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七年谁的痒  第59页

条项链,而身旁的这个女人,是因为丢了一去不再回的工作。
  叶晓棠和他对笑了一下,目光不动声色地轻轻移到车窗的右前角,天已薄暮,外面是光怪陆离的广告画。
  叶晓棠道,“谭先生您笑什么。”
  谭伟道,“我突然想起来件事,你还记得吧,咱高中的课本上,学过一篇,《项链》,是吧?”
  叶晓棠奇怪地看他一眼,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谭伟笑道,“我对这篇课文是非常的印象深刻啊,那时候,情窦 初开,看上了邻班一个女同学,买了条银项链讨好人家。”
  叶晓棠笑着听着,路灯亮起,谭伟一边开车,说道,“结果呢,第二天下学,那女同学就叫住我,我当时那个心跳啊,狂喜啊,可是,人家冷冰冰地把项链甩给我,一句话没说,扭头就走了。”
  叶晓棠一下子笑了,谭伟道,“刚好那段时间,就学《项链》,我很不安好心地希望那个女同学,将来像马蒂尔德一样,竹篮打水,被生活弄得满手茧子,粗声大气,为个一毛半毛钱讨价还价。”
  他说完,看了叶晓棠一眼,问道,“我很阴暗吧?”叶晓棠笑道,“那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谭伟道,“人家学习特别好,大学上清华,然后出国了,嫁了个老外,搞科研的,前年回来,一些要好的老同学还聚会过,人家两口子的小日子过得滋润着呢!”
  叶晓棠笑,谭伟也笑,说道,“当时还不觉得怎么着,不过是借着课文发泄私恨而已,你不知道我当时破天荒很积极地在班上发言,说的话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我站起来说,”谭伟笑看了叶晓棠一眼,用一种苦大仇深的语气模仿当时的言辞,“虚荣是女人致命的弱点,任何爱慕虚荣的女人等待她的最终都将是悲剧!”
  叶晓棠忍俊不禁,一下子笑出声来。谭伟看了她一眼,看那笑容像波光一样潋滟绽放,跟着说道,“那时同学们的反应和你一样,哄堂大笑,连我们的班主任老师也跟着笑。后来同学聚会,大家还不停地重复我这句名言,说一次,就哄堂笑一次。”
  叶晓棠仰面在靠座上,笑意不止。谭伟看她被逗得开心自在,当下心开始动,微微痒,很想捧起她的脸,细细端详她笑意盎然的眸光与眼角。
  谭伟笑着看叶晓棠,声音里也带着微挑的笑意,说道,“我把自己的糗事翻出来讨你开心,你该怎么谢我?”
  叶晓棠淡淡敛笑,最后说话的时候只剩下似笑非笑,“谭先生,您这可就是难为我了,您什么都不缺,想来我还真是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这一笑,向您致谢。”
  谭伟道,“说一件你的糗事我听听。”
  叶晓棠道,“我从来都是个平淡无奇的学生,规规矩矩的,没有您这样传奇的糗事。”
  谭伟道,“不行,得说。”
  叶晓棠道,“我高中的同学该都是忘了我了,我这只丑小鸭,从来没曾变过白天鹅。”
  谭伟道,“丑吗?我看着,从来都是只白天鹅啊!”
  他的话语平静,却暗含着情人间亲昵的戏谑和轻佻,叶晓棠自是不接话,谭伟笑道,“你不说也行,那就罚酒三大白,不喝可不行。”
  叶晓棠忙道,“我不会喝酒,谭先生。”
  谭伟道,“不会喝,那就多练练,六杯好了。”
  叶晓棠闭嘴,谭伟道,“放心,不让你醉,真喝得烂醉如泥,我还真愁怎么把你给送回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上扬,目光里的笑像是带着小钩子。
  
  在决定灌醉她的同时,谭伟突然心念一动,放下屠刀。他确实想快点占有她,想她的家庭烽火连天,分崩离析,可就是在恶念闪动的瞬间,他突然莫名其妙地怜惜,不忍心真的痛下杀手去伤害她。
  他不想她将来恨他,从此远离他。她的可爱,就在于她是现在这样子的叶晓棠吧。她全部的魅力或许只是因为,她是别人的好妻子,让他越是垂涎,越是心痒难耐。若她真的和自己丈夫翻脸无情,贪慕某种东西对他投怀送抱,那对他来说,是件多么兴趣索然,意兴阑珊的事情。
  他何必自己扫了自己的兴。所以酒菜上齐的时候,叶晓棠手里的,不过是杯被饮料冲淡过的葡萄酒。
  谭伟看着叶晓棠释然的表情,浓笑着碰杯,唤她举箸吃菜。气氛在倏然间变得愉悦而亲善,叶晓棠杯酒下肚,脸微红,头半熏,不自觉少了些许小心和拘谨,看谭伟就像是多了层光晕,没了生硬的距离,多了点莫名其妙的亲近。
  叶晓棠的眸子黑亮清明,白皙的面颊飞起了红霞,被她雪白的衬衣一衬,俊得有几分美艳。谭伟看着她,让服务生给自己的红酒里加上冰,轻轻地啜饮着,不动声色地微笑着,眸色深不见底。
  她应酬的手法实在拙劣,单纯得如同初入社会的孩子,谭伟惯经风月,在这种场合戏耍她,诱骗她,轻而易举得让他觉得有点胜之不武,可是就此放手,又有点意犹未尽,他忽左忽右地思量着,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几乎是出自本能。
  “晓棠,陈总说你上手很快,日常事务不说,连大文件都能写了,坦率地说他这段时间,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这个职务,他真的不需要人手,我今天去,就是去谈你的事。”
  叶晓棠微怔,笑道,“没关系,前几天我老公正和我吵,嫌我累,要我辞职呢,回头明天我辞职就好,这段时间我也知道,公司有刘姐,她尽心尽力地教我,却并不打算辞职,想来其实并不需要我。”
  谭伟被她不大不小地堵了一下,暗自皱眉,这女人真听不出来还是假听不出来?他笑着喝了口冰酒,轻声道,“有了这段时间的打磨,晓棠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叶晓棠道,“我的打算说出来,会让谭先生您见笑的。”
  谭伟沉吟半晌,抬头笑道,“那来我公司上班,不好吗?”
  叶晓棠半低着头,望着杯中妖红澄静的液体,半笑不笑,柔声道,“您会让我到您身边吗?”
  谭伟忖度着她的话,笑着,反问道,“在我身边有什么不好吗?”
  叶晓 棠低头望着酒,嫣然笑道,“不好。”
  谭伟索性靠在椅子上,端详着她柔声笑道,“你说说哪里不好。”叶晓棠笑未语,谭伟道,“你的理由若能说服我,那听你的,若是说不服,你就听我的。”
  叶晓棠抬头看了他一眼,清水墨玉般的眼眸,目光深亮。
  她呷了一口酒,放下杯子,双手端正地交叉于身体正前方,低着头,浅笑,所答非所问,“对不起,我爱他。”
  谭伟的心忽而凉了。
  
  半晌不说话,他只是笑,顾自靠在椅背上,端着冰酒饮,冷酒入中肠,三分恼,七分怒,外加两分翻涌的冷诮无处置放。
  他喝了几口酒,看着坦然大方幽然浅笑的叶晓棠,像是一枝梅,徒染上娇俏的颜色,却是无关风月。
  他看着,看着,然后笑出声,发声道,“这和你爱他关什么事?你上班,就不爱他了?这种理由,我不通过。”
  他的声音执拗,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压迫。叶晓棠并不看他,也不答话,于是谭伟竟自软下来,浓笑着,柔声道,“他到底,哪里就那么好,能让你这般对他。嗯?为什么?”
  叶晓棠道,“谭先生,这也无关他到底哪里好,而只是关于我自己的事。”
  谭伟十分的恼怒突然安静沉淀下,他拧眉盯着叶晓棠,目光阴沉,阴晴不定。面对叶晓棠一如既往的淡静,谭伟最终笑起来,优雅地举杯呷了口酒,“那就说说你自己的事。”
  叶晓棠道,“谭先生,您在路上说《项链》,那我也就来说一说。您少年意气,说爱慕虚荣的女人等待她的都将是悲剧,这年少戏言,现在看来确实很荒谬。女人是不是悲剧,跟她爱不爱慕虚荣没有任何关系,我倒是觉得,爱慕虚荣的女孩儿,往往更容易有出息。人站得高,自然就看得远了,虚荣的女孩儿,往往更有攀高枝的强烈动力,真的聪明能干,就更容易成功。”
  谭伟松下肩臂,目光淡淡地飘走,听。叶晓棠淡笑,“活到我这把年纪,早就淡化了那条道德的界限。对于女人来讲,聪明美丽,永远是女人无往不利的资本,而所谓贤惠,却不过是禁锢自身的枷锁而已。”
  谭伟的目光复又飘到叶晓棠的脸上。这女人的思想,不惟通脱,甚至尖锐。
  叶晓棠道,“人生一世,每个人自然都有憧憬,构建,继而实现自己理想的权力,就像不曾丢失项链的马蒂尔德,她所有看似不切实际的想象不是虚荣,而是梦想。哪个女人不曾有那样富丽堂皇的梦想,真有一个接近梦想的机会,所有人都不惜求助于外力。”
  谭伟调换了个姿势,盯着她看。叶晓棠道,“其实作为短篇小说的世界名篇,如果单纯是为了讽刺虚荣,那实在是太可笑了。它的主题很简单,关于命运。关于外力。命运在一个不为人注意的细小瞬间发生巨大的转变,命运中的人,无可选择,只能暗自消磨。那所谓的转变,其实也就是生活,从善于做梦的美少女,到斤斤计较的老妇人,每一个固执恶俗令人生厌的老女人,也都曾经温柔美丽过,只不过是梦想了半生白雪公主,到最终不过还是个灰姑娘。于是顺从,自暴自弃,放任粗俗。”
  谭伟道,“你想说什么?”
  叶晓棠道,“我想说,一个人生命的轨迹,性情,心态的改变,没什么可耻可怕的,不过是生活本身而已。不再从容优雅的,仅仅是马蒂尔德自己,跟丢没丢那条项链,嫁没嫁达官贵族,没有关系。即便不再是优雅从容了,当然也没什么关系。”
  谭伟冷诮地道,“你是想说,不管你有没有钱,不管你过得什么样,只要你想,你都可以优雅从容,是不是。”
  叶晓棠道,“坦率地说,我做不到。我会苦恼,会骂人,会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发脾气。会厌倦,会烦,会不胜其累,当然也会想寻求外力,一飞冲天,扶摇直上。”
  谭伟看她的目光突然深切。叶晓棠道,“若是放在年少时,有这样一种外力,自会飞蛾扑火,甘之若醴。即便是,……”叶晓棠突然沉默,谭伟盯着她,沉声道,“即便如何?”
  叶晓棠笑,轻声道,“即便是最终发现,那让人一夜辉煌的钻石项链,是假的,还会丢。”
  谭伟突然,笑失声,笑不禁。他,就那么像那条,假的会丢的钻石项链吗?谭伟这样想着,话就出了来,嘲弄讽刺,带着笑,说道,“你是说,知道是假的,所以不必爱慕虚荣,要是动真的,就没问题了,是吗?”
  叶晓棠望着他,笑得美而冲淡,嫣然道,“真真假假还那么重要吗?人在成年之后都最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东西,自己最终会是什么样的

没有书签
内容由网友上传,版权归原作者
© 2024 aishu.online.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