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还是留下了一处后遗之症。
这一日,从宫中回来之后,阿葵悄悄地问:“姑娘,太子殿下的手真的治不好了吗?”
她如今是许多人眼中的神医。
而她眼中的神医是姑娘。
许明意摇了摇头。
“治不好了。”
太子恢复之后,发觉左手僵硬几乎无法使唤。
这应当是落水之后心跳呼吸停止带来的影响。
说句直白些的话,如今能够恢复成这般模样,能走能动,且还能头脑清醒的活着,已经是幸事了。
而那个男孩子在得知左手无法治愈之后,也未有发脾气亦或是流眼泪,而是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平静地点头,不忘同她和阿葵道谢。
那是个身体病弱,内心很有勇气的孩子。
许明意进了书房,写了一张调理方子。
她历来喜欢有勇气的人,在自己有能力的时候,也愿意帮一帮这样的人。
阿葵这边刚将方子接过来,就见阿珠走进了书房内,向许明意禀道:“姑娘,那只大鸟找不到了。”
阿葵瞪大了眼睛。
——鸟丢了?!
那可是定南王世孙寄养在姑娘这儿的……
且定南王世孙先前还送了一千两银子过来作为答谢和那鸟的吃穿嚼用。
眼下养丢了可怎么办?
且丢了还是轻的,万一是被人吃了,这可怎么交待呀?
阿葵短短瞬间想了许多,却见自家姑娘脸色平静地道:“无妨,不必担心。”
那丑鸟定是回去找吴恙了。
她这些时日叫人喂鸟时,都是掐着量喂的,至多只叫对方吃了六七成饱——
依照那鸟不吃撑不罢休的性子,能苦苦坚持这么久,已经是稀罕事了。
所以这定是饿跑了。
而她这么做的原因,不外乎有两个。
一来她如今也不是对方的主人,总得想个法子把鸟‘送’回去才行。
这鸟软硬不听,但饿上几顿往往就好了,几顿不行,那就几十顿吧。
二来……
她是觉得这鸟被吴恙喂得太肥了,真的该去去膘了。
她还记得,上一世在定南王府,阿珠第一次见到长大后的天目时,便曾吃惊于这么大这么胖的鸟竟然还能飞得起来。
见姑娘对此并不在意,阿珠遂也放心下来。
那鸟莫名同她有些不对付,她瞧着对方那肥肥胖胖的秃头模样也不太顺眼。
“姑娘,夫人回来了。”阿珠转而禀起其它事:“婢子找鸟时遇到了夫人,当时瞧着夫人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许明意听罢有些不解。
今日母亲一早便去了永安伯府,说是那位老永安伯夫人近来病得实在厉害——
可母亲在永安伯府做一做戏表伤心状也就罢了,怎会已经回了府,脸色却还缓不过来呢?
左右此时无事,还是去看一看为好。
许明意去了世子院。
堂中,陪嫁婆子正在低声劝着崔氏:“您不必为了那边那位世子的话生气,永安伯夫人已病了半年有余,再怎么样也怪不到您头上来……他们真有胆子敢胡说八道,咱们镇国公府能饶得了他们去?”
她口中的‘那位世子’,说的自然是永安伯世子,崔氏同父异母的弟弟。
“夫人,姑娘来了。”
青樱走进堂中禀道。
崔氏脸色缓了缓,却是立即起了身道:“不成……先叫人在外头等一等!”
青樱不明所以。
崔氏急匆匆去了内室,从头到脚从里至外换下身上衣裙首饰,又净面洗手,并吩咐丫鬟将屋里屋外的地砖都擦了一遍。
许明意茫然地在堂外看着忙忙碌碌,出入打水的丫鬟婆子。
“快叫姑娘进来吧。”
做完这一切,崔氏才开口道。
“母亲,您这是在作甚?”许明意边坐下边困惑不已地问。
“你有所不知,今日母亲出门,沾了大晦气回来,为防再过给了你,自当要仔细些才好。”崔氏皱眉叹着气道。
她今日当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母亲今日不是回伯府看望永安伯夫人去了吗?”
第066章 吊唁
“原本确是探望……”崔氏的脸色复杂难言。
可谁知她前脚进了那老太婆的屋子,凑到床前,一句自认还算真切的“母亲”刚喊出口,对方艰难地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之后,竟就……当场咽气了!
且还是瞪着眼睛,死不瞑目的那一种!
天下怎会有这样晦气的事?
又怎会偏偏好死不活地被她给摊上?
她甚至怀疑那老东西刻意留着一口气,为的就是撑到她过去,临死之前还要坚持给她找一场不痛快!
到底这老东西最是见不得自己过的好,未出阁前,她的亲事被一再耽搁,年过二十尚未能定下一门像样亲事,外人只道她性情挑剔眼高于顶,殊不知根本是那老东西刻意而为之——
错过了多少好人家不提,她曾还心悦过一人,对方数次登门求亲,都被她那继母寻了百般借口拒绝了。
对方也是京中高门大户,一再被拒,家中长辈面子上过不去,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后来那老东西大概眼看是再将她留下去便要砸手里了,才将她许给了镇国公世子许缙做续弦。
老太婆是暗中打听过的,据说镇国公世子与亡妻感情甚笃,将门人家的媳妇断不好当,依着她这暴躁的性子嫁了过去一天挨三顿打都是有可能的——
因此瞧见她在镇国公府的日子过的这般如意,老东西这些年来心中不甘地很,牙怕是都要咬碎了。
偏偏永安伯府还要沾镇国公府的光,对方便是装,也要对她装出和和气气的慈爱模样。
临死前这是想出口气呢!
当时屋子里的人虽然没说什么,但看她的眼神全然变了。活脱脱就像是因为她的出现,才让老人气得一口气没上来——可想而知,她这女儿当的得有多么地不称职!
也或许她命中同对方确实犯冲。
崔氏越想越堵心。
当然,还有点害怕……
病了太久,老人临死前瘦得已经不成样子,一双黑窟窿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像是有发不完的怨气一般……
许明意听完这些,隐约就想到了前世的一些事情。
她大致记得,上一世永安伯夫人过世之后,母亲带着明时往伯府奔丧时,似乎是在灵前同永安伯世子起了冲突,明时因此甚至脸上还意外被烫伤。
明时自幼喜欢读书,面容有损倘若恢复不了,则意味着日后无法科举入仕,他因此消沉了好一阵子。
母亲也愧疚难当,不见了往日笑脸。
——虽然永安伯府后来也未能讨得了好。
那时她听下人说起此事,气愤不已,又连忙着人暗中打听消除疤痕的法子,但并不清楚双方起冲突的具体原因。
眼下想来,莫不是同母亲方才所言有关?
想到这些,许明意问道:“母亲何时去伯府奔丧?”
“明日便该有人来上门报丧了。”
如今天热尸身不便过久停放,且老人病了许久,家中对此也并非全无准备,待守灵满了三日,大殓之后,便要出殡了。
许明意想了想,道:“那明日我随母亲一同去吧。”
上一世镇国公府一年后便出事了,与生死相比,明时能否入仕已经不再重要,但这一次注定要不同与前世。
且即便不提前程,她家明时这样好看的一个男孩子——她不想也不能让他再遭遇意外。
而永安伯夫人是明时名义上的外祖母,两家又同在京中,明时断没有不去的道理。
既然明时不能不去,那她就跟过去好了。
听许明意说要去,崔氏不免吃了一惊。
她嫁进镇国公府这些年,无论大小事,许明意几乎都未曾踩过永安伯府的门槛儿。
对此她也没有什么感到不满的。
昭昭是个女孩子,且与永安伯府本就无血缘牵扯,去也能去,不去的话随意寻个借口,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至于永安伯府为此断定她与昭昭不合——前些年,这倒也是事实。
如今昭昭突然说要陪她同去,崔氏心中意外之后,便是欣喜。
但还是道:“你若当真想去,到时同你父亲一起去上柱香再回来就是,不必随着我一同在伯府守灵再呆上两日。”
“无妨,我想陪着母亲,也免得母亲害怕。”
听女孩子坚持,崔氏心底熨帖不已。
一句“不是还有明时么”到了嘴边,到底没有说出去。
明时那半天不说一句话,一开口就能将人气半死的别扭性子,哪里比得上昭昭瞧着叫人心中安稳啊?
“那就委屈你同我在伯府呆两日了。”崔氏温声道:“若到时吃住不习惯,只管同母亲讲。”
许明意皆点头应下。
次日,果然有永安伯府的仆人送了丧讯过来。
崔氏早已准备妥当,即便是与死者不睦,但丧事规矩当前,不作耽搁地便带着子女动身了。
马车缓缓停下,许明意同崔氏一同下了车,伯府门前挽着丧绸,大门两侧停着许多前来吊唁的车轿。
另一辆马车内,许缙带着许明时走了下来。
一家四口带着仆从被门人引去了灵堂。
许缙吊唁罢,劝慰了老永安伯和永安世子一番,便告辞了。
大庆丧俗,女婿作为外人是不必留下守灵的。
天色渐渐暗下。
晚间,崔氏陪着文氏等女眷,与伯府子孙一同跪守在灵堂中哭丧。
许明时同一群表兄弟跪在一处,时而抬头看一眼崔氏身后的许明意。
许明意竟也一直这么跪坐着,虽说地上铺了蒲草,可她跪这么久,大概是顾及形象,姿势偏又那般端庄,想来早该撑不住了吧?
且此处烤着白烛和火盆,又闷又热,哪里是她该待的地方?
崔氏也担心这个,遂转头低声道:“昭昭,你不必跟着一直这么守着,客房已经收拾出来了,去吃些东西歇着吧……”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这棺材里躺着的那位可断不值得她家昭昭这般尽心守着。
“我再陪母亲一会儿。”
明时应当便是在今晚出的事,她此时当然不能走。
更何况,她在来了伯府之后,隐隐察觉到了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许明意半垂着的眼睛微微抬起,看向前方。
第067章 醉酒
跪在一众女眷最前面的是世子夫人文氏。
便是披着宽大的粗布麻衣,此时也遮掩不住她过分清减单薄的身形。面上虽未流一滴泪,但眼睛肿得不成样子,且神情涣散木然,甚至先前母亲同她说话,她几乎都没有什么反应。
这是为了婆母过世而悲痛至此吗?
当然,即便生前不合,人死灯灭,作为儿媳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