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一家子在从前那位千户大人家时,也是常做的。京城里头,但凡是家里有人做官,或是常跟官家打交道的,谁不想法子四处打听消息?尤其是这两年不大太平,若是因为一时没打听到要紧的消息,就犯了糊涂,岂不是叫那些大老爷们呕死?小姐放心,小的们都是做惯了的,知道分寸。”顿了顿,“再说,小的们虽愚笨,又是新来的,却也听说过郑家小姐那事儿的风声。小的们也担心这位小姐会闹出祸事来,连累了府里呀!”
文怡见状,微微笑了笑:“既如此,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你们在外头行事,需得心谨慎,千万别叫人留意上了。”又让冬葵取了十两碎银一吊钱来,交给赵大家的:“这些就给你们在外头使,别亏着自己,若是不够,只管跟我说。”
赵大家的眼中一亮,她在那位千户家里,两口子一个月也挣不到这个数,没想到新主人这么大方,想到文怡是旧主人的孙女儿,对姑妈(赵嬷嬷)又一向敬重,想必自己一家人也能有好前程,便感激地接过钱,千恩万谢道:“谢过小姐了,小姐放心,小的们行事一定会谨慎又谨慎,不会给小姐添麻烦的!”
文怡笑道:“不是我怕麻烦,我只是担心你们会吃苦头。京城不比平阳,若是在平阳,我还能护得住你们,但京城却是遍地贵人,若真的出了事,我是真的无力相救,只能盼着你们能心些。消息是小事,你们是嬷嬷的亲人,我还盼着你们能陪嬷嬷一道回家,给她养老送终呢。我家里又没人做官,只要长房不出什么大事,别的我也没心思多管。”
赵大家的立时便领会了文怡的意思,心里更是欢喜,连声应了。
文怡又问起她的两个儿子,听说现下都闲着无事做,偶尔帮着父母出去打听消息,大儿子倒是找了份店铺伙计的工作做着。文怡想起柳东行那间药铺,动了动嘴,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道:“既然他们闲着,那就让他们去码头上问一问,可有可靠的船回平阳,船费是多少?若是咱们自己雇一艘船回去,花费又是多少?”
赵大家的有些吃惊:“小姐要回平阳去么?这大冷天的,江面都结了冰,怕是行船不大方便……”
文怡想了想:“也不是一定要现在就回去,不过事先打听着,预备开春后回去罢了……顺道也可在城门口或码头上打听打听,可有从平阳来赶考的学子,我舅舅家的表哥今年要上京参加会试,族里的二哥哥想必也会来,不知他们几时能到,若有消息,便立刻回来报给我知道。”
赵大家的听了,连忙应了,不一会儿便退了下去。
文怡却走到窗边,看着外头的天空,暗暗叹了口气。聂家大表哥素来不喜柳东行,若是他知道自己与柳东行订了亲事,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不过……有大表哥在,自己却是有了底气,遇事也有个商量的对象了……
且不说文怡在这里暗自纠结,羊肝儿胡同里头,刚刚从外头赶回家的柳东行听了郑尚荣家的回话,听说昨日顾家有些异状,太夫人与大夫人都面带愁容,便忙问:“顾九小姐可好?没受什么气吧?”
郑尚荣家的笑着回话说:“回大爷的话,顾九小姐没事,小的瞧着她见了大爷命人送去的粥,似乎还十分欢喜。只是碍着长辈们在场,不好多问大爷的事罢了!”
柳东行微微翘了嘴角,心中暗喜,便把昨日通政司急召,命他出城去办事,使得他不能亲自将腊八粥送往侍郎府的几分埋怨都给忘了,一个劲儿地问郑尚荣家的,文怡可喜欢吃那粥。
郑尚荣家的早就离了侍郎府,哪里知道这个?但她素来会讨喜,便笑说:“顾九小姐出身大家,怎会当着的面夸大爷送去的腊八粥?不过瞧她的色,便是那粥不好吃,她也喜欢得紧,更别说那粥是大爷费了大心思的,只闻那味道,就知道有多甜了。等日后这位大奶奶过了门,大爷自个儿问她,岂不更好?”
柳东行微微笑了,这才有闲情逸致坐下来喝口茶,问起顾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郑尚荣家的也不大清楚:“好象是他家六小姐得了急病,还是会过人的痘症。听说侍郎府上下所有人都严阵以待,连侍候顾六小姐的人都是精心挑选过,要最可靠细致的方能进六小姐住的院子呢。大夫已经住在侍郎府里了,那位六小姐一天没好,他就不许离开。早上的还听外头人传说,连礼部的尚书大人问起顾侍郎大人这件事,还让他回家休息几日,等确信并未感染,再回去办差呢!如今满京城都在传这件事,因昨日顾家的夫人小姐们去过大护国寺,如今连大护国寺的僧人也不许随意出门了。”顿了顿,“只是的在侍郎府里冷眼瞧着,倒不象有这么严重的模样。那位顾夫人虽有愁容,却不见焦急之色……”
柳东行手中一顿,抬眼向她看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特别年礼
今年的这个腊月,侍郎府上下过得比往年忙碌许多。
因为天寒,于老夫人一天夜里不慎着了凉,泄了几回,请过太医来开过药方后,虽然几剂药下去便好了,身体却还没缓过来,整日有气无力的,又怕再受了寒,便一直窝在暖和的房间里,与小辈或丫环们用话,有时也会召几家侍郎府的家生婆子或媳妇子来,问些京里官宦人家的家长里短。本来以为可以好生静养些日子的,没想到这一问还真问出问题来了:她离京多年,如今京城里的形势大变,许多本来熟悉的人家都不在了,即便还在,当家的也不再是她熟悉的人,她开始发愁自己可能严重错估了形势,帮不上儿子的忙,每日唉声叹气的,不知是否心情所致,她的身体竟然一直没能好起来。
蒋氏忙着照管女儿,又要到婆婆跟前侍奉汤药,还要分心去布置长子新婚后要住的院子,忙得团团转,竟是连喝口茶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难得的是,这回她没有累得病倒,反而是硬撑了下来。不过她每日忙碌之余,还不忘叫余姨娘在跟前立规矩,打帘子、端茶水、捶腿捶背,累得对方半死,偏又都合乎礼数,谁也挑不出不是来。
余姨娘一声都没吭,硬扛下来了,看得文儒与文雅兄妹暗恨不巳。不过她也只是面上吃亏罢了,顾大老爷如今晚上倒是宿在她屋里的时间更多。蒋氏见状越发怀恨在心,若不是忙得空不出手来,她白日里还不知要怎么加倍儿折腾余姨娘呢!
顾大老爷每到年下,因为皇室与朝廷接连有大典的关系,总是要忙碌一阵子的,有时还会忙得吃不上饭,但是这种忙是他心甘情愿的,因为可以在皇帝跟前露脸,过了年封赏下来了,又是头一份。这些天为着女儿的“病”,他不得不闹赋在家,生生把个在皇帝面首露脸的机会给错过了,又是在正谋求升迁的关键时期,未免便生出几分怨气来,不由得在心中暗怪妻子没把女儿照应好,只是碍着母亲,不好拿她撒气,只得每日将幕僚亲信召到外书房里商讨明年的大计,明明没差事在身,却也没悠哉到哪里去。
文贤仍旧忙着备考,每日读书不怠。文安自打结识了李冬瑞,便三天两头去寻他切磋,有时也与新结识的朋友们去玩。家里人都在忙,没人顾得上他。
文娴、文娟与文雅三姐妹则掌管起了家务。腊月里的事务本就比平时繁忙,又要预备年下走礼,文娴在家时,在段氏教导下倒是学了些管家的皮毛,但甫一上手,也十分手忙脚乱,出了不少岔子。文娟更是不中用,还要姐姐手把手地教。倒是文雅,虽也不懂什么,但转过一宿,总能想出好点子来。只是次数多了,文娴便疑心是余姨娘在背后指点,心中不免别扭,又觉得自己身为长姐,还要妹妹们指教,甚至让个妾给比下去了,实在没脸得很,便不大乐意与文雅说话。
只有文怡与蒋瑶两人,一个是隔房的女儿,不比其他姐妹都是长房的孙女,用不着插手家务,一个是亲戚家的千金,作为客人更不需要插手主人家的事,两人每日都悠闲无比。
文怡甚至觉得,在侍郎府度过的这个腊月,是近年来少有的清闲日子。既不用操心除夕夜的祭祀,也不必费心预备年礼,甚至连走亲戚都免了。她除了每日看看书、练练字,与蒋瑶偶尔说笑,便是赶着给祖母做一件春天穿的厚外套,还有一套给小弟文康做的春装,都是挑得细密柔软的料子,一针一线,缝得格外细致。
有时文娟会背着文娴跑来向她请教管家上的事,她也细心地教了,却嘱咐文娟,别在文娴面前明白提起。文娟倒是知机的,照着做了,总算把侍郎府年下要送往各家亲朋故旧的年礼给理顺了,除夕的祭祀用品也都打点清楚,没有出大丑,多少挽救了顾家的脸面。但文娟在家从未学过这些,如何瞒得了人?如今文娴见了文怡,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文怡与文雅不同,在老家平阳时便向来有能干的名声,文娴心里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时间一眨眼,便到了小年夜。
这一日,柳东行也送了年礼到侍郎府来。礼物不多,瞧着也就是一挑,但文娴接过来一看,却是不敢大意,立时就报给了蒋氏。
原来柳东行这份年礼里头,有几匣子不同的名贵茶叶,正合顾大老爷的口味,让他心喜不已;又有几匣子人参、鹿茸之类的名贵药材,正适合给于老夫人补身子的,让于老夫人心中暗暗称道柳东行这个晚辈比外孙柳东宁会做人;另外还有一大盒燕窝之类的温补之物,正好可以让“久病未愈”的顾六小姐进补,让蒋氏满意非常。除此之外,礼物里还有两瓶上好的跌打秘药,专门指明是留给文安的,省得他天天在外头与人切磋武艺,还顶着一张满布青紫或青肿的脸四处晃,文安只觉得这个朋友对他还是非常关心的,便乐呵呵地找上门去叙旧了。
几位长辈都高兴了,平辈的好友也满意了,剩下那一份礼物,因为柳东行派来的郑尚荣家的说了是给九小姐备下的,别人也就没多理会,让她捧着往文怡住的小院去了。
文怡于是便终于有机会单独见到了柳东行派来的人。
柳东行送的是一匣子全套六件的田黄冻动物小雕件,有牛、有马、有猫、有狗等等。田黄冻并不常见,有一些文人墨客爱其质地细腻温润,会拿它来刻些印章或玩件,文怡也曾见过,但雕工这样好的倒是头一回看到。这几件雕件不过拇指大小,却个个栩栩如生,憨态可掬,叫文怡一见就爱上了。
同时送来的还有一对羊脂白玉的如意结,打着大红丝线络子,一看便知道质地上乘。
文怡看到这些礼物,欣喜之余,却不免担心起柳东行的身家来。不过是一份年礼,先前那些茶叶、药材,便已经价值不菲了,如今还添上这几样东西,柳东行该不会把家当给掏空了吧?
只是这话她又不好问郑尚荣家的,便露出了几分欲言又止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