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这阵子翻了大半座山,也没找到除了蘑菇和木耳之外能吃的东西了,想来也是,动物都没得多少的小山,能藏有多少能吃的东西?
只能想着法子,在刘三娘这里得个允许,去离梧桐村有点远的深山里看看,也许能找到些别的。
但一去可能就得三四天,而且那样的深山听说没多少人敢进过,听洪婶儿说那座大山连刘家村的那几个好猎手一年都只敢去一两趟,想来刘三娘怎么会答应?
张小碗也想过去刘家村那边的山里转转,但那边的人跟梧桐村的人多少有点来往,她不怕大着胆子进山,但怕风言风语。
哪个地方都有地盘意识的,她去人家山里捡吃的,就算不怕费脚程,人还会讨厌她抢了他们的东西,到时候,就是两个村子的事了。
张小碗一想,全身心都疲惫,在这块贫困的地方,找条出路太难了。
山里能找到的东西都找遍了,张小碗这几天顿顿都煮得多,让一家三口三顿地吃,这样几天下来,张小宝张小弟两人的鼻涕都流得少了。
蘑菇晒了一些,木耳也攒了一些,看着连刘三娘都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张小碗心里苦笑得五脏六腑都是苦的,她知道这是不够的。
吃这些,饿不死,但也就是饿不死而已,养不出什么健康的身体,大人是这样,发育中的小孩更如此。
她还是得在进入深冬之前,拼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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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三娘拿着张小碗给她做的背心袄头低着怔忡着,张小碗正想开口跟她说赶在收割稻谷之前去大深山一趟的话,但看到她低着头一直不声不响,没一会却有眼泪打在了她拿着背心袄的手上。
“娘,”张小
碗的喉咙因突然而起的酸涩一阵抽痛,她吞了吞两口口水,才勉强把话说下来去,“做得不好,你先穿着。”
刘三娘抬头擦了擦脸,不抬头,也不说话,只胡乱点了点头。
张小碗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但扯不出笑容。
坐在她对面的张阿福搓着手,时不时放火上烤一烤,眼睛瞄着刘三娘。
张小碗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来,但这段时间足够让她知道他其实是对刘三娘好的,只是可能怕是心有余,却力不足。
刘三娘掉了泪,他也还是那幅沉默寡言的样子坐在那,只是头垂得更低了一点。
张小碗搂了搂怀里的张小弟,又拿过碗喂了他喝了口热水,随即把碗给了张小宝。
张小宝对着他大姐憨厚一笑,接过水碗把温水一口喝了下去。
张小碗收回碗,放到土桌上,终于开了口,“我想趁着天气去,去大深山里一趟。”
她话刚落音,刘三娘猛地抬头,失声道,“什……”
那个“么”字她没说出口,红色带着泪意的眼睛失了魂一般盯着张小碗。
张小碗不等她说话,她紧了紧怀里的间张小弟,就当给自己壮了胆,搂了点依靠一样,她抿了抿嘴看着刘三娘轻声地说,“就让我去吧,不去,娃儿可能生不下来,生下来了,还得养活,总得再找点生路。”
“不能去,你二弟三弟不活得好好的。”
“咱们家现在的光景……”张小碗苦笑,她也疑惑过张小宝张小弟在这么差的环境里是怎么养活的,但前阵子从洪婶儿那里套过话的她已经知道这是刘三娘在两个小弟出生后,把她带过来的几身好点的衣服,两支像样的钗子,还有家里一些能卖的都卖了才换了点精米熬糊糊过来的。
刘三娘身上生张小宝的时候就已经没什么奶水了。
现在,刘三娘头上戴的是木棍,家里还值一点钱的怕是那根针,还有见不得人的蘑菇和木耳。
总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跟着喝蘑菇汤吧?
“什么光景?”刘三娘却激动了起来,“咱们家现在有吃的,等过了时日打了稻谷,这个冬天就过去了,到时候娃儿下来也有吃的。”
她激动得咳嗽了起来,呛得脸都红了。
“我得去,”张小碗不忍再看她的脸,她只能盯
着土桌一动不动,“我知道那山里多少有点吃的,我不比以前,我现在灵活多了,我病了一次,菩萨娘娘在梦里告诉过我那里有吃的,那里还有肉,我要去拿回来给小宝小弟吃。”
她就不信了,没多少人去过的深山,那里会找不到能吃的东西。
“不许去。”刘三娘厉声喝掉,眼泪却掉了出来,“我们家有吃的。”
她手指往角落里藏着的蘑菇木耳大力指去。
“让我去吧……”张小碗撇过脸,不去看她。
两个孩子被刘三娘的厉声吓着,都骇住了不敢动,张阿福在一旁低着头还是沉默不语,坐在火边的一家人,个个身上都有形无形地被浸染上了凄凉。
一家人刚就着火光吃了饭,喝几口热水就要歇了,哪想……
张小碗本来以为自己都快三十岁的人了,又比这个有了三个孩子,肚子里还有一个的刘三娘小不了多少,而且她自小就心性坚强,不是那么爱哭的人,可是,她话一出口,却还是有点情不自禁的哽咽,“让我去吧,总得去才成,家里真的什么都没有,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你要是不吃够肉是生不出娃,小宝小弟比村子里的娃谁都瘦,娘,咱们家总得有个人出去寻条活路的,让我去吧,有菩萨保佑着,我过几天就回来。”
张小碗说着托词,其实她也是惶恐的,她信这世上有因果循环,信命运对人总有些人无力违抗的安排,可她更信这世上慈悲的菩萨一定是少见的,要不受苦受难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多?
所以她不得不拿着这具九岁的身体去拼一拼,不争气,迟早没活路。
“菩萨,菩萨……”刘三娘的嘴都是哆嗦的,“菩萨让你再回家来不是让你再死一次的,你不许去,咱们家的粮够吃的。”
她坚持已见,张小碗见她身体抖得太是可怜,已经不想跟她再说辩下去,于是闭了嘴,拉过一边害怕的张小宝,把两个弟弟紧紧抱在了怀里,头埋在了他们的肩膀间,无声的流着眼泪。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去,她有着近三十岁的心性,也能接受这个一穷二白到彻底的家境,可是,穷到如此绝望,逼得她去面对这个朝代所有她未知的从没经历过的苦难,甚至马上就要以这具孱弱的身体去面对山里连知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危险,她心里也已经苦得不成行了。
但凡还能想出点办法,她也就不用这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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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里,张小碗小心地起来,拿了一个小陶罐抓了些蘑菇进去,然后放到背篓里,又摸了摸身上带好的打火石,安了下心,背起了背篓,小心地开了门,就着白天的记忆,沿着路往前走。
走了一段,确定没被发现,她就撒开了腿往前跑,好一会才停下脚步,真正松了口气。
这时候跑远了的她不知道,刘三娘看着她远去的方向,无声地哭倒在了茅草屋的门前,而她身后的张阿福只能托附住她的上半身,陪着她一起掉眼泪。
☆9、荒野中
天大亮,张小碗已经走到了人迹稀少的地方。
梧桐村周围并没有太多的村落与人家,张小碗听说甘善镇往县上那边的方向,才是人烟最多的地方。
人烟多,代表那个地方养得活人,经过这段时日的催残,张小碗都没力气嫌自己太倒霉了,她也只能想想大概前世日子过得太好了,老天爷终于在这世在她身上找补了。
她只能这么想了,要不,真会怨天尤人。
一路走着,张小碗会在路边挑选一些尖锐的木头,她不打算进深山,只想在周边看看,能找到一点东西就是一点,而且就凭她现在这身子骨,想找点东西带回去,还是得安全至上,有条命回去才成。
要是死在外头,那家人……
张小碗撇撇头,让自己少乱想,且脚步更快了起来。
走了大半天,一些光秃秃的山上也有了绿意,路过一处山时,张小碗竟然见到了黄色的桔子。
她花了好一会功夫才绕过路走到那颗桔子树面前,走近一眼,看来是野桔,因为一看皮就厚得很,张小碗摘了一个掰开试了试,酸得她牙都想掉光。
不过考虑得刘三娘可能会吃到,她还是摘了两个放在篓中。
一天走下来都荒无人烟,张小碗这个胆大的,哪怕有着前世近三十年的年龄打底,一个人走着走着也害怕了起来。
她本来还想唱歌壮胆,怕唱歌招来豺狼和某种她肯定对付不了的动物,所以还是闭紧了她那张自己都吓得自己有点哆嗦的嘴巴。
所幸日头很好,晒在人身上暖暖的,下午张小碗找到溪水,把蘑菇煮着吃了,就边走边拾着柴火到篓里,想找一个安全一点的地方过夜。
那座深山她已经打探好方位,换现代小半天的车程,依她现在的脚力,得两天才行。
也就是说,她就算不在往太深的深山里去,来回也至少要花四个晚上在外面,这四个晚上怎么过,张小碗心里也有了算盘。
这边没有什么人烟,也没什么人绕这么远的路去那座深山,代表路上她不会碰到什么人,这碰不到人,时间一长她心里会害怕,而且也许那个人可能是个坏人,基于这个可能,所以就算见到人了,她也得躲起来。
所以有没有人,都可以忽略不计了,反正见人了她也得躲着,她只能靠自己,不能再妄想这
时候会出现个人能给她壮胆了……
张小碗铁了心要去拼一把,这时候也不能想太多了,怕自己把自己都逼疯。
而当晚上她找到一个有点半干的山洞的时候,她真心感激自己运气还算不错,至少不需在冬日的晚上在外面挨冻。
她拿了柴点了火,晚上的荒野,天空竟然有星星。
张小碗在洞口看了半晌都不想睡,不是星星太漂亮,而是,哪怕出来的时候再心如磐石,这时候的她还是害怕的。
自己这么没骨气,张小碗都想嘲笑自己。
后来实在是太累了,半夜时分,赶了一夜的路她倚到山洞的里面睡了,燃着的柴火映衬着她那张瘦削无丁点肉的脸,把她的影子拉得格外地长,在黑暗里,长得就像一根随时都可以断掉的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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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张小碗去找了溪水,在溪边烧了点热水喝。
她有看小溪里有没有鱼,但没有找到。
她不知道往更深的地方走走会有没有,但对周围方圆百里屁都没有的印象是烙在心里了,连人都不想住,无人开荒的地方,确实是穷到极点了。
带的蘑菇不多,张小碗今天是必须要找吃的了,她一路仔细地寻找,发现沿路的野菜也跟他们梧桐村一样,硬得就算费柴火煮熟了给猪当猪食,猪都不想下口。
找得久了,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