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可贞却仍旧穿着半旧的半旧的浅桃色绉纱挖领短衫,象牙白素绸裙,蹙眉问道:“这件衣裳还是几年前做的,大嫂怎么还穿着?”
可贞细眉一滞,勉强笑道:“虽然周家家大业大,可也要节俭些才是!”
周晓京当然不会相信,笑道:“可以节俭的地方多了,也不在嫂子这一件衣裳上,嫂子没见就连咱们家得脸的丫头都极少穿旧年的衣裳!”
可贞笑道:“我倒觉得旧衣裳穿着更贴身......”
“是不是二婶又来跟嫂子要家用?”周晓京知道凌氏是有这个好习惯的,总喜欢在儿媳妇面前哭穷,暗示儿媳妇拿出私房钱添补家用,可贞不欲为了钱的事闹得家宅不宁,往往便答应她。晓越有时候知道了,就跟凌氏闹一场,可晓越近来回家回得越发少了,凌氏到可贞这儿来打秋风就更加没有节制。
可贞是个好面子的,不肯将婆婆的苛待宣之于众,便对周晓京笑道:“二妹别多想,没有的事!”
周晓京才不信呢,正欲再问下去时,玫枝从屋里走出来,满脸笑容地向周晓京行礼,道:“二小姐来啦!”
周晓京心头一喜,问道:“大姐回来了,可真巧!”这下开片儿有了帮手。
可贞却笑道:“玫枝是晓越打发回来伺候我的!”
周晓京愕然道:“这......”
玫枝可是周晓越跟前第一得意之人,近年来帮着她在公司打理事务,因为能写会算,为人又通达,更成了周晓越的左膀右臂,怎么倒来伺候可贞了?还是周晓越让她回来的,真是奇哉怪也!
可贞见周晓京吃惊,解释道:“是晓越说我身边的人不够使,才让这丫头来的!”
这就更奇怪了,可贞自己从娘家带来四个丫头,周承深原先还有四五个使唤的人,哪会不够使?就算不够使,也不该是玫枝过来!
玫枝虽然不是周晓京的丫头,但也是跟二小姐从小玩到大的,偷偷向周晓京霎了霎眼,意思是说,二小姐等着呆会儿看好戏吧!
周晓京一阵激动,没想到今天回老宅,竟无意间赶上一出好戏,可惜当着可贞,也不好问得太仔细。
玫枝冲周晓京传了信息之后,就转过身去,一本正经地对可贞道:“大少奶奶,您让我整理的那些珠宝首饰我都整理好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可贞道:“好,”把明轩交给保姆,对周晓京道,“二妹快进去吧,父亲和母亲都在里面呢,我先失陪了,二妹一切小心!”
周晓京点了点头。看着可贞扶着玫枝走了。
二人刚走,一个甜腻腻地声音就传入了耳鼓,“二姐来啦,怎么不进去坐呢?这样站在外头,还以为二姐不愿踏进周家门呢!”
这声音周晓京不用看,就知道是二叔的庶出女儿周晓岚,周晓岚生母早丧,对二婶和周晓锦极尽巴结奉承,她的嫡母不喜欢周晓京,她自然也不把这位堂姐不放在眼里。
周晓京觉得这位堂妹既可怜又可恨,一边甘心在二婶和周晓锦面前没骨头,一边还要对周晓越和周晓京显威风,自己不要尊严,同时还要剥夺别人的尊严,这要是在前清也就罢了,偏偏已经是风气开化的民国了,社会上还存在这种人,真是不可救药!
周晓京微微一笑,如一株迎风开放的广玉兰,“我才刚跟嫂嫂说了几句话来着,可是也巧,我和大嫂站在这里这么久你都没看见,偏偏大嫂才走,你就可来了,真是巧得很!”
其实周晓京当然知道,周晓岚是瞧着可贞带着玫枝走了,才现身的,她一连说了两个“巧”,无非是在讥刺周晓岚,周晓岚从小斗口角就不是周晓京的对手,这时将嘴一撇,道:“父亲母亲在屋里呢,你还不进去!”说罢,将身一扭,气乎乎地回屋去了。
周晓京挑眉笑笑,走进屋里。
周家老宅装潢十分华丽,虽然是做实业起家的,但周家历经几十年而不败,早就积淀出了世家气氛,白色大理石地面,宽阔而舒朗,家具是一色高贵堂皇的西式家具,却是沉香木的,博古架上摆着唐三彩,景德镇的青花瓷,霁红釉瓶,墙上挂着的字画是名人真迹,大玻璃盆里插着时新的鲜花。
二叔坐在黄藤椅上,二婶在一旁为他点起银亮的水烟袋。
☆、第45章 明枪暗箭
周晓京向二叔夫妇问过安之后,二叔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二婶却皮笑肉不笑道:“哟,我们朝也盼,晚也盼,总算也二小姐给盼回来了,二小姐回浦江这么久了,知道的是二小姐不想回来看见我们老两口,不知道的,还当是咱们周家家风不正,姑娘们都整日价地在外头疯呢!”
她这话既是敲打周晓京,也是凌氏素日看不惯周晓越,迁怒到周晓京身上的缘故,不过周晓京何曾吃过她的话,不瘟不火地笑道:“我在外头正经找工作,却又有哪一件事‘败坏家风’了?旁人还不曾说过这些话,二婶倒先派给我这罪该万死的罪名了,我就是知道一进门就要听到二婶这些言语,才一再延挨着没回来的,二婶想必也知道吧!”
该直接开枪的时候,周晓京从来不跟凌氏绕弯子,索性把所有事都摊在桌面上,凌氏已经屡次被她这样的重量级炸弹炸得魂飞魄散!
二叔皱眉道:“不得对你二婶无理!”
二婶又去瞧周晓京穿着的淡粉色的旗袍,疏疏地绣着几枝兰草,肌肤白里透红,如美玉白雪,再想想自己女儿周晓锦那形容萎顿的样儿,不由气往上冲,尖酸道:“正经找工作?真新鲜,咱们周家的姑娘,还用得着自己找事赚钱?你是贪图在外头能跟男人交往,才一心想往外头钻吧!”
周晓京笑道:“二婶,现在都是民国了,女性自食其力已经成为风尚,窝在家里没事做的女人,要么是脑筋老旧,即将被时代抛弃,要么就是不学无术,没有一技之长,只能缩在家里当寄生虫!”
这几句话把凌氏和周晓锦都刮到了,周晓锦是她的心病,凌氏顿时火冒三丈,在丈夫面前也顾不上装温柔了,指着周晓京吼道:“你说谁是寄生虫?你给我说清楚!”
二叔眉头深锁,挥挥手道:“罢了!晓京,你在外头找事谋生,我不反对,你没有空来看望你二叔,我也不怪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同咱们周家的仇人搅和在一起啊!”
周晓京的心漏跳了一拍,心想她在明镜上班的事,只有有限的几个人知道,霍云帆曾经说外围的事已经打点好了,不会有人知道她周二小姐在明镜的事,况且他们的探案工作都十分隐秘,二叔是怎么知道的?
二婶听二叔说到了这件事上,得意非常,满脸讥讽地道:“可不是嘛!真是丢人之极!”心想周晓京这丫头口快舌便,可不能让她几句话就过关,想到这里,顺手从茶几底下拎出了一袋照片,厉声道,“看看看,你跟那个霍家五少爷的事,都让人给拍下来了!”
周晓京走过去,拿起照片一张张翻看,暗暗心惊,她跟霍云帆查案时,经常会步行去车站乘电车,没想到竟然会被人拍下她与霍云帆同行的画面。难道是小报记者要跟拍乔安琪的新闻,顺带把他们也拍下来了?这种照片又怎么会落到二婶的手里?却不知旁人看到这些照片没有?
二婶见她不说话,只当是周晓京认了怂,更加得意道:“这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说的?哼,别净拿着在外头找工作打掩护,难道那霍云帆还给你找工作了!”
周晓京听得这句话,心念一动,暗想,是了,这照片分明就是二婶找人跟拍自己的结果,她根本不知道霍云帆就是大名鼎鼎的侦探霍朗,更不知道周晓京去明镜工作的事,二婶只是想给周晓京找点茬,没想到却拍到她和霍家人在一起的照片。
周晓京的脑袋急速运转,霍云帆不愿让人知道他霍家五少爷的身份,周晓京绝不能让二叔二婶知道他就是霍朗,但是另一方面还要给自己开脱,该怎么说呢?
二婶已经沉不住气地紧追不舍道:“你倒是说说看哪!”
周晓京默然片刻,抬眸微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我倒要问一问,二婶指使人暗地里跟踪拍我,是什么意思?”说罢,故作毫不在乎地把照片甩回茶几上。
周长禄不禁动了气,责备道:“晓京,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咱们跟霍家是多大的仇怨哪!当年你三叔,就是......”
二婶却以为既然抓住了周晓京的辫子,也就不在乎承认跟拍周晓京的事,哂笑道:“跟拍了又能如何?我要不是找人跟着你,还不知道你在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周晓京道:“想必你们也知道,前几天琬珠表姐的夜总会里死了一个歌女的事罢!”
周长禄虽然不喜侄女说的这个流落风尘的表姐,明面上却也不好阻挡周晓京跟赵琬珠来往,毕竟周晓京的母亲是他兄长的正室夫人,赵家也是周家否认不掉的正经亲戚。
周晓京见二叔点点头,心想,跟凌氏这种人,讲不得仁义道德,今儿不免要扯一通谎,说道:“表姐也是身世不幸,才跟了霍家二爷做外室,如今儿女都这样大了,仍旧得不到霍家的承认,这一回她夜总会的人被杀,霍家人竟想利用霍五少爷跟警务公所的关系,暗算表姐,好叫她永远进不了霍家门!”
周长禄道:“我就知道霍家没有好东西!”
周晓京垂泪道:“我自然不能看着表姐的命运雪上加霜,更何况还有那一双儿女,表姐若能嫁到霍家,我也对得起去世的母亲和姨妈了!我找到一些人脉关系,疏通了一些关节,这里头的难处,也就不必说了,本来表姐有难,我是该求二叔的,但这事牵扯到霍家,我这才自己去办!没想到仇家还不曾来暗算我,倒是自家人先来算计我!”
凌氏万没想到她竟说出这样一篇儿理由来,顿时傻了眼,指着周晓京,切齿道:“你......你......”
周长禄也觉得周晓京跟霍家人接触虽有不妥,但赵琬珠也是她的亲表姐,这事于情可恕,反而是妻子偷偷找人跟踪周晓京,真真是太也拿不上台面!
一拍桌子,冲妻子怒道:“以后再有事少来自作主张,先跟我商量过再说!”站起来,悻悻地走了。
周晓京从泪光从抬起一对碧清的眸子,冲着二婶得意地眨了眨眼,把凌氏气得半死。
周晓京忽然又沉下脸,正色道:“我不跟二婶开玩笑,这次的事,看在咱们是一家人的份上,也就罢了!若再有下次,我可说什么也不依!浦江的相机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