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亲哭诉几句,他就要丢下我们,一心孝顺何氏,反把我和他祖父的叮嘱抛到脑后,那这孩子即使长大了,也不可能偏着咱们的。到底人家才是亲骨肉,趁早儿想明白了,我们也好早作安排,省得将来生气难过。你二叔就没少让我们生气,我有时候想想,都恨不得当初没生过他!”
当初舍不得孙子是一回事,孙子让他们失望了,又是另一回事了。两个儿子都正当青壮之年,将来再娶,便又会有孙儿孙女了。秦柏与牛氏两人心里有数。经历过秦安那档子糟心事儿,他们实在不愿意再看着秦安的儿子也糊涂一回了。
秦含真听明白了祖父祖母的意思,呆了好一会儿,才怔怔地说:“梓哥儿这不是还小吗?就算他现在想不明白,咱们好好教他就是了,总有掰正的时候。况且何氏那么会骗人,梓哥儿一个小孩子,哪里是她的对手?”
牛氏道:“只要梓哥儿身边的人懂事,不对他乱说什么,应是无妨的。幸好先前那个奶娘已经打发回大同去了,不然还得提防她。夏荷倒还老实,想来是不会乱说话的。”
秦含真眨了眨眼,心下有些乱。
秦柏对秦含真道:“继续读信吧?你父亲还说了些什么?”
秦含真回过神来,把信读完了。后头秦平说了几件家常琐事,并没有特别值得一提的地方。秦柏与牛氏听完后,讨论了几句,便决定好了回信的内容。
秦含真重头把信看了一遍,特别仔细地念了卢嬷嬷的信,然后就开始托腮苦想。
虎伯自去为秦柏磨墨,以备写回信用。虎嬷嬷本想与牛氏说几句话,看见秦含真在那里发呆,便笑问:“姐儿这是怎么了?”
秦含真喃喃地说:“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虎嬷嬷不解:“哪里不对劲儿?”秦柏与牛氏也望了过来。
秦含真盯着信,努力厘清自己的思绪:“何氏带着章姐儿是上京城来的?为什么呀?她就算能把二叔哄得回心转意,回京城来见了祖父祖母,都未必能获得你们的承认,更何况是连二叔都没哄回来?她留在大同,就算是生活在庵堂里,日子清苦些,好歹是吃喝不愁吧?当然,我知道她这个人野心挺大,向往着富贵荣华,绝不会甘心满足于仅仅是吃喝不愁的生活,但是……她贸然出走,总得要确认这么做能让她过得更好吧?来到京城,她确定能让自己和章姐儿过得比在大同时更好吗?”
牛氏想了想:“兴许是她心疼女儿了?不舍得章姐儿待在陈家受苦。她一向最疼爱章姐儿,把梓哥儿都抛在一边了。我还真没见过这么偏心的亲娘!”
秦含真问:“她在庵里,怎会知道章姐儿在陈家受苦了?有人给她递信吗?”
这应该是没有的。章姐儿哪里有这个本事向外传信?若是有,她早就把自己在陈家受到的待遇报给秦安知道了。秦安虽然对她不耐烦了,但也不会乐意看到陈家拿了自己的钱,却要虐待自己曾经的养女。只要他出面说句话,陈家总会收敛些。但章姐儿连这种事都没法做到,可见孤立无援。
秦柏淡淡地道:“何氏曾嫁入陈家数年,自然清楚陈家人作派的。”
秦含真点点头:“这也说得通。不过,她救出女儿后,为什么要上京城来呢?她完全可以带着章姐儿回大同。她在那边生活多年,什么都熟悉,日常供给还可以找二叔打秋风。她就那么肯定,去了京城后,会过得比在大同时还好?如果她仅仅是要找一个地方,让她们母女俩能安静过活,也可以考虑回老家的。老家总有族人在。她也应该知道自己还有祖父、祖母、堂叔什么的,但她却直接带着章姐儿上京城了。她应该不知道何信他们上了京吧?是因为她曾经在京城住过的关系吗?她在京城还有熟人,能够帮助她?”
秦柏若有所思:“当初唐家人对她父亲……倒是很厚道。她父亲也曾有过同窗、同年。从前她家获罪,这些亲友自不可能出面,但如今她已获赦,找上门去打打秋风,想必还是能有所收获的。”他看向虎伯,“只是……若何氏当真找上唐家,怕是迟早会揭露李子、青杏兄妹俩与她的关系。”
虎伯道:“老爷放心,就算她真的说穿了,也不打紧。何家人都跟着咱们南下了,以后也会留在南边替老爷照看庄子,不会有回京认亲的一天。再说,那妇人已经被休了,何老爷子也是要脸的,不会乐意将她认回来。”
牛氏哂道:“何家人顶多就是埋怨青杏和李子两句,能有什么事儿?何信如今都被拨到我们三房来了。他是我们家的奴仆,难道还敢翻天?”她看向孙女儿,“得了,你小丫头还愁眉苦脸做啥?出不了事的!”
“我不是愁这个。”秦含真不知要怎么跟祖母说明,“我就是觉得这件事很奇怪!何氏要是还有京城的关系,恢复自由身这么多年了,怎么不见她找上门去?还有,她带着章姐儿逃跑的时候,目击者说她们坐的马车上还有别人。一个车夫,可以算是雇的;一个媳妇子,想必是嫣红,就是秦泰生从前的老婆;还有那个婆子是谁?章姐儿叫她‘嬷嬷’,是哪位嬷嬷?难道是二叔撵出去的那位金嬷嬷吗?我记得她早就走人了吧?怎么又回头来侍候何氏了?”
秦柏皱起眉头:“这位金嬷嬷……可能来历有些不妥。”
秦含真道:“她的来历如何,我不清楚。但我记得她离开二叔家之后,一直没什么消息,也没听说她跟何氏还在保持联系。如今忽然出现在何氏身边不说,还帮着她把章姐儿也从陈家弄走了,一起上京城,怎么看她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一般。”
秦柏想了想,道:“何氏身边有些人的来历不明,很可能跟晋王府有关联。当初秦王带着你父亲他们逃离西北时,曾在大同短暂停留过,你父亲就是那时候见到你二叔,又让他捎信回家的。若是何氏身边有晋王府的奸细,那消息极有可能就是当时走漏。何氏的兄长何子煜,早前已经死在大同郊外了。他在未曾随妹妹前往大同之前,在临县是给晋王妃的田庄做事的。说他与晋王府有勾结,应当不算冤枉了他。”
秦含真拍掌:“我明白啦!出京那天,不是有消息说前头那位晋王世子被放出来了吗?不过晋王妃死了。但晋王世子恢复了自由,又有了爵位,有了宅子,就算说不上有什么好前程,但只要他不作死,平安富足的生活总是能保证的。以前侍候过他的人在他倒霉后,想必也不大如意,听说了这个消息,应当会想要重新投靠过去吧?卢嬷嬷他们在我们之后离开了京城,也许是他们中的某个人把消息带到了大同。何氏听说后,觉得自己曾经为晋王世子出过力,所以想要上京投奔去了?”
秦柏抚须不语。牛氏、虎伯与虎嬷嬷都是一脸“你在说笑吗”的表情在看着秦含真。秦含真干笑了两声,小声问:“这个脑洞很荒唐吗?”
说不上荒唐,只是感觉八杆子打不着罢了。前晋王世子赵碤不过是得了区区一个辅国将军的爵位,能养得起多少奴仆?何氏就算有个曾经是晋王妃私产庄子管事的兄长,也没那个脸巴上去吧?人家能知道她是谁?她与其去找赵碤,还不如找儿子算了。
秦柏哑然失笑,轻轻叩了一下孙女儿小脑袋:“好了,不要再胡思乱想。祖父会写信回京城,让你父亲命人留意的。兴许何氏有别的打算,兴许她去的并不是京城呢?她只是让马车往京城方向赶罢了。那个方向上,还有许多其他地方呢。”
秦含真缩了缩脖子:“好吧,我听祖父的。”她看了看那封信,还是忍不住再添了一句,“祖父让卢嬷嬷再查一查呗?我想知道跟何氏一道离开临县的,到底是不是金嬷嬷?她是什么时候又跟何氏混在一起的?”
她就是觉得这里头很有问题,可能没什么依据,只是直觉如此。不把事情查清楚了,她无法安心。
秦柏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既然有主意,就自己给卢嬷嬷写信去吧,只别忘了分寸。”
秦含真顿时露出笑来:“是,我知道了。祖父就放心吧!”
第十三章 停留
秦含真回了自己的舱房,开始埋头给父亲秦平与卢嬷嬷写信。她把自己心中的疑惑在信中一条条写出来,又提醒父亲要注意保护梓哥儿,不要轻易让他与外界不明身份的人接触,就连清风馆里往来的下人,也要小心提防,谨防有人被何氏收买。如果何氏真的找上门了,不用心软,绝对不能让她进府。她要是想闹,请长房出面报官府处理算了。
反正秦安休妻的事,已经有了统一的说法,没必要担心丢脸不丢脸的问题。就算嚷嚷得满京城都知道了,永嘉侯府也经得起。何氏在京城无依无靠,不会是他们家的对手。就算她有依有靠,后台也强不过秦家去,秦家大可以安心地仗势欺人一回。
秦含真劝说父亲,没必要因为觉得何氏与章姐儿可怜,就对她们网开一面,也用不着给银子资助。一来何氏身上有银子,维持生计是没问题的;二来二叔秦安可以看在曾经的夫妻情份上对何氏伸出援手,他们父女俩却没必要,因为他们与何氏之间有仇无恩。想要做善事,他们可以把钱财精力放在更值得他们接济的穷人身上,而不是给这个害了别人性命还能凭着孩子逃得活路,至今没受过法律惩罚的毒妇!
秦含真嘱咐得很细,洋洋洒洒地写了半天,写完了回头一看,发现自己足足写了三张大纸,也不知道自家父亲接到信后,会不会为女儿的啰嗦而头痛?
秦含真有些尴尬地干笑了下,想了想,决定再写两张纸,这回写的是自己乘船路经淮阴、淮安等地时的见闻,沿途景致、特色小吃、趣事秩闻,等等等等,连自家祖母牛氏胃口不大好,缠着祖父秦柏要求上岸买些佐餐小菜的鸡毛蒜皮都说了,还有自己下棋,昨日赢了秦简三盘,输了赵陌两盘,诸如此类。
这么一水,信虽然写得啰嗦了些,但瞧着还挺有生活气息的。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喜欢?
秦含真写完信,吹干了上头的墨,小心用信封封好。打算用浆糊封住信封口的时候,她发现今日天气太冷,浆糊都被冻干了,忙叫青杏来点灯。
青杏心中疑惑,拿了火折子过来点灯,问她:“这天儿还没黑呢,姑娘这么早就要点灯了?要是姑娘觉得舱房里太昏暗,不如把窗子开一开?”
秦含真摇头道:“外头那么冷,开窗子干什么?我不是嫌室内光线太暗,而是浆糊干了,我想要点灯来烤一烤。”
青杏明白了,点了灯,拿过盛浆糊的小碗,一边帮她烤,一边说:“方才我在赵小公子那边与青黛说话,听她说今日赵小公子本打算与简哥儿到码头上逛一逛,吃过饭后还可以到夜市上去转几转。因为天儿太冷,太阳下山后,冷风吹得更厉害了,他们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