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藏天光 第85页
倒是他忘了这一处。
陈修远遂转了话题,“许相这一路可还顺利?”
“顺利。”许骄应道,“南顺至燕韩,要借道苍月,苍月安排了禁军护送,这一路平稳。”
陈修远看向许骄,“许相上次来京中的时日短,这次来,可要在京中多呆些时候?”
许骄道,“多谢敬平王美意,国中还有要事,见过桓帝陛下便要离开,等日后有机会再来。”
都是客套话,马车中的鸿胪寺官员纷纷附和。
陈修远也皮笑肉不笑勾了勾嘴角,别来最好。
……
终于,马车抵达驿馆。
今晚驿馆设了接风宴,眼下可以暂时分开了,陈修远送许骄至寝苑处,“许相,晚些见。”
“晚些见。”
待得许骄转身,陈修远才缓缓敛了笑意。
她本来就好看,眼下是比以前更好看了,但这张嘴是从来变过……
上一次见她还是鸿胪寺少卿,眼下都许相了。
官职越做越高,是把刀架在脖子上。
陈修远拢眉。
陈修远想起上次许骄来燕韩的时候,她一口气吃了三碗酸辣粉。
他不知道许骄怎么这么爱吃辣的,“许清和,你们南顺饿了你饭还是怎么的?”
许骄一面辣得吸气,一面应道故作沉稳,“难得公费吃喝,我不得多吃些啊。”
他轻嗤,“行,酸辣粉都算公费吃喝,许骄,你真这么穷啊?”
许骄也不恼,“我是清官啊,清官都穷,不像有些人,富得流油。”
“那也是,呵!”他凑近,打趣道,“你说你都混成这幅模样了,不如来燕韩,给我做幕僚?”
许骄看了看他,“不了……”
他笑,“怎么,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还是你许骄一身正气?”
许骄轻声,“是我们陛下生得好看。”
陈修远:“……”
许骄:“还不会偷偷哭鼻子。”
陈修远忽然变了脸色,“可以了,许骄你不说话也可以!”
许骄从善如流。
……
那是两年前的事,但他同许骄认识,还要更早些。
那时他随鸿胪寺官员出使苍月,见过许骄一次,他在许骄面前出过丑,还是停不下来的那种。
许骄陪他坐了大半个晚上。
也看他哭了大半个晚上……
他同许骄算半个朋友,也各有立场,各为其主。
后来许骄的事,他也打听过。
元帝在东宫时,许骄就是元帝的伴读洗马。少时探花及第,入仕后一路得元帝垂青,从吏部员外郎起,经大理寺丞,礼部侍郎,鸿胪寺少卿,工部尚书,逾五载方为百官之首。
一个比一个厉害……
陈修远收起思绪。
稍适休整,有大夫来了屋中给他换了药,他问起,“绷带能取了吗?”
大夫道,“能取倒是能取……”
“那就取了!丑!”陈修远言简意赅。
大夫诧异。
陈修远是想起许骄那句敬平王受伤还来了东城……
真是,回回见她都在出丑。
晚些时候接风宴,大都是两国鸿胪寺官员在相互恭维,马屁,兼敬酒。
许骄勉强饮了两口,陈修远看了看许骄,朝一侧的鸿胪寺官员道,“许相不饮酒的,以茶代酒吧。”
许骄看他。
他礼貌笑笑。
南顺这处的鸿胪寺官员也道,“是,相爷是不饮酒的。”
许骄原本也是想饮两杯再提,没想到是陈修远先提了。
她同陈修远见过两次,陈修远有陈修远做事准则……
接风宴上,很快变成一团和气地饮茶。
等接风宴结束,陈修远同许骄在驿馆苑中散步,眼下没有鸿胪寺官员跟着了,陈修远先开口,“两年时间,从鸿胪寺少卿到许相,你们这些东宫伴读都这么拼命的吗?”
“过誉。”
许骄一句话噎死人系列。
陈修远凑近,礼貌笑道,“伴君如伴虎,许相升这么快,需得谨慎些啊。”
许骄也笑,“敬平王不也得谨慎吗?”
陈修远笑道:“也是……”
恰逢许骄身边的官员上前,“相爷,敬平王。”
应当是有事来寻许骄的。
陈修远看得懂眼色,“许相先忙,明日见。”
许骄笑了笑。
待得陈修远离开,身侧的人才呈了书信给许骄,“相爷,是陛下的信函。”
许骄拆开看了看。
——苍月近来同燕韩走得近,留下探探虚实。
许骄心中轻叹,这才说完这趟不久呆,眼下又得久呆了……
许骄朝身侧的人道,“长平,去唤温大人来,说我有事同他商议。”
“是,相爷。”齐长平应声。
她白日里才说了不在燕韩久留,眼下天子的书信便至。
反常必有妖。
滨江八城的事情还未谈妥,她不想惹燕韩多想。
是要寻个好一些的理由。
许骄在一侧的灯盏前烧了信函。
***
陈修远回了苑中,陈壁上前,“王爷让寻来的狐狸毛披风。”
陈修远看了一眼,轻嗯一声,“给许相送去吧。”
陈壁意外,“啊?给许相?”
陈壁如何都没想到是给许相的。
陈修远看他,幽幽道,“不然呢?看不出来降温了?”
陈壁:“……”
陈修远继续道,“许相没在冬天来过燕韩,不知道燕韩的冬天有多冷。今年的冬天来得早,给她送去,她若是染了风寒,这一路都别想消停,就说我说的,燕韩心意,快去。”
“哦。”陈壁硬着头皮,又道,“王爷,要对方不收呢?”
陈修远笑着看他,“你自己想办法呀。”
……
齐长平也实在推脱不了,“相爷,敬平王送来的披风,说降温了,怕相爷这处着凉。看方才那侍卫的模样,我要是不收下,对方好像要自刎。”
许骄,“……”
齐长平素来稳妥,“下官方才问过温大人了,说既然敬平王的心意,便是燕韩的心意,相爷收下更好,若是不收倒显得见外了。”
许骄恼火摸了摸手中狐狸毛披风的质地,重重叹息了声。
齐长平不解,“相爷,是这披风质地不好吗?”
许骄奈何看他,“是质地太好了,也贵重,怕是一年的俸禄都要搭进去了,辛辛苦苦白干一年。”
温少群让她收下,她只能收下。
但她要真是收了陈修远的东西,天子能怄气……
这披风得收,但临走的时候,钱得悉数给陈修远留下。
这样,才既保全了燕韩的颜面,又保全了南顺的颜面,但她的荷包是瘪了呀。
陈修远这个害人精!
她这一年又白干了!
齐长平忍不住笑,“相爷早前认识敬平王?”
许骄还在看披风,“嗯,认识。”
早前她同老师一道出使苍月,见过陈修远一次。
那时陈修远听到父亲战死沙场的消息,一个人寻了一处角落偷偷大哭,她刚好出现在角落处,见他眼睛都哭肿了……
那时候她与陈修远都不大,所以同他在一处坐了大半个晚上。
算半个朋友吧,也能开玩笑那种,但各为其主。
后来便是两年前出使燕韩,桓帝让陈修远在京中招呼她。
所以,他们算半个熟识,却也未好到熟识的程度。
许骄没同齐长平说起早前的事,倒是齐长平还有担忧,“相爷,怀城之乱才初初平定,这一路会不会不安稳。”
许骄却笑,“放心吧,桓帝是只狐狸,厉害着。谭进一招没将他拖下水,就动不了他,旁人也是。旁的事情,等到燕韩京中再说。”
***
一夜秋雨过后,淼城忽得降温了。
翌日醒来,方嬷嬷来了苑中,“天凉了,今年好似入冬早,怕陛下着凉。”
自从阿念出生后,方嬷嬷多在照顾阿念,但凡遇上这样的气温骤降,方嬷嬷却能第一个想到陈翎,怕她着凉。
如今大监不在,大监的位置启善在提着,但始终不大监细致。
方嬷嬷习惯了关心天子。
“稍后马车上当点碳暖了,也不必顾着眼下才九月,天凉了便是凉了,陛下这身子生殿下的时候吃了亏,怕冷。”方嬷嬷心疼她。
“知道了。”陈翎笑。
方嬷嬷轻叹,“那老奴去照料太子了。”
陈翎颔首。
方嬷嬷刚转身,陈翎又唤了声,“方嬷嬷~”
方嬷嬷折回,“怎么了,陛下?”
陈翎一面撑手起身,一面飒爽笑了笑,“有你在真好……”
方嬷嬷怔了怔,也跟着笑起来,“陛下快更衣,别着凉了。”
陈翎点头。
方嬷嬷撩起帘栊出了屋中,这一场陡然降温,燕韩入冬了,但她心中却满满徜徉的都是暖意。
……
回到苑中,阿念也穿上了厚厚的衣裳。
衣领很高,很正式。
虽然阿念生得更像沈辞一些,但眉目间也像陈翎,所以不同沈辞站在一处,而同陈翎站在一处的时候,同陈翎也相像的。
这些年一直如此。
“方嬷嬷,父皇起了吗?”阿念一面由方嬷嬷穿着衣服,一面问道。
方嬷嬷应道,“起了,今日要启程回京,路上不能耽误,陛下早就醒了。”
“我都想念宫中了。”离开许久,阿念也想家了。
方嬷嬷笑道,“嗯,还有月余,殿下就能回京了。”
阿念欢喜道,“我还想我的小兔子!”
方嬷嬷记得他的小兔子,出来多久,心中就挂了多久,眼下还想着这件事。
等方嬷嬷给他洗漱完,启善来了苑中,“方嬷嬷,陛下让来问声,殿下这处好了吗,准备动身了。”
不待方嬷嬷开口,阿念一本正经,端地道“好了。”
启善笑了笑,拱手道,“老奴知晓了。”
方嬷嬷忍不住笑,“殿下今日这是怎么了?”
阿念笑,“背《五目记》的时候,有一句话很难背,我昨日问父皇什么意思,父皇说,做储君,要言行端正,我问什么是储君,父皇说我就是储君,所以我要言行端正。”
方嬷嬷再次笑出声来,“殿下说的是。”
阿念又摸了摸衣领,“还要正衣冠。”
阿念还在继续说着,方嬷嬷笑得合不拢嘴,看着眼前的殿下,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好快,殿下都能说“正衣冠”了……
方嬷嬷心中既欣慰,又有些后怕。
想起那时候陛下生殿下时并不顺利。傅大人根本来不及分心,稳婆也都慌了,问要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她整个人吓住。
当时敬平王脸色也阴沉得怕人,“大人孩子都要。”
后来殿下终于平安出生,陛下睡了两日。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