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锦  第54页

吐舌,便挽着袖子下了台矶,经过手推车的时候,步子却忽然加快,飞也似的往前逃了,头也不回地道:“我还要陪阚大哥练剑,下回吧……”话还未说完,人就已经不见了。
晨青拱手向院中的两个小厮施了一礼,便转身朝方才刘小挚出来的那间屋子走去。
上房一共五间,皆是轩俊古雅。晨青入的是右手第二间耳房,屋内陈设并不多,也不甚华丽,由落地明罩隔成内外两间,外头置着一方红漆嵌珐琅葵花式香几,上头一只古铜蟾蜍香炉,幽幽暗暗的,并未焚香,糊着茜色蝉翼纱的支摘窗下搁着一只岁寒三友白地五彩落地大花瓶,里头插着数枝木犀,花香清淡怡人。
里间靠墙是一架栏杆花板亮格柜,里头挤挤挨挨的全是书籍,看样子这是一间书房,书柜下头却不是寻常书案,而是一方样子新巧的花梨木嵌祁阳梅花几,如此一来,整个房间便充满书香又不至刻板。梅荨坐在几前铺了葱绿色缠枝海棠座套的藤墩上执书阅览,窗外温热的晨光投在她玉色的身影上,像一泓流深静水。
晨青一径走至里间,朝梅荨施礼道:“小姐。”
梅荨手不释书,抬眸淡淡地道:“今儿的消息都带过来了?”
“按照刘掌柜的吩咐,都带来了”,晨青从袖中掏出三只弥封好且鼓鼓喃喃的信封,轻放在梅花几上,“只是有些多,因为都是飞鸽传过来的,所以字迹也很小,小姐看起来恐怕要费些神。”
“我知道了”,梅荨搁下书册,执起几上的螺钿鞘小裁纸刀,轻启信封,“辛苦你了,去吃口茶再走吧。”
“是”,晨青施了一礼,见小姐精神头不大好,便细心的悄声退了出去。
梅荨停下手中的活,起身道:“那就走吧。”
梅荨答应的这么迅速,栊晴倒楞了一下,瞄了一眼满桌的碎纸条,疑道:“姐姐,那这些你不用看了么?你不是说这些都很重要么?”
“这些是重要,不过也只是扬汤止沸”,梅荨将墙边的琴取出来,“比起釜底抽薪来说,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栊晴抓了抓脑壳,虽不明白,却也没有追问,因为对她来说,这不明白的事儿太多了,多的都成习惯了,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又从怀里透出一枚串着五彩丝绦的羊脂玉佩,递给梅荨道:“姐姐,安乐公主说这是她的贴身之物,咱们带着它进宫就不用来回通报,这般麻烦了。”
“你揣着就行”,梅荨将琴负在背上,面色淡淡地道,“走吧。”说罢,便提步离开。
栊晴顿了片刻,下拉着嘴角,追上去一把攀住荨姐姐的胳膊,嘟着嘴道:“姐姐,你去宫里是不是不开心呀,上回也是这样,既然姐姐不开心,那就不要去了。”
梅荨顿住脚步,立在廊檐下抬眸望向遥远的天际,碧空里的云翳轻轻柔柔的,可掠过双眸时,仍有过目的疼痛。
紫禁城紫气东来,王气蒸蔚,被视为全天下最为祥瑞的地方,可对于苏家来说,它却是一切命运的终结之所,是苏珏曾经指天发誓,再也不会踏入半步的地方,可世上的事情总是始料未及的,曾经的誓言,曾经的倔强,也可以被岁月打磨的薄如蝉翼,可如果没有那日夜敲打的痛楚,也就不会有镂刻心骨的执念。
梅荨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又恢复如初的平淡:“走吧,不去,姐姐会更难过。”
栊晴紧紧抱着荨姐姐的胳膊,随在她的身侧,跟她一块儿进宫去了。
一个多时辰后,梅荨二人就到了安乐公主所在的毓秀宫了,这所寝宫在西边,占地颇大,有东西两个配殿,琉璃盖瓦,雕梁画栋,院中多栽植名贵花木,四季风景如画,是京中难见的一角胜景,一般像这样的宫殿都有三个主位居住,但这里却只有安乐公主一人独居,皇帝对这位公主的宠爱也可见一斑。
梅荨刚跨进前院,就瞅见满院的枫树,枫叶已是半翠半红,驳杂交映,灿烂如霞,但树下的一抹香色丽影却比这初秋异景更为璀璨。
那抹身影见到梅荨过来,蓦地如灵蛇翻身一般闪去,曳地的纱裙与衣带随风扬起,如一只翩跹的玉蝴蝶,后头跟着的两个侍女也一步不离的紧跟过去。

  ☆、第七十一章 宸妃

她的眉眼弯弯的,澄蓝的天空映在里头,干净,不羁,和她的娘亲很像……
梅荨像是被她的目光吸进去了似得,定定的看了良久,直看得连栊晴也以为安乐公主脸上有什么异样的东西,也眨巴着眼睛盯着她瞧。
安乐公主只略略有些疑惑,却不做深思,她笑拍了梅荨的肩头一下,仍背剪着手道:“其实本公主是想趁此机会去外头好好赏玩一番的,眼下时值初秋,正是去郊外赛马的好时节,哎,原本这个时候我是随同父皇一齐在上林苑秋闱的,可惜这段日子父皇身子欠安,今年的秋闱也被迫取消了。”
九年不见,她的长相与过去相比已是判若两人,只是眉眼间还保留着小时候的桀骜之色,性子也没怎么大变,想是生活优渥平顺及她父皇十分宠爱的缘故。小时候因为姨母,即安乐公主母妃的关系,苏珏常会到宫中玩耍,并悄悄带着她溜到御马园偷骑宫中的御马,所以安乐六岁的时候马术就已是手足中的佼佼者,再加上宏治偏宠她母妃,故而深得宏治喜爱。从前每回曾诒的父亲曾将军凯旋回师时,安乐都会闹着出宫去看,还同苏珏约好,待长大后就随曾将军出关,去看一回男儿热血,折剑黄沙的骁勇英姿。
梅荨抬眸望向辽远的北关,仿佛看到了关外萧索的天际,猎猎的旌旗,还有萧萧马鸣:“羽箭雕弓,忆呼鹰古垒,截虎平川。吹笳暮归野帐,雪压青毡。淋漓醉墨,看龙蛇飞落蛮笺。人误许、诗情将略,一时才气超然……”这首汉宫春是曾将军生平最爱的,临邢前还在邢台上吟了最后一遍,却不想,华发缭乱,涕泪纵横,再不复当年的冲天豪气。
“何事又作南来,看重阳药市,元夕灯山?花时万人乐处,欹帽垂鞭。闻歌感旧,尚时时流涕尊前。君记取、封侯事在。功名不信由天”,安乐接着吟了下半阙,辞气略有些凝滞,“看样子,你也很喜欢这首词呢,只可惜……”
“公主的吩咐草民岂敢不尽心”,梅荨收回目光,欠身施了一礼,面色转回素来的平淡,“数年前,我曾去过关外,傍晚月升时,遥遥听到北风送来的胡笳声,曲调呜咽,仿佛吹湿了那一晚塞外的风雪,调子我犹然记得,既然公主要以汉宫春作曲,那我便将这首曲子付之琴弦,一音不改。”
那日安乐公主命贴身太监董喜送给梅荨的锦帛上,题的便是这首汉宫春。
“我已经按你信里说的,将母妃请来了”,安乐公主转身对后头的两名侍女吩咐道,“你们俩回去告诉母妃说梅荨到了,本公主还要跟她说一会儿话,稍候再回去。”
两名侍女打了个千儿便转身离开了。
“其实曲子你弹给我听,我取名就行了”,安乐的目光在栊晴身上打了转儿,好像对这个小小侍卫很感兴趣似得,“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母妃已经跟我说过我选驸马这宗事关系重大,所以请母妃来也是应该的,不过,不管这宗事牵涉有多广,驸马我还是要自己选,若是没有中意的,我绝不会嫁,我才不要成为被他们利用的棋子。”
梅荨默了片刻:“公主先听过曲再说吧。”
“那就走吧”,安乐公主没有走在前头,反而身子一转,折到栊晴身旁,好奇的打量她一番,用大姐大的语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儿,你既然是梅荨的侍卫,那你一定武艺高强咯?会用剑么?”
按规矩应当是公主走在前头,不过眼下这个情形,梅荨要是不带头先走,估计天黑也到不了她宫中,梅荨便也不拘礼,迈步走在了前头,栊晴白了安乐一眼,忙跟上荨姐姐,没好气地道:“会。”
“会?”安乐有又上打下仔细瞅了瞅她,还拉起她的袖子摸了摸,疑惑道,“那你的剑呢?怎么没看见你的剑?”
“不可以”,栊晴气呼呼的随意甩了三个字。
“不可以?”安乐摩挲着下颌,琢磨了一会儿,忽然绽颜笑道,“哦,你是说皇宫内苑不可以佩剑而入是不是”?安乐扯了扯她的羊角辫,“你这个人还挺有趣的嘛,要不然你今儿就不要走了,我派人去告诉父皇一声,让他把你留下来当我的侍卫,父皇一定会同意的。”
“不要!”栊晴登时脸的气绿了,将荨姐姐的手臂抱得紧紧的,拖着她不让她进去。
梅荨微笑道:“安乐公主跟你闹着玩呢”,一面说着,一面继续提步朝前头走去,走过枫叶林,穿过一个东西走向的穿堂,就到了毓秀宫的正院,院子里摆着一水儿的秋菊,宫人来往穿梭,比起前院要热闹的多。
院中的陈设布景已和从前不大一样,因安乐不喜花草,院子里的盆栽树木都由宫人布置打理,所以时隔九年,便已不复当年的旧景。
安乐一路上都在逗栊晴,到了正院,梅荨正不知该往那所配殿去的时候,前头闪出来一个宫衣宫帽的小太监,笑容可掬,手执拂尘,正是董喜。他向公主与梅荨行了一礼,仿佛看出了梅荨的心思,手中拂尘一甩,指向东配殿,笑呵呵地道:“梅小姐,这边请,宸妃娘娘已经在殿中等候许久了。”
“有劳”,梅荨颔首一礼,跟着董喜往东配殿走去,安乐公主见到了自己屋子,第一个闪了进去,董喜也忙进去禀告,廊下的小太监一声唱宣后,梅荨方才走进殿中,
安乐公主并未依偎在她母妃身傍,而是坐在了旁侧的玫瑰椅上,见到梅荨进来,笑道:“母妃,她就是天下第一琴师梅荨,跟在她身边的是侍女栊晴。”
梅荨上前从容的施了一礼:“草民梅荨见过宸妃娘娘。”栊晴也学着荨姐姐的样子行了一礼。
晋宸妃白皙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痕,辞气不紧不慢:“素问广陵梅琴大名,百闻不如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单凭这份从容清雅就当得起这个雅号。”
“娘娘谬赞。”
“赐坐”,晋宸妃辞气略低,但听起来却自有一股威严。未几就有一位穿紫色宫衣的宫女捧着一个铺着明黄色闪色蟒缎坐垫的绣墩过来,搁在梅荨身后,随即欠身退下,所以的动作都几乎微不可闻。
“谢娘娘”,梅荨并未落座,而是卸下背上古琴,淡然道,“未免耽搁娘娘的时间,草民还是先退于帘后抚琴吧。”
晋宸妃面上的笑容浓了些,却也冷了些,但冷冽中还夹杂着几分赞赏,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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