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锦  第56页

“昀妹妹选驸马,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要守到最后替她把把关。”
安乐公主闺名赵昀,安乐是她的封号。
说到昀妹妹的亲事,荣王胸口便有些闷闷的,所有的姊妹里,他与安乐最为亲厚,可如今她的终身幸福也被染上了政治色彩,而他却无能为力,他执起玉杯一饮而尽,换了个话题道:“你也不小了,打算什么时候请我吃喜酒啊?”
“不急,我还想自由几年呢”,赵煦随意的环顾着殿内,含笑道,“你瞧瞧他们,各个表面上合合美美,内里却貌合神离,你再瞧瞧你自己,虽说娶了个心爱的女子,可我瞧着也并不怎么快乐嘛,就连圣人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可不想这么快就跳入火坑,步你们的后尘。”
“你一个尚未娶亲的人倒好像比我们还了解个中滋味似得,”,满殿的珠玉璀璨衬得荣王的笑容有些失了颜色,“说说是不是在哪里欠下了桃花债啊?”
赵煦大笑道:“我这是旁观者……清……”他不知看见了什么,手中折扇也随着渐缓的话语停顿下来。
后头还跟着一个七八岁穿着箭袖劲装的假小子,鸦发高高束起,英气活泼,和一个十六七岁的蓝衣少年,俊朗不凡。
“是她”,荣王不由心道,许多日子不见,她竟是又瘦了许多,脸上也失了血气,虽说是个阴谋之士,但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为自己才如此耗尽心血,上次的回绝,事后再想,确实是自己太过任性。
可是,阴谋?她这样女子怎么会跟这两个字有瓜葛,更何况,她的眉眼还跟小珏如此相像。
“五哥,她就是广陵梅琴梅荨么”?赵煦手中的折扇唰的一下阖上,搁在手心里敲了几下,“没想到,今儿竟见到真人了?果然是气质出尘,清艳无方。”
赵煦的宫殿比较偏远,且他不易出宫,所以他小时候只见过苏珏一两回,对她并无太深的印象,而安乐虽见她的次数多,但却因年纪尚小,也远不及赵昕及曾诒来的亲厚,再加上她心思较为单纯,因而并不曾对梅荨的身份产生怀疑。
“你可是很少赞赏人的,怎么今儿……”梅家辅佐沂王的事已不是秘密,而梅荨作为沂王智囊也是众所周知,一般人观人总是先入为主,且赵煦爱琴,也是个洁逸之士,他很惊讶为何他还会对这样一位谋臣说出如此赞语。
“五哥,我懂你的意思”,赵煦见梅荨绕去了后殿,旋即收回目光,灿笑道,“是不是,听了琴就知道,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想去先去拜会一下,虽未必得她垂青,混个脸熟也是好的,嗯……听说先前你与她有几分交情,不如你与我同去,如何?”
荣王正要推辞,却见跟在梅荨身后的刘小挚满面笑容的朝他这边走了过来,刘小挚越过他,挤到后头的席位上,跟玉脸绯红的李砚汐打了个招呼。
“小挚哥哥,自上回我送给你那幅墨马图之后,咱们就再没见过面了,我觉得每天都好像一年那样长,等安乐公主的亲事一过,我就求姐姐准我去荨姐姐府上住一段日子……”李砚汐的耳根悄悄爬上了红晕,话说到后头,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刘小挚在近前,自然听得十分清楚,可荣王自听她说到墨马图时,便变了脸色,后头的话就一个字也未听进去了。李砚汐说墨马图是她给刘小挚的,那为何上回梅荨告诉他说是刘小挚从小摊上买来的,她何以要隐瞒,这副墨马图到底是何人所作?
“五哥,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脸色这么难看?”赵煦关心的问了一句,而后笑意轻浮,展开折扇轻摇,“该不会是你对李家二小姐余情未了,看到这一幕就……呵呵……”
殿中立刻肃静下来,他也不得不跟随场中的所有人一齐规矩的站好,躬身低眉地迎见皇后、齐王、沂王、吴贵妃、江丽妃、高湛、宫人、锦衣卫等一大群人簇拥着皇帝浩浩荡荡的朝殿中央那座赤金蟠龙交椅上走去,登时,殿内明黄贵紫,金银翡翠交杂一片,晃得人的眼睛生疼,他眯着眼瞅过去,总觉得好像还少些什么。
整个殿内一下子全都安静下来,静的连落花的声音都听得到,宏治缓缓靠到椅背上,闭目凝神,仿佛也被这琴音织就的妙境吸引了。
曲目很短,当最后一丝余音徐徐消失在夜色中时,殿中人方才回过神来,提笔沉吟……
“怎么样?”荣王问道。
“什么?”
“你方才不是说你听了琴就知道么?”
赵煦恍然笑道:“她这首曲子是为昀妹妹谱的,不是她心中自己的琴声,故而听不出来”,他深深的看了荣王一眼,故意问道,“你不是也懂琴嘛,怎么问起这么低级的问题来了,该不会是……关心则乱吧……”
殿中迷眼的珠玉光芒映在荣王的脸上,斑驳一片,看不清他的表情,他默了片刻,偏头往后殿的方向望去。
后殿里,栊晴正在帮荨姐姐收琴,梅荨则立在殿中火光照不到的暗角里,抬眸朝外头瞧去,最先交答案的是一个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他立在殿中最显眼的地方,又着一身绯红夹纱盘领,十分醒目。他的唇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看起来好像成竹在胸的样子,交过笺纸后,他还有意无意地朝沂王递了个眼神。
这些题目果然一早就被泄出去了,梅荨不由蹙了蹙眉。

  ☆、第七十四章 声东

这次的中秋夜宴,除了六个礼部派去的司礼官之外,其他朝廷众臣包括首辅在内都未在邀请之列,李砚汐是跟着舅母永淳长公主进宫来的,她愿意进宫来的一个主要原因也是打听到荨姐姐会带着刘小挚过来,虽然知道不能在公开场合跟他过分多话,但只要能远远的瞅上他一眼,也是高兴的。
刘小挚过去寻李砚汐的时候,全副心思都在他的小汐身上,并未看见荣王就在前头不远的地方坐着,当然也就不知道荣王甚至还听见了李砚汐将墨马图赠给的话。未及,刘小挚碍着周围人探究的目光,便佯装“事无不可对人言”的样子大大方方的聊了两句便往后殿找荨姐姐去了。
后殿的里侧,安乐公主与她宫中的十多个宫女太监正围坐在一齐拆前殿送来的笺纸,而前殿这个时候早已换上了歌舞。
轻柔的笛音,婉约的舞步,仿若三月的西湖烟雨。
却仍洗不净殿中的腾腾杀气。
自齐王抢占了工部尚书这个位子后,沂王与齐王二人就不再是群臣与父皇面前那对兄友弟恭的手足了,他们二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在朝堂上已是每日都必会上演的好戏,先前还只是明讥暗讽,指桑骂槐的冷战,到后来尤其是安乐公主选亲的事情出来后,那就直接升华成了口水战,譬如今儿早上,二人因着一宗无关紧要的小事便唇枪舌战吵个不停,到后来也不知怎么扯到了齐王酒醉后淫府中丫鬟的事上,气的齐王当场就给了他三哥一个响亮的耳光。
早上的杀伐气氛依然影射到了这团圆宫宴上,他们二人是对座,中间又隔着衣袂翩跹的俏丽舞娘,却仍是一副针尖对麦芒的气势,反而衬出了荣王的淡泊宁静,给在场众人留下了极好的印象,甚至还让一些家中有女初长成的勋戚们动了格外的心思。
而荣王的心却全扑在那幅画上,对他而言,那才是他一生最为珍贵的东西,他已暗暗下定决心,这次要不动声色地将这宗事查个水落石出,至于小谨……若真是李代桃僵,他也不打算戳破,两年多的夫妻情分……他不是那般绝情的人。
荣王见她的身影快要消失不见时,竟莫名的起身,想要追出去,却被人一把扯住袖子,荣王低头一瞅,是赵煦,迎着他询问的目光,荣王略略沉吟:“你方才不是说要去拜会她么,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赵煦会心一笑:“走!”说罢,便环顾了一下左右,旋即悄悄起身,与荣王一齐猫着身子溜了出去。
外头月华如水,金桂溢香,满地的朱红宫砖已然斑驳,似浸透了流年。
梅荨堪堪转过正院门旁的紫檀木嵌大理石落地插屏,便听到身后急急的脚步声,她顿住步子扭头看去,却是荣王,前头还有一个年轻男子,脸上挂着朗朗的笑容。
“梅小姐,请留步,方才听了你的琴,足以让我三月不知肉味,若是不见你一面,实为人生一大憾事”,赵煦啪的一声打开折扇,刚潇洒的扇了一下,就被后头的栊晴狠狠瞪了一眼,再一看梅荨苍白的脸,便很自觉的阖上折扇,回头朝立在后头的荣王瞅了一眼,笑道,“不知小姐可否移步,同我们月下小酌一杯。”
还不等梅荨开口,栊晴就白了赵煦一眼,不耐烦地道:“姐姐没空。”
赵煦碰了一鼻子灰,干干笑了笑,又朝后头的荣王使劲儿使了个眼色,荣王这才上前一步,默了片刻,方道:“……好久不见……”不知为何,方才生怕她就这样离开,可是眼下见到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梅荨面色平淡,仿佛对荣王的窘迫毫无所觉,她欠身施礼:“王爷,七皇子,府中还有事需要梅某回去处理,恕我今日不能奉陪,改日吧。”
“你怎么知道我是七皇子啊?”赵煦颇为好奇的问道。
能与荣王作伴,且懂得品琴,天冷了还执着杭扇耍帅,年纪不过二十,不是七皇子赵煦还有谁,梅荨淡淡笑了笑:“府中还有急事,我就先告退了。”说着,便转过插屏,匆匆离开了,看上去好像确实有什么急事。
“她是三哥的谋臣,难怪躲得这么急了”,赵煦重开折扇,望着她消失的地方,辞气颇有些探究的味道,“一来,要忙着避嫌,这二来嘛……”他抬眼望向飞檐上的那轮圆月,颇有深意地道,“今晚确实很忙。”
“你向来不关心这些宫闱纷争,怎么今儿感慨起来了”,荣王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月光洒在他的眸中,有些微凉。
“嗨!走,喝酒去”,赵煦的脸上重新浮起洒然的笑容,在五哥胸前锤了一记,“说好了要给昀妹妹把关的。”说着,就推搡着荣王进殿去了。
荣王走了几步,又回头望了望那方紫檀木嵌大理石插屏,在月光下闪着泠泠冷光,不知屏后,又一副是怎样的血影剑光。
梅荨刚到府门口,就见刘掌柜大汗淋漓的迎了出来,面上虽有急色,但因见到小主人回来,眉间的疙瘩登时少了大半,他一面同小姐进去,一面道:“我们已经暗中查探清楚了,上回与李舜秘密会面的那人确实是个鞑子,名叫也脱,我们趁他出去吃饭的功夫,在他的枕下搜出了几封密函,全是……全是晋总兵写给哈木良的密信,封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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