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一拨的客人拿着请柬上门,门子带着数十个小厮婆子,在门口一一查验。又分了男宾女眷,各自带往该去的院子,忙得一塌糊涂。
简飞扬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外书房的院子,对门口守门的书童咳嗽一声,问道:“王爷可在里面?”
书童赶紧行礼,笑着回道:“镇国公真是及时雨。我们王爷正盼着人来说说话呢。”转身对屋里大声道:“王爷,镇国公到了!”
书房里面传来安郡王范世诚有些惊喜的声音:“飞扬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简飞扬抿嘴一笑,跨步进了外书房,只看见安郡王的大书案上,摆了一张又一张的熟宣纸,一手行草酣畅淋漓,很是快意。
“王爷的字越发写得好了。小的早就想求墨宝来着,不知小的上次求的那个斗方,王爷啥时候能写好?小的也好回去挂起来,日夜瞻仰。”简飞扬做出一幅乡间农人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安郡王噗哧一笑,搁了笔在墨玉笔架山上,扯过书案旁架子上的小毛巾擦了擦手,手指着书案上写了字的宣纸,道:“呐,这里有好多斗方,你拿回去,把你家天棚藻井上都能贴满了。”
简飞扬装模作样地拿起一张宣纸看了看,摇摇头:“不好。不好。”
“哪里不好?”安郡王对自己的书法还是很有信心的,听不得别人说他的字不好。
“我一个字都看不懂。――好在哪里?”简飞扬做出一幅大字不识的样子,故意把宣纸还上下颠倒地拿着。
安郡王看见素来寡言罕语的军中悍将简飞扬,居然也有耍宝逗乐的时候,心情陡然松快了许多,拿了本字帖塞到简飞扬怀里,打趣道:“知道你不识字,就不要在这里露怯了。――这里有一本米芾的字帖,你拿回去好好练练。”又提醒他道:“你的未婚妻,可是状元贺思平的嫡女,你小心被人家看不起。”
简飞扬将米芾的字帖展开看了看,点头道:“居然是原贴。――王爷心情想是好了,这样大手笔的赏赐,我今儿算是赚了。”
安郡王有些后悔,伸手想将字帖拿过来,口里道:“怎么会是原贴?不是我仿写的那本?――啊,错了,错了,拿错了……”
两个人在书房里就着字帖过了几招,安郡王出了一身汗,顿时觉得刚才的阴郁心情无影无踪了。
简飞扬笑看向安郡王:“我以前在乡下,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下地干活,出一身的汗,心里就松快多了。”
安郡王拱手谢道:“受教。”
外面的书童听见里面王爷的声音已经透出几分轻快,看来心情好转了,忙回道:“王爷,王妃派了惜云姐姐过来,说花会要开始了,让王爷赶紧过去。”
安郡王起身披了大氅,同简飞扬一起出了外书房,往二门上去了。
内院的花圃里,一群群的丫鬟婆子已经女客们进来,在花圃里摆设的条桌前入坐。
安郡王府的花圃,是一个占地面积很大的玻璃暖房。里面曲曲折折,分了各块地界,种了各样奇花异草。有常见的牡丹、芍药、玫瑰,也有罕见的异草,如薛荔藤萝、杜若蘅芜,还有金簦草、玉璐藤等等,总有成百上千种之多。
宋良玉拉着贺宁馨在花间穿行了半日,也只认出了十几种花草,很是不忿。
贺宁馨笑着劝道:“你不是那花儿匠,就算认全了,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给人赏玩的,喜欢呢,就多看看。不喜欢,就让它自生自灭。犯不着为这点子事生气。”
宋良玉想想也对,转嗔为喜,道:“说得有礼。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下次二哥再要说我不学无术,认不清大姐姐这里的花草,我就用你的话去回他去。”轻轻拉了贺宁馨的衣襟,道:“你不介意吧?”
贺宁馨当然不介意,莞尔道:“随便用,尽管用。”
两人站在一处杜若蘅芜旁说说笑笑。许夫人站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跟几个熟悉的侍郎夫人说着话。
玻璃暖棚里下面有活水,里面有炉子,比外面暖和许多。
贺宁馨已经脱下大氅,交给扶风包在了衣包里,露出了一身天水碧的衫子。
宋良玉对女子的衣饰首饰都不甚在意。对贺宁馨这身衣裳,只觉得比一般的碧色衣裳要清雅许多,并未想别的,仍然神色如常的同贺宁馨说话交谈。
贺宁馨十分欣赏宋良玉这种不以物喜的气度,越发健谈起来。
镇国公府的简老夫人带着自己的女儿简飞怡也来到花圃。
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参加安郡王府的花会,一时百感交集。她四处看了看,并没有认得的人,又拉不下脸跟人去主动结交,便停在了一个条桌旁,并了双腿跪坐在条桌后头。
简飞怡不想坐下来,心不在焉地四处看了看,没有看见安郡王的影子,只百无聊赖地站在一树名为“宝妆成”的芍药旁,伸了手去揪芍药的花瓣。
那树芍药的背后,却有几个人在说话。
简飞怡听了一耳朵,先听见这几个人在说宁远侯府的填房夫人,说她年岁虽小,却生得娴雅大度,待人又和善,值得一交。
简飞怡歪着脑袋往旁边看了看,果然看见众人口里的宁远侯填房夫人,一脸温温柔柔地小意样儿,和和气气地跟人攀谈着。
“娘,你若是闷了,不如去寻那位宁远侯的填房夫人说说话?”简飞怡劝道,一心想把娘支走了,她好溜出去找王爷去。――好不容易来安郡王府一趟,她可不想没见到王爷就打道回府。
简老夫人拿了条桌上的酒壶自斟自饮,闻言头也不抬,对简飞怡道:“怡儿,坐下陪娘喝一盅。――娘是原配,怎么能自降身份,跟填房为伍?女儿啊,看来你二哥说得对,我是该管管你了。”
简飞怡吓了一跳,忙跪坐下来,帮着简老夫人斟了一角酒,讨好道:“娘,我什么都懂得,娘不用为我操心。”
简老夫人嗤笑一声,道:“你哄鬼去吧。看你刚才那样子,八成想溜出去找人去。我跟你说,你给我好好地待在这里,不要出去搞三捻四,以后好多着呢!――若是你今日出了什么茬子,别说我和你二哥会怎样,你还是想想你大哥会将你怎样吧!”
简飞怡摇了下唇,倔强地道:“他能拿我怎样?……”
第一百零八章反击上
“至少,在你出嫁之前,是再也别想出门了。还有,你今儿要是有个不妥,以后肯定嫁不了好婆家。所以你的歪主意,趁早给我收起来!”简老夫人俯身到简飞怡耳旁,低声却坚定地警告她。声音还是如同以往一样轻柔,却带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偏执,让听惯了简老夫人声音的简飞怡,生生打了两个寒战,立时熄了偷遛出去的心思,老老实实地跪坐在简老夫人身旁,给她佐酒夹菜。
简老夫人斜眼看见简飞怡的样儿,微微笑了一下,媚态横生,看上去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
宁远侯夫人裴舒芬在安郡王府的花圃里,也见到几个以前熟悉的公侯夫人,便带了自己的婆母宁远侯太夫人,和第一次出门应酬的小姑子楚中玉,过来跟人攀谈。
楚中玉今日穿着一袭鸭蛋青三领窄袖襦裙,头上插着一支碧色的翡翠长簪。她发色乌黑,肌肤雪白,那鸭蛋青的服饰,趁着头上碧色的簪子,愈发显得她姿容绝世。
今日来的这么多高门贵女,论容貌,楚中玉绝对是花中翘楚了。
宁远侯太夫人眼看这个一向躲着不见人的庶女,今日居然艳冠群芳,想起她的生母,心里又有些泛酸。
裴舒芬知道太夫人又犯了糊涂,赶紧岔开话题,对身旁那位正对楚中玉赞不绝口的伯爵夫人道:“张夫人过奖了。我家小妹面皮薄,又是第一次出来走动,还望夫人多多提携照应呢。”
旁边另一位夫人觑着眼瞅了瞅楚中玉身上的衣裳首饰,抬手指着不远处那架杜若蘅芜,笑着道:“看见那株杜若蘅芜旁边,穿天水碧衫子的姑娘了没有?还有那位姑娘头上的绿翡头面,啧啧,没有个万把金,是拿不出来这身打扮的。”
说得正是同宋良玉站在一起说笑的左督察御史贺思平的嫡长女贺宁馨。
张伯爵夫人也定睛打量了一番,见那罕见的杜若蘅芜青翠欲滴,居然盖不过那天水碧衫子上的隐隐光华,眯了眼睛艳羡道:“光那天水碧的衣料就得两万金,还要排队等上十数年才能拿到手。――万把金,恐怕只够付绣娘的手工银子吧?还有她头上那绿翡头面,就更不是拿银子能买得着的。”
这番话说得周围的人都纷纷往贺宁馨和宋良玉那边看了过去。
许夫人虽站在一旁同别人说着话,眼角却一直看着贺宁馨这边,唯恐她有个闪失。
对面一群贵妇突然止了说话声,齐齐往贺宁馨这边看过来,许夫人嘴角微翘,心头十分得意。
贺宁馨跟宋良玉说了一会儿话,霎时觉得如芒刺在背,不经意地抬头往对面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对面一群夫人小姐,正直了眼睛往这边看过来。
贺宁馨眉头轻蹙。她最不喜欢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可是许夫人就跟孩子似的,在这件事上格外执拗,非要向众人展示自己也有个才貌双全的好女儿,就像是有了好玩具,忍不住要向同辈小朋友炫耀的小孩子一样。贺宁馨只好依了她,如今也只好忍着。
“良玉,你大姐怎么还没有过来?”贺宁馨推了推宋良玉,想找机会离了花圃。
宋良玉丝毫没有觉得异样,探着头往花圃的门口看了看,道:“我去找管花圃的婆子问一问,看看大姐什么时候能过来。――你可是有不适?若是身子不舒服,我可以……”以为贺宁馨是不耐久站。
贺宁馨忙打断她的话,笑着道:“我没有那么娇气,只是纳闷王妃那里不知怎样了。”她们出来的时候,长公主和宁远侯夫人一起进去的。后来只见到宁远侯夫人先过来了,倒是没有看见长公主。
宋良玉携了贺宁馨的手,往花圃的大门前走去。
对面一直盯着贺宁馨看的贵妇们才收回了目光。
裴舒芬抬眼看见穿着天水碧衫子的姑娘,正是上次在她的及笄礼上故意捣乱的贺大姑娘,微微一怔。
“左督察御史贺思平号称两袖清风,他的嫡亲闺女一身衣衫首饰,就是几万金,真是令人费解。”裴舒芬从一旁的条桌上拿起安郡王府放在那里的一把轻罗小扇,掩嘴轻笑。
她旁边的张伯爵夫人却是很了解贺御史家里的情形,闻言忙道:“宁远侯夫人有所不知。贺御史两袖清风,是先帝赞过的,今上也极为器重。可做不得假的。”周围的夫人们也纷纷附和。贺御史夫人许氏,在京城高门贵妇里人缘十分之好,愿意为她说话的人很多。
看见裴舒芬含着笑,不置可否的样子,张伯爵夫人抿嘴笑道:“看来你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