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纪家委屈了是吗?”
“不,不委屈。我就是在想锦英。锦英是任性,娇惯了的小姐脾气,眼里揉不进沙子,脸上藏不住心里话。可您知道她有多单纯,就是个小孩。姚姨娘没来之前,她是家里的中心,别人把她捧在手心,事事围着她打转。如今来了个姚姨娘,年纪上也大不了她几岁,您的疼自然就分了些出去。锦川又出生了,整个家的中心就整个儿的给锦川了。她心里憋闷,总是不开心。她对您娶二房的事儿总是有不快。但是,她慢慢就会明白,如今日子稍长了她不也是习惯了么。再过几年她嫁了人就明白这份家业的继承是多么重要。再者……就姚小巧这件事来说未必是她的不对,她是我妹妹,是您闺女,她让人欺负了我是绝不能旁观的。”
春日的好天气,大太阳,适合晒被子。
姚小巧坐在程家的池塘边嗑瓜子。几个丫头老妈子在亭子里灰色的石桌前围成一团,她的小心肝锦川少爷就坐在她的脚边上玩耍。
扫帚眉,薄嘴唇,高颧骨。年轻的时候她也算是美人,那时候有男人疼,生的丰满,后来守了寡人就干瘪了。人也慢慢地尖酸刻薄起来。
尖酸刻薄?她要是不尖酸刻薄怎么能捞得到程家那五千两银子呢!
本来么,婚宴索礼金一事儿之后,她姚小巧就得意地拿了银子回杨树村去了,可是谁知道她那想不开的妹妹却一直在程家抬不起头来。这有什么抬不起头呢,偏姚姨娘每每看见锦英,都很不能把脸埋进土里头去。
姚姨娘甚至赌气也再也不要她上门。姚小巧是顶疼妹妹的。她十六岁给了杨树村织布的王家,二十六岁就守了寡。膝下没有子女,上头也没有老,只与一个亲妹妹相依为命。
如今被妹妹甩冷脸,一心认为是程家离间她们两姐妹,逢人便哭诉说太不公平。
可是没多久,姚姨娘生了三少爷锦川。
生儿子,对姚姨娘是救赎,但是对于见缝插针的姚小巧这可是一个巨大的转变——她立马就忘记了程家对自己的“不公平”,忘记了妹妹的“忘恩负义”,很快的开始以程府娘家人的身份出入程家大门,抱着锦川四处炫耀。
姚姨娘本来就是赌气,可经不住她亲姐姐这么讨好,很快的两个人又重归旧好。
现在,她姚小巧还不是在这程家白吃白喝还有人侍候
她边嗑瓜子,边讲笑话,声音又尖又细。丫头婆子们本来是附和她的,可是突然就停住了。
姚小巧回头一看,一个穿着海棠花高脚领子的妇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到了她的脚边上。正伸手抱锦川呢。
丫头和老妈子看见是锦绣急忙的都住了声响,只有姚小巧还坐着照旧嗑她的瓜子。
“这是三少爷,这位妹妹你可抱不得。赶紧给我放下来。”姚小巧张开手臂。
锦绣笑一笑,抱着锦川并不放:“姚大娘不认得我啦,我是锦绣啊。”的6cdd60ea00
姚小巧愣了一会儿,她在程家频繁走动的时候锦绣已经出嫁,所以没有想起来锦绣是谁。只想到既然是“锦”字辈儿的后生,自然也是自己的后生——不知道是不是那娇小姐锦英还有什么堂姐妹什么的。
后面的婆子小声地说这是程家的大小姐,已经出阁了的。姚小巧一听,方又想起来:程家大女儿是二十好几了才嫁得出去的,一个老姑娘,还不受婆家待见,她丈夫在外头的花花事儿多了去了,就是不回家跟她亲近。她姚小巧别的不在行,这些张家长李家短的话头可是在行的紧。也不知道这大姑娘是不是在婆家吃了气,回家来哭来了,反正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娇小姐程锦英在她这都走不通,这出了阁的就更没什么好放心上的了。
想到这一层,姚小巧自然是斜着眼睛看锦绣的:“吆,原来是个外甥女啊,快把少爷给我抱。孩子小,抱坏了”
锦绣心里想,谁是你这破落户的外甥女,你倒是不害臊。“抱是抱不坏的,只怕姚大娘把锦川放在土里呛坏了。”
在锦绣不冷不热的语气里,姚小巧的扫帚眉一挑,扔了瓜子掐着腰站了起来:“你怎么说话呢?我自家孩子我不知道疼你知道疼啊?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是谁吗?啊?我告诉你,你别惹急了我。”
说着,趁锦绣没留神上来抢过了锦川,朝他脸上叭叭亲了两口以示爱昵。锦川白胖的脸马上被她嘬红了两块,像是蚊子叮过的胞。
她姚小巧是是谁?她可受不了你这两边不受宠的老姑娘在这挤兑她。“有本事自个生去,没本事留住自己丈夫,到有本事回娘家来耍威风!”
锦绣脸腾的红了,丈夫是她心里难以启齿的痛,现在却这么着被姚小巧当面揪了出来。
一院子的丫头婆子吓极了,没人敢吱声。
锦绣脸上火辣辣,只觉得丢人丢到了家。只得佯装平静的问张妈妈:“姚姨娘呢?”
姚小巧跳起脚来:“什么姨娘?姨娘是你叫得?府里没有正房,咱们就是正的!”
张妈妈领着锦绣匆匆往姚姨娘的院子里走去。姚小巧在后面又喊又叫。
程津南年岁大了,并不与姚姨娘同住。锦绣走到姚姨娘的院子门口的时候,已经冷静了,她想了想,回头叫跟来的张妈妈去请。
“只说是老爷请她来前厅见面,要过来替我接风的。别的不要说。”然后又在她耳边细语几句。
张妈妈是锦绣的奶妈,是看着锦绣长大的,锦绣一点,她自然就明白了。张妈妈应着进了院子。
锦绣转身又去了前厅等着。
程津南正独自一人坐着发呆,看见锦绣回来便问:“看见锦川了吗?”
锦绣说看见了,也看见姚小巧了。
程津南一听姚小巧,半晌不再说话。
两个人各怀心事静坐了一会儿,便有丫头进来说姚姨娘过来看大小姐了。
程津南遂笑颜走过来,拉着姚姨娘,借故夸她知书达理,心里念着锦绣之类之类的。
姚姨娘站在正中,听程津南的一通夸赞不知所措。
锦绣也只是笑,说父亲没有看错人。她问姚姨娘的吃住,问她的起居,后又把话绕到内里的事务上。锦绣在的时候,程家家内的事儿大都是她掌管。她走的时候姚姨娘还没嫁进来,锦英心性像小孩自然也不爱承接这些内务。
“于是内事便少了主事儿的人,虽有张妈妈这样年岁久威信高的仆人打理着,但也毕竟是个仆人。每月发放的奉银还理应是由女主来管才对。我这次回来也应该要好好的把内务交待给姨娘”。
于是妖娆的姚姨娘睁大了眼睛。她桃红色的毛坎肩把脸映的喜庆,仿佛红光满面。
锦绣知道,姚姨娘是聪明人。
是的,姚姨娘是聪明人。她知道比起张牙舞爪的锦英来,平时不动声色的锦绣才是真正的狠角儿。她不是她那傻姐姐,她打算的是长远的,是每个做填房的女人都会想的事情——本来她以为自己年轻漂亮,程津南又已经年迈,他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那么她只要生了儿子,侍候好了程老爷,再熬过几年,等程氏姐妹出嫁了,等程老爷西去了,这程家的一切还不都是她和她儿子的。却偏偏的,这程锦绣是个这样的利害角色——心眼多,手段狠,还嫁给了鼎鼎大名的济南纪家,做着男人们才能做的买卖。程锦绣不亚于一个年轻的程津南。
姚姨娘自认为嫁进程家的这一年算是受够了委屈,处处要让着闺中的二小姐锦英也就算了,她自家姐姐的行为又处处让下人们笑话,自己也成了话柄。这哪里是她原本想的富家太太的生活,她不过是个生孩子的工具。可现在,在她差不多放弃的时候,这程家大小姐又偏偏的勾起了她的期望。
见她们俩人和睦,程津南也面露喜色。他年岁渐老,没有多少心力去周转她们之间的微妙关系。虽然他知道锦绣的心埋得深,后事如何都是不定的。只是如今表面上的和气,已经让他满足。
锦绣牵着姚姨娘往库房里去。
一路上把府里的人员数落清楚,该负责什么,该领多少银子,过年过节的红利怎么给,周家的亲戚里哪家好说话又哪家不要理……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条列分明。
姚姨娘一边儿激动着,又一边儿紧张着。自己似是接管了整个园子的大权,可是她这脑袋又偏偏记不住这么多繁冗的事情。
锦绣握住她的手,说:“回头等我叫人细细的给你写下来,不必现在记得清楚,大约知道就好了。”
“大小姐真是好记性的人,这么多琐碎的事情能记得清楚不乱。你瞧我这榆木做的脑袋……”
“万事图一个熟字,世间的账目大抵如此。几个分目,几项填补,就都清楚了。每年,程家卖卖上的出入,府上生计的开支……这些事情……”
姚姨娘正聚精会神的听,正听到节骨眼上,却见奶妈慌张的跑了过来。
“小姐,太太,三少爷出事儿了!咱们该死,一不留神,叫三少爷吃了瓜子皮儿,卡着嗓子眼儿了!”
锦绣和姚姨娘赶到池塘旁边的时候,锦川早已不哭了,张妈妈把一片湿乎乎的瓜子皮儿给锦绣看。
“就是这祸害,卡了三少爷。幸亏出来了,要不然在嗓子眼儿里划个窟窿,将来说话可就不行了!”
姚姨娘抱起锦川亲了又亲。
锦绣把眼睛放在了姚小巧身上。
姚小巧眼一瞪:“瞅我做啥,瓜子儿又不是我一个人吃的。”
锦绣冷笑。
张妈妈忙在一边说:“大小姐还信不过咱们么?咱们家的下人吃坚果,那个不是在厨房住房里磕,怎么敢在这池塘边磕。老爷是极爱干净的人,门厅、池塘边这些个见外人的地方是不能有坚果皮儿的。”
锦绣说:“张妈妈你做事最稳重,可我今天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