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都要比一般人慢一拍……放在现代里,这可能就是蠢笨,智力不高的表现。
要是
他们再吃不饱,就算在童年里没饿死,以后日子也过不了多好,可能一生到头,都要饱饥受饿――就像他们的爹张阿福一样,说起来是老实巴交,实则是身体虚弱,反应慢,不能干农活,也做不出手艺活,没有什么出路。
说起来,死去的那个张小碗,可能也差不多智力不高,张小碗接收到的她的记忆没有太多,都是家里的一些最基本情况,连村里有几户人家她都不清楚,这还是张小碗后来到了这个世界才摸清楚的。
头几天,张小碗还以为是她跟这具身体有排异反应,不可能完全接收到她完整具体的记忆,过了段时间她才怀疑,不是这具身体没有完整具体的记忆,而是这个九岁的女孩,她脑海里就这么点可怜的记忆,她的智力注定她只看得到她眼里能看得到的。
张小弟现在就算四岁了,除了那声大姐,喊爹娘的时候都喊得含含糊糊,不清不楚。
可,他们的爹娘并不在乎这些,哪怕他四岁了都不太会喊人,可村里好几个人都是这样的,等大了喊熟了就好……
张小碗的痛苦也莫过如此,她知道原因,可她现在也无能为力,因为她自己都吃不饱,连周边野菜都寻遍了也没找到多少的地方,贫瘠到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都会想象不能,现在,把她逼得连以身试毒的办法都用出来了。
“我午时吃了……”张小碗把灶锅端到了土桌上,面无表情地说,“现在过去一个半时辰了。”
说完,她坐到了板凳上,把走不太稳的张小弟抱在了怀里。
“大姐……”张小弟咬着嘴唇看着桌上冒着香味的蘑菇汤,尖尖,没有一点肉的脸冰得一片青黑,张小碗见了把他更往怀里抱了点,想把他暖热点。
她跟他们一样,在等着他们的生死。
张小碗的脚前,自张小碗端了铁锅过来,张小宝就已经蹲在了他大姐的脚边,死死地看着那冒着香味的锅一动不动,眼睛再也没挪过。
“吃吧。”在张小碗认为漫长得无边际的等待里,刘三娘终于说出了这么一句。
很多年后,刘三娘算是寿终正寝在她的二儿二女身边,临终之前,这个吃苦吃了半辈子的女人抱着她的大女儿的手老泪纵横,“那个时候,我只能想着要死全家一起死了算了,我们一家不要在这人间受罪了,那个时候苦啊,闺女,咱们家那个时候苦得啊,你娘我这心里现在想起来都疼。”
而当时的张小碗听到了这么一句,她抱着张小弟的身体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然后她把几个碗分开,正要拿起木勺的时候,刘三娘拿过她手中的勺,说了
句:“我来……”
她盛了一碗,先放到了张阿福面前,因劳苦而憔悴的脸上一片死灰,“当家的,你辛苦了,你先吃……”
说着又盛了一碗,放在了她的面前,然后是姐弟三碗……
“我跟你爹先吃,吃完了……你们再……吃……”刘三娘说完这句,眼睛里却掉出了泪,落在了她那被冻得紫灰的唇上。
张小碗呆了,她知道了刘三娘刚先说的那句“吃吧”不是信她,而是她想……大家一起死。
他们家,已经到了连特别能忍受痛苦的古代妇人都忍受不了的地步了?
莫名的,张小碗的眼泪再也没忍住,跟着一起掉了下来。
“吃吧,孩子先吃。”张阿福像是知道他妻子的意思,又像是不知道,像平时一样先把能吃的先让给了孩子。
可就算如此,他也没像平时看着张小宝,张小弟先吃完了,再把碗里的分他们一些,他这次看着两个孩子争先恐后地捧着碗把一碗蘑菇汤全喝了,然后看了刘三娘一眼,然后一口气,把他碗里的全吃了下去。
刘三娘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掉在碗里,最后一闭眼,一口一口地吃着。
“大姐,大姐,还要……”张小碗麻木的眼睛在夫妇俩身上打转,最后还是她怀里舔着碗的张小宝引回了她的神。
“好,还要……”张小碗想,如果真能吃死人,全家人一起死了也好,大人也好,孩子也好,也不要受那么多罪了。
第二天早上,隔壁老田叔家的鸡一大早又打鸣了。
张小碗摸黑起了床,小心地摸了摸两弟弟的手,觉出了温热,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
她去了厨房,烧起了火,煮起了昨晚放在灶边的蘑菇。
夜里太冷,她怕放到外面,摘了的蘑菇会被冻坏,放在灶边就着点有点温度的余灰,不会坏太快。
她煮起了水,水还没开,小厨房门边有了道人影。
“娘……”张小碗站了起来。
“起来了……”刘三娘走了进来,手扶着腰,弯着大肚子去看柴火,看烧得旺,又添了根小的进去。
张小碗抿了抿嘴,出了灶房的门,进了全家人住的茅草屋,拿了块平时擦脸的布条和一个木盆过来,把那锅已经烧热的水倒进盆里,再烧了锅水。
“你先洗洗脸。”张小碗拿了条高一点的凳子放到了她面前。
刘三娘扶着腰看了她一会,好长的一会,这才坐在了椅子上。
张小碗不怕她认出来她是不是张小碗,以前的张小碗做事情确实没她最近做的那么灵活,
但那个傻妹子,对弟弟们也好,对父母也好,都是护着的护着,敬着的敬着。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哪怕再蠢笨的孩子也得如此。
见刘三娘不再说话,要弯腰去探水里的布,张小碗干脆端起了木盆放到她手边,“先热热手。”
这个冬天太冷,刘三娘穿得不多,吃的也不饱,张小碗怀疑再这么下去,就算刘三娘身体再好,哪怕不落胎,生出来的十有八九会是死胎,就算能活着出来,也怕是智障儿。
如果满山遍野的蘑菇能让全家饿不死,张小碗想着,无论如何也得再想办法弄几件衣服回来,也得让她这个娘没事――她是这个家里大半个主要劳动力,她要是没了,她哪能现在就照顾得起一家老少?
张小碗前辈子不是个穷好心的人,可到了这辈子,她真没有什么选择余地,她成了张小碗,这家的女儿,如果没一点办法就算了,可但凡有一点办法,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在她面前忍饥捱饿,甚至,绝望到一家人等死的地步。
刘三娘把手伸进了热水里,伸进去那一会,她被水烫得弹回了手,张小碗就势把盆端得更进了一点,让她的手又探了进去……
烫了一会,刘三娘把两只整手都探了进去,随后闭了闭眼,睁开时,那憔悴麻木的眼里有点微红,不再像平时那么木然,“小碗,那茅房子的事……”
“镇里听来的,没人信……”张小碗看着盆里冻得像紫萝卜的手,垂着眼睛说,“娘你也不要告诉别人,没人信的,还会说闲话。”
刘三娘的嘴角噙起了笑,收回了盆里的手,正要找东西擦手,看到张小碗已经拿起水里的布条,拧干了给她送了过来,她眼角刹那泛了红,“你命苦,别怪娘。”
☆3、糖是别人的
张小碗抱着张小弟,让他吃了两小碗蘑菇,没敢让他多吃,怕撑着。
饿过头的人,是不能一时吃太多。
二弟张小宝倒也乖巧,听他大姐说吃多了会肚疼,他吃完三小碗尽管还眼馋,但也只是眼巴巴看着锅,不试图想要再吃了。
张小碗把剩下的都放到张阿福的碗里,让他再吃一碗。
张阿福有些犹豫,这个对着妻儿也是半天吭不出一个字的男人看了看三个孩子,对着最后剩下的那碗有些下不去手。
“吃吧,他们有小碗管着。”刘三娘把碗往他手里推了推,“吃完好去干活。”
张阿福这才没有再犹豫,把碗端起。
张小碗冷眼旁观着,她这爹虽然身体不好,也没本事,但胜在能听刘三娘的话,对孩子们也算是疼,有口吃的也试图分一半出来。
男人就算没本事,不作妖也是福,张小碗在前世也见过了一些自己没用,但还骂孩子打老婆的极品男人,现代社会里的男人都有些让人根本无法忍受,所以她对现在的这个不能当家做主,但也不拖后腿的便宜爹没有什么意见,没用了点就没用了点,他对这个家也已是尽心尽力,无论哪个年代,很多事都是天生注定了的,怪不得当事人,要怪的话也只能怪怪老天爷。
“去地里了。”刘三娘又挑了担子,临走前对张小碗说了一句。
张小碗“嗯”了一声,说,“我等会带小宝小弟去扯猪草,给大牛叔家送去,午时我带他们到田里找爹和你。”
“来干嘛?”刘三娘有些诧异,他们家分的水田比较偏,他们走去都要近一个时辰,换小孩,走得慢,可能就要近两个时辰了,路远得很。
“给你们送吃的。”张小碗抬抬眼皮。
“吃什么?”挑着担子的刘三娘在原地停下了。
“茅房子……”张小碗知道梧桐村的人一天两顿,没谁家吃三顿的,可既然有吃的了,而她这个娘现如今是这个身子,怎么再能继续饿下去?再说,她那便宜爹,再这么饿着劳作下去,那身子怕也是熬不了几年。
张小碗这个月里,每每想到这个家的境况连呼吸都不畅,如今既然找到了点办法,哪怕在这个家当只出头鸟,她也得拉着这家人走下去。
要不然,后果就是她过不了几年,没爹没娘,还得拉扯着这两个孩子,没有大
人,日子只会比现在更艰难。
“不用了,你带小宝小弟吃。”刘三娘当即转过了背。
“你肚子里有娃娃,娃娃要吃。”张小碗在她背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了这么一句。
这时,走在张小碗身边,肩上扛着锄头的张阿福顿了顿,朝刘三娘的方向看了看,见刘三娘转过半身瞥眼过来,嘴巴张了张,说了句:“让闺女送吧。”
刘三娘抿了抿嘴,没再说话,挑起担子走了。
“好好看家。”张阿福摸了摸张小碗的头,忙不迭地跟在了刘三娘后面,可能吃饱了让他跟着快走了几步,可过后,他还是落下了刘三娘好远。
张小碗看着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
老的弱,少的也弱,唯一看着健康点的老娘肚子里还有个没出来的……这日子啊,真不知道要怎么过下去才好。
张小宝,张小弟相当的听张小碗的话,这是张小碗穿越到这个朝代里比让她饿肚子还更让她心酸无奈的事。
而她选择正视她穿越到了这个朝代,穿越成了张小碗这个事实也为的是这两个孩子对她的依赖。
张小碗可以选择再死一次,可这两个孩子怎么办?张小碗真不是穷好心的人,可看着那两双总是眼巴巴看着她的眼睛,她就真没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