爱吃啥,每次回家前你都答应得好好的,可是你做过吗?”
李剑无言,抱着叶晓棠道,“我对不起你,这一回家到处乱糟糟的,连个下脚地也没有,而且农村就这样,你别嫌弃,明天我帮你干活,好吧?”
叶晓棠道,“我家也在农村呆过,我嫌弃什么。你要是像你爸一样勤快,懂得心疼人,也不至于我就年年和你吵。你家有电磁炉,你想做,真不能做吗?你这少爷一样从外面回来等着吃现成的,爹妈给你当宝贝捧着,还想我吃好吃不好?”
李剑嘟囔着,“我不想你想谁呢,……,宝贝,别生气,睡觉吧,你累了,睡吧,好吧?”
初一大清早,在院里子点柏树枝做成的“旺火”,然后放炮仗,叶晓棠起床,右胳膊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奶奶叔叔们已经过来了,公公婆婆已经把肉菜上桌,只等着她炒几个素菜。
叶晓棠炒着菜,婆婆在一旁煮饺子,上桌的时候,众人已吃了一半,热情地招呼她快吃,公公指着一碟凉菜对婆婆说,“你这菜太盐轻嘛!”
婆婆眼也不眨地道,“这晓棠做的!”
公公一下子不言语了,婆婆瞟了一眼公公,在公公身后貌似得逞似的一笑,叶晓棠看着那菜,哭笑不得,那哪里是她做的,分明是她切好,由婆婆下料拌的!
看着婆婆苍老的白发下那接近孩子般可笑的慧黠,叶晓棠不知道是该爱,还是该怪。
吃过饭大家在外间泡茶聊天,叶晓棠看着那堆得小山一样的碗筷,等着锅里的水烧热,正好李剑拿着茶杯进来,他是想着慰问一下叶晓棠的,不想叶晓棠说,“你不是说今天帮我干活吗,那你洗碗吧。”
李剑痛苦地做着鬼脸,做讨饶状,叶晓棠不松话,李剑无奈地放下茶杯,笨拙地拿着小刷子,刚刷了两下,手还没沾湿,婆婆眼明手快地抢了过去,“我洗吧,我洗。”
李剑温顺地松了手,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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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晓棠吐着舌头做鬼脸,表情有几分欢乐。叶晓棠没理他,半笑不笑地去接婆婆的手里的碗。
婆婆同样温顺地放下了,叶晓棠洗着碗,内心苦笑,这婆婆就是婆婆,有时候看起来比亲妈还殷勤,却总能在某些关键而细微的地方,差那么一点点,可是那么一点点,就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正月初二,当地风俗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两个出嫁的小姑一起回来,家里顿时热闹了。公公陪着女儿女婿在外面聊天,大小姑李艳的婆家就在本村子,顺道去婆婆家了,而小小姑李玲怀孕了,闻不得油烟,叶晓棠把门关上,一个人忙乎。
招待 之礼,是做菜煮饺子,可是小妹夫进来直接对她说,“嫂子,我想吃面。”
那就吃面吧,叶晓棠忙乎着,婆婆不时穿插进来看看叶晓棠需要什么东西。每逢这个时候,是叶晓棠最难受的时候,别人的闺女回来了,她因为离家远,坚持着媳妇的角色,做着主人该有的服务,然后看着别人一家团圆。
她不想家吗?她的爸妈,不想一家团圆吗?
她也曾和李剑说要初二回家,结果是恶吵一架,李剑认为是嫌弃他们家,二十七八回来,初二就闹着要走,家里就他一个儿子,让他爸妈还活不活了?叶晓棠就是再有理,也不敢顶着这个理由在人家家里继续闹。
外面的锅煮着骨头,熟了,众人遂围着开始啃,叫叶晓棠,叶晓棠心里突然有些怨恨,故意说忙,不去。公公遂捞出一块肉多的给她送来,叶晓棠于是,又被感动了。
总算有个明白事理的人知道关心你,你还想怎么着啊?媳妇就应该高高在上袖手旁观等着人家侍候?
叶晓棠心软,也容易满足。只是意难平的是,李剑怎么就不随他爸!
正想着,婆婆进来了,见那块骨头有些冷了,对叶晓棠说,“冷了,不能吃了吧。”说着端走了,叶晓棠于是忍不住“噗”一声,就笑了。
外面的人开始吃饭了,李剑才在家人打电话的催促下姗姗归迟,一回来就和妹妹妹夫高声言笑。
他们流利地说着难懂的方言,对叶晓棠来说如同外语。结婚七年,叶晓棠不再是一个聋子,但是理解水平仅仅保持在和她说话她大体能懂的程度,别人顾自交谈,她一般不费力去听,听了也不见得能懂。
外面是公婆和儿女欢哗亲昵的谈笑,叶晓棠在里面低头做着面。语言是个很强悍的标志,告诉她是个外来的闯入者,叶晓棠想没有荒凉的孤独异己感,几乎不可能。
她永远无法融进那个村落,她和那个村落如此格格不入。那个村落的人,从七岁到七十岁,无论男女,都会打麻将,只有她这个语言不通的外来媳妇是个异类。正月里是这个村子集体狂欢玩乐的日子,她最初反对李剑出去玩,别人看着她,就像看动物园里的猴子,成群结队的故意来李剑家,故意当着叶晓棠的面,来唤李剑玩。
如今她已淡然,往事,却永远不堪回首。
下午李剑和李艳都不知道跑哪儿打麻将去了,李玲困倦地睡着,婆婆磨磨叨叨地责备大女儿贪玩,回家也不帮忙干活,叶晓棠笑着听着,看着她找出被子,问叶晓棠会不会装被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