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后来对病症的肆意曲解、故意渲染、无中生有。
丁国华的声音无比艰涩:“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着,明明知道,也无力反抗。也就是那段时间,我和我爱人的关系渐渐紧张,她觉得我脾气暴躁,像变了一个人……”
罗韧陆续接触过凶简的附身者,要么是死了,要么是无法沟通,这还是第一次,去听当事人叙述回忆。
他想起叔叔罗文淼,想起他那句不知道动用了多少力量才说出的“罗韧,不要让我杀人”。
丁国华的挣扎,应该比叔叔还来得强烈吧,因为他算得上是一个有医德的医生,医者父母心,每天把绝望带给病人,他的内心煎熬可想而知。
而且,当时的南田还很穷,县医院的诊断几乎是定案了,很少有人还有那个财力和不甘去更大的城市再碰运气。
那个女人他也记得,姓项,项思兰,她得的是性病,对艾滋病也根本不了解,头次听到的时候,还问他:“要吃什么药啊?”
再后来,知道了这病是绝症之后,她就有点疯狂了。
听说,她把血滴在邻居烧饭的锅里,恶毒地嚷嚷说,凭什么只我一个人死,要死大家一起啊。
丁国华提到项思兰这节时,罗韧担心地看木代,目光相触时,她微笑了一下,好像在说,我没事。
丁国华咳嗽了两声,把话题拉回来。
“所有的这些,那种控制,在我丢了一只脚之后,好像就忽然消失了。”
“但是我觉得,我这个人,也不配再做医生了,我也很怕再见到那些被我诊断过的、耽误过的病人。不喜欢见人,也不喜欢人家来拜访我。”
他低下头,费力地挪动了一下自己的左脚:“有时候看到这只脚,觉得像是天谴一样,去补自己造的孽了。”
又看罗韧:“你说你叔叔也跟我一样――我始终想不明白,那一阵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罗韧不可能事无巨细地给他道出凶简的由来,顿了顿模棱两可:“是一种病,无法自控的,言行失常的病,我叔叔没能挺得过来,他自杀了。”
“自杀之后,莫名其妙被砍了一只脚?”
“是啊,没法解释,可能真像你说的那样,天谴吧。”
从丁国华家出来,已经是半夜,群里有消息,炎红砂接了曹严华的班。
曹严华在医院枯守一天,也是长日无聊,交班了之后反而夜半兴奋,就想找点刺激的事做。
――去腾马雕台吗?有心跳哦,运气好的话能看到红色的高跟鞋哦。
没人回复他,他也没再发,炎红砂不可能陪同,曹严华估计是私底下纠缠一万三去了。
罗韧留意看木代,没法不担心她,这么久以来,她怕是第一次正面得知她母亲的消息。
原来她母亲叫项思兰,原来她并没有得艾滋病,这等同于昭示,项思兰很有可能还活着。
木代这个名字,是霍子红给她取的,那之前,也不知道项思兰有没有给她取名字,木代依稀提过,很多人叫她囡囡。
囡囡,这个家常熟见的名字,念起来也蛮上口的。
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都被拉的很长,木代踢飞一块脚边的小石子:“听丁国华说了那么多,有头绪吗?”
罗韧反问:“你呢?”
木代说:“我想到一些东西。”
她停下脚步,掰手指头:“张光华,是被我红姨推到水里淹死的,凶简离开他之后,找上了刘树海。”
“刘树海在济南的小旅馆里病死,凶简随之找到了你叔叔,罗文淼。你叔叔自杀之后,凶简又附上聘婷。”
“然后我们得出结论,上一任宿主死亡之后,凶简会寻找新的宿主,我们甚至基于这个结论,成功地把第一根凶简从聘婷身上逼了出来。”
罗韧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木代说:“但是我们因此陷入一种思维定势,觉得只有宿主死亡,凶简才会离开。”
如果凶简是有自由选择权的呢?
“我妈妈……项思兰,是比丁国华更好的附身对象。”
还没有被凶简附身时,她已经怀揣了那么大的恶意:凭什么只我一个人死,要死大家一起啊。
第一根凶简,张光华、刘树海、罗文淼,都类似随机选择,这些人,本性还可称善良,罗文淼甚至做过一些尝试和挣扎。
第二根,因为是只老蚌,无法了解,无法沟通。只觉得类似于一种机巧似的聪明――凶简怕水,偏偏附了一个可以在水里往来无阻的。
第三根,那个缝制扫晴娘的女人,她和凶简的结合,有一种期求活命的无可奈何,她想报仇,没有凶简的话活不下去。
第四根,弃掉丁国华,选择了更符合它口味的项思兰。
凶简不是真的只是的呆板简片,它在思考、在尝试,也在布局,布一个截止目前,他们连边角还都没挨到的局。
她问罗韧:“将来,会出现那种主动的,想被凶简附身,想和凶简合作的人吗?”
罗韧点头:“我对人心不抱乐观的期望,我觉得一定会。”
木代若有所思:“那我们得小心了。”
“我们一直很小心。”
木代摇头:“我的意思是,如果其中的一根凶简,有了足够的力量,甚至有了主动愿意追随它并出谋划策的人做佐助,难道它不想把另外几根拿回去吗?”
罗韧心中咯噔一声。
尽管截至目前,尚未发现迹象,但神棍确实也提过,凶简之间,可能会有一些交流和沟通。
另外三根,另外被他们的血幻化成的凤凰鸾扣封住的三根,只放在一个盛满水的鱼缸里,那个鱼缸,在丽江一间普通的房子里,房门虽然锁上了,但并不牢靠,脚一踹就开了。
第124章
回到宾馆,因着木代的话,罗韧很难睡得着。
看了眼时间,真不适合这个时候给人打电话,但他还是拨了。
郑伯过了很久才接起来,怒气冲冲:“罗小刀,你找骂是吗?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罗韧说:“对,我就是来找骂的,太久没被你骂了,怪惦记的。”
于是郑伯的火就消了,上了年纪的人,其实最经不住年轻人的哄。
他絮絮的抱怨了罗韧一通,比如开了店拍拍屁股就跑,万事不管;再比如整天把聘婷扔在这儿休养,也该是时候给她做进一步药物刺激治疗了。
罗韧静静听着,夜深人静,忽然听到这么多琐碎的家长里短,有一种奇怪的宁谧和温暖。
他拥着被子,绝不忤逆郑伯一句,偶尔开口,不是“嗯”就是“是”。
郑伯那一腔牢骚终于发完,终于给他发问的机会:“你大半夜打电话来,什么事啊?”
罗韧问起二楼尽头处那间房子,还有里头的东西。
郑伯说,那间房子你不是锁了吗,钥匙都带走了,你走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我每天忙的脚不沾地的,哪有闲心去管你那些东西。
挂了电话之后,罗韧心里轻轻吁一口气。
还好,至少暂时,存放凶简的地方,还是安全的。
然而,这一觉还是睡的不踏实,很多日有所思引发的梦,最诡异的一次,梦见环绕凶简一圈的血色凤凰鸾扣忽然崩塌般四下溃散,而那三根凶简,像蠕动的虫子般,沿着鱼缸的玻璃壁一节节往外爬升。
一惊而醒,早上六点刚过。
反正睡不着了,去医院换红砂的班吧,她也守了快一夜了。
城市刚刚苏醒,走在路上,有跟整个南田县同一作息的奇异感觉。
在重症监护病房外头,看见坐在排椅上的炎红砂,想跟她打招呼,走近了才发现她居然是睡着了的。
整个身体慢慢往一边倒,却又比一般人多了点平衡力,不至于忽然倾侧着一惊而醒,像耐力持久的比萨斜塔。
罗韧笑着在她身边坐下,有护士进监护室查看情况,俄顷又关门出来。
一切正常。
再等一会,炎红砂终于歪到他肩上,触到的刹那,醒的彻头彻尾,噌一下抬头,全身紧绷。
罗韧跟她打招呼:“早啊。”
炎红砂涨的满脸通红,急急跟他解释:“我真一夜没睡,就是早上,我看天亮了,就稍微闭了一下眼……”
罗韧觉得是自己考虑欠佳:红砂是女孩子,即便是轮班,也该让她值白天的。
他打断她:“没什么异常吧?”
炎红砂让他问的一懵,下意识摇头,蓦地又想起什么:“马超昨晚上,半夜的时候,醒过一次。”
车祸昏迷的人,如果能中途自行醒来,是个不错的兆头,罗韧心中一动:“说什么了吗?”
这个炎红砂委实答不出,她是守在门外的,实在没理由进重症监护室,只知道马超短暂的醒过,看值的护士甚至还兴奋地叫来了值班医生。
罗韧沉吟了一下,请炎红砂帮忙,去医院的商店买纸和笔来。
罗韧写了封匿名信,吩咐炎红砂说,不要经邮筒寄,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递到办案人员的桌子上才好。
炎红砂约略猜到,拈着信问他:“你在信里跟警察说,事情的真相,还要从马超这里入手是吗?”
罗韧点头,很难去指望警察忽然再怀疑马超,一点点的去引导暗示又太过麻烦,索性粗暴一点,白纸黑字的挑明好了。
落款他写: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者。
炎红砂离开之后,这个白日倏倏而过,罗韧很期待马超能在这个白天再醒一次,但是没有,恢复是一个无法预期只能等待的过程。
为了打发时间,他把一万三之前传的监控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无聊之下,甚至一一按人头数过监控拍下的路人数量。
七十八个。
到底是其中的哪一个人怀揣凶简?
晚八点,原以为是曹严华前来接班,没想到,看到的又是炎红砂。
罗韧眉头拧成了疙瘩,炎红砂手一摊,嘀咕说,我有什么办法,你倒是去治治曹胖胖,好奇心那么重。
据她说,曹严华这一天,对她软磨硬施,只求换个班,换半宿也行。
究其原因,是他想去腾马雕台,近距离感受南田县这一最具恐怖元素的地方。
起初炎红砂驳了他,说,你不能白天去吗,白天去看的还清楚点。
曹严华振振有词:人家网上都说了,晚上去才有气氛!别忘了,我小师父也是晚上去的,还有风,那阵吹过来的风!
倒也是,腾马雕台是一直想去的地方,但发生了太多裹足的事,迟迟未能成行。
最终成交,半宿。
罗韧哭笑不得,曹严华不是个胆儿肥的,必然会拖了人跟他一起:“一万三肯跟他去?”
炎红砂懒懒往排椅上一坐:“你自己回去看吧,我离开的时候,他师父长师父短的忽悠木代呢。”
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