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藏天光  第176页

还算镇定自若。
  “吴御史,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常世勇毕竟是大理寺卿,在殿中说话还是有分量的。
  “此事事关大理寺上下声誉,并非我常世勇一人;此事也事关平南侯府,吴御史身为三朝老臣,御史台之首,不更应当知晓,什么叫大理寺查案,讲究证据确凿,此事尚未有定论,又事关平南侯府,秘而不发有什么不对?难不成让风言风语积毁销骨?”
  吴佐一对上,“那常寺卿如何解释,几个月过去了,大理寺上下什么都没查到?按照大理寺的能耐,不早就应当将湖城掀个底朝天了吗?难道说,大理寺内阳奉阴违,看着在做查探之事,实则消极怠工,沆瀣一气?”
  “你!”常世勇恼意,但还是强压下这股子怒意,尽量平和道,“吴御史,此事牵连甚广,不是像你们御史台,上上折子就还能完事儿。大理寺办案要有大理寺办案的节奏,一步一步,不冤枉好人,也不放过宵小之徒,不是动动嘴皮子这么简单之事!”
  殿中都听得出常世勇是特意激吴佐一的,吴佐一也确实义愤填膺,“你!”
  常世勇趁机打断,“吴御史,你我各司其职,就是你们御史台这手是不是伸都太长了些!”
  “你!”吴佐一又想出声,常世勇再次打断,“说大理寺上下阳奉阴违,消极怠工,沆瀣一气,吴御史,我们大理寺凡事都要拿出证据,你若拿不出我们大理寺阳奉阴违,消极怠工,沆瀣一气的证据,就是污蔑,造谣,天子脚下,岂容御史台如此作为!”
  “我是言官,自然要谏言,大理寺卿一职是要职,大理寺上下官员皆为朝中要员,既在陛下身侧,在朝中,老臣就应当果敢直言!”
  “言官谏言是可,但以谏言霍乱朝堂就是罪过!湖城官银失窃一事,本是机密,此事背后错综复杂,眼下根本无法定论,大理寺根据案情特性做单独处理,就是不想无中生有,让朝中人心惶惶,生出不必要的麻烦。吴御史,倒是你,非要让朝野上下生乱,是何居心!”
  “常世勇,分明是你想一手遮天,同平南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笑话,我乃天子朝臣,食君之禄,自是忠君爱国,常某所做之事问心无愧!倒是有人企图浑水摸鱼!敢问吴御史,大理寺都未查探出湖城官银失窃一事同平南侯府有何瓜葛,吴御史怎么就能一口咬定此事牵连平南侯府?!如此大闹朝堂,不是别有用心是什么!”
  “老臣是言官,看到不妥之处,为何不应仗义执言?老臣只看到大理寺横在其中,阻断了上通下达!”吴佐一再次叩首,“老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平南侯府此事非同小可,看似涉及官银失窃,实则疏忽,可危及江山社稷。我燕韩几百年基业岂可被有心之人毁于一旦!陛下啊!”
  吴佐一带头,大殿之中,御史台官吏悉数出列,“恳请陛下彻查此事!”
  大殿之中这一幕来得太快,让人措手不及!
  平南侯府在燕韩也有百余年声誉,百余年前也是燕韩国中世家,御史台之言不仅针对了大理寺,还矛头直指平南侯府,平南侯府一系有官吏出列,“荒谬!大理寺都说了此事尚无定论,御史台就仅凭谏言之权,在此其其下跪要挟天子!”
  当即有人响应,“可不是吗?当初谭王之乱,是平南侯世子亲率驻军护驾,陛下还嘉奖过平南侯府和世子。转眼不过一眼,怎么御史台就开始捕风捉影,欲给天子功臣摸黑吗?这不是寒了平南侯府的心?也寒了当初救驾朝臣的心?”
  御史台中也有人反击,“当初谭进驻守北边,不也战功赫赫,但后来呢?一样谋逆!一事归一事,有何不对!”
  “你!”官吏气恼。
  御史台官吏继续道,“古往今来,功高盖主的例子还少吗?”
  “那我问你们御史台,平南侯府这么多年没反,谭王谋逆未反,为何偏偏眼下太平盛世的时候要反,你们御史台谏言的时候,不会多想想吗?编也编得像些啊!”
  许久未吱声的吴佐一忽然开口,“平南侯府若生了异心,定有同党,既不是平南侯府的人,如何知晓眼下的平南侯府不会反,没有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吴佐一的这番话极具指向性。
  同党,天时地利人和,还有方才御史台中的那句功高盖主……
  朝中心底都纷纷骇然,而后或直接,或余光瞥向沈辞处!
  要说平南侯府同谁交情匪浅?
  非盛家和建平侯府莫属。
  建平侯另当别论,但沈家同平南侯府可是结过亲家的!
  沈辞的姑母就是嫁到平南侯府的,而平南侯就是沈辞的姑父,沈辞与平南侯世子是表兄弟!
  若是平南侯府……
  那沈家也脱不了关系。
  如果说早前御史台矛头直指平南侯府还有些牵强,但如今沈辞手握禁军,立城边关兵权也实际都在沈辞手中。
  沈辞还得天子信赖与重用!
  沈辞行事……那是惯来倚仗天子纵容,当禁军统领的第一日,就有过将佩刀插在景阳侯世子身侧之事。
  听闻宁相也对沈辞颇多微词,也因为宁相谏言,天子才将沈辞又放回边关暂避风头,眼下是因为沈老将军过世,沈辞奔丧后才回京复命的!
  沈辞兵权在握,平南侯府若是……
  就光是这一句,就足以让朝中和天子都忌惮沈家,忌惮平南侯府,更勿说还有一个建平侯府在!
  朝中纷纷后怕。
  此事若不是御史台爆出来,许是,许是后果不堪设想!
  小五脸色都气白了!
  就算他是这几日才到御前的,但也听得出来这大殿之中忽然话锋一转,矛头就忽然指向将军!
  这些人!
  将军在边关是如何出生入死,保家卫国的?
  将军多少次中了敌军的埋伏,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他们都不记得了!
  甚至谭王之乱,将军不眠不休赶来救天子,为了让天子从娄驰手中脱险,险些连命都丢了,都那幅模样了,身上也一寸不沾血的地方都没有!
  他们竟然还如此说!
  这里才是吃人不沾血的地方!
  小五气粗,双目泛红。
  但他是近卫,就在殿中值守,刚好在沈辞一侧,沈辞背对着他,也没有转头看他,但还是手在背后,做一个稍安勿躁的姿势。
  在立城边关的时候,若是遇上西戎,将军让他们稍安勿躁的时候就会如此。
  小五咬唇!
  沈辞是让他稍安勿躁,他自己也要!
  若是放在往常,他未必能沉得住气;但方才,他不仅沉住气,还因为沉住气,才能跳出自己去想——醉翁之意不在酒。
  从最初的大理寺,到后来的平南侯府,再到他这里……
  环环相扣,水到渠成。
  若是一开始就将帽子扣在他这里,朝中不会这么多人相信;但正因为层层递进,无论是大理寺,还是平南侯府,还是他这里,都窜到一处,才更让人信服。
  此事同他,同大理寺,同平南侯府都脱不了干系。
  事情忽然间便酝酿发酵到此处,是一步一步都有人在背后谋划,而且谋划之人一定精明!
  对朝中的人和事,都熟悉!
  沈辞抬眸看向殿上,若不是陈翎早前一再让他三思后行,他许是从方才御史台将矛头对准平南侯府和姑父的时候起,就已经卷入其中。再等旁人将矛头对准他的时候,他更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背后筹划之人应当也算准了他的脾气,但却未必料到他今日会如此……
  他如此,陈翎才有回旋余地。
  大殿中,御史台和大理寺,以及旁的官吏继续在争执,忽得,大殿之上,陈翎开口,“够了。”
  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
  天子威严下,所有人都噤声不敢再开口,纷纷拱手低头。
  忽然安静下来,天子的声音继续道,“吴卿,常卿,早朝之后来丽和殿,朕要亲自过问此事。”
  殿中在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对峙和争执过后,天子此番算是收尾。
  居高临下,也恰好到处。
  双方都有台阶下,天子介入,此事也不会再让朝中继续胡乱猜测下去。
  沈辞看向殿上,陈翎说的是,有她在。
  沈辞垂眸。
  但陈翎的目光先是落在宁相身上,眼下又落在吴佐一身上。
  吴佐一要么是被人当了刀子,要么,就已经准备豁出性命去了,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早就不仅是一石二鸟了,大理寺,平南侯府,沈家,都搭进去了。
  以吴佐一在朝中和百姓心目中正直清廉的印象,若是再搭上一个建平侯府,再再搭上天子袒护沈家,那今日在朝中这些谋划,便堪为典范……
  陈翎目光一直没有从吴佐一身上离开。果真,见吴佐一再度叩首,痛心疾首道,“陛下!老臣以呈当地官吏的恳请书,此事刻不容缓啊……”
  陈翎打断:“朕说,丽和殿会详细过问。”
  吴佐一愣住。
  殿中也纷纷愕然。
  陈翎目光死死看向吴佐一,吴佐一顿了顿,很快,又从方才的叩首到重新跪直,从早前的痛心疾首到眼下的义正言辞,“陛下,此事已然牵连平南侯府,大理寺强压下此事,陛下也迟迟不肯表态,究竟是袒护何人,要如何袒护?”
  吴佐一言罢,殿中都是惊讶!
  “吴佐一,天子跟前岂容你放肆!”一直没有开口的宁相忽然打断,“陛下已经说了,此事丽和殿相议,你这是做什么!”
  吴佐一大笑一声,“陛下,宁相!江山社稷不可如此啊!千里之穴尚且能溃于蝼蚁,更何况此事远不止如此!狼子野心,早已昭然若揭,奈何陛下啊!陛下为何视而不见!老臣……老臣不能愧对先帝,愧对先祖!……老臣,老臣只能死谏!”
  吴佐一言罢起身。
  也不知可是巧合,吴佐一原本就跪在宫柱一侧,当下就朝宫柱撞去!
  因为实在太快,禁军侍卫又都在大殿两侧值守。
  吴佐一这一幕来得突然,禁军侍卫根本来不积极拦下,就算是最近的沈辞和小五都没赶上!
  而吴佐一本就年迈,这一撞又带了十成的力道,是根本冲着寻死去的,本就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于是只听“哄”的一声,吴佐一撞头倒地,宫柱上和吴佐一头上都是血迹!
  啊!!!
  大殿之中顿时一片惊慌,这还是天子这一朝,不,还有先帝,天子祖父这一辈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沈辞离得最近,最先上前,“太医!”
  人还未死,是要穿太医!
  启善连忙吩咐,“传太医,传太医,快!”
  内侍官赶紧照做,大殿之中也一片慌乱,等小五上前从沈辞手中接过吴佐一,是见还要一口气在;但见眼下殿中已经混乱,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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