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只有夸的。他从小识遍京城贵胄子弟,即使知道赵陌的真实身份,也不过是吃惊而已,并不觉得对方就如何尊贵了。这样长大的秦简,即使表面上看起来温文尔雅,骨子里的傲气却是丝毫不打折扣的。
王家算什么呢?王大老爷是刑部尚书,王二老爷是侍中。再得皇帝宠信,也不过是外臣罢了。王家怎么就敢欺到承恩侯府头上来?
就算王二老爷是秦简的亲曾外祖父,也抑制不住他内心的不满。这都是多远的亲缘了?秦简也就是每逢年节、还有长辈生辰的时候,才会见到王二老爷夫妻俩,给他们磕个头,说几句好话,陪着吃顿饭,也许还要叫老人考究一下功课进度,也就完事了。他自回家中过活,平日里也不往王家去。就这样的疏远程度,那王大老爷还要再隔一层呢!要秦简当他们是长辈,敬上几分,没问题,要他对他们言听计从?那是休想!他自姓秦,外家是姚家,跟王家什么相干?
况且,秦简小小年纪,心里也是嘀咕过的。王二老爷做了几十年的侍中,虽说是天子近臣,可是官位品阶一点儿都没升过,也是件古怪事。王大老爷的官儿,谁不知道是沾了他弟弟的光呢?分明王二老爷才是得皇帝青眼的人,可他没有儿子,嫡亲的女儿女婿并没有得到多少好处,反倒是哥哥一家子得了利。他去过王家,知道王家二房陈设简朴高雅,王家长房却是一派富贵气象。长房动不动就在外人面前提起王二老爷的圣眷,二房三番四次婉拒长房关于过继嗣子的建议。这两兄弟之间真的没有嫌隙么?若真没有,外祖母姚王氏为何要私下提醒母亲姚氏,不要跟王家长房太过亲近了?
秦简分得清远近,若王家两房之间有矛盾,他自然是要远着长房那边的。现在王曹意图加害赵陌这事儿,明摆着就是王家长房的意思。他那亲曾外祖父只怕懒得管。那他又凭什么为了王家长房的利益,就委屈了自己呢?说实话,王家长房的手也伸得太长了!
秦简皱着眉对秦柏与赵陌道:“王家……送到我们府里的人并不多,我身边有一个墨光,我妹妹身边也有一个丫头,都是小时候去王家玩儿,王家大老夫人送的。长者赐,不能辞,况且我们那时候年纪小,见她送的人还算伶俐,侍候得也好,就没多想。这么多年,一直把人带在身边……出了这种事,我也是吓了一跳。回头想想,这两个人只怕都是耳目吧?他们自有家人在王家,就算我手里有他们的身契,他们又怎会忠心?从前是我大意了,明儿我就回了母亲,把家里这些出身王家的人通通撵出去!”
秦柏微笑道:“送得远远的就行了,直接撵人,还都撵的是王家送来的人,怕是人人都知道你厌恶王家了。那好歹是你长辈,你需得小心外头的人议论。”
秦简想想也是,改口道:“那就打发他们去庄子上。如果王家要问,我就说他们侍候得不好,我罚了他们,才撵的人。王家若打算把他们要回去,我也是不能依的。凭什么我身边的人,做了不该做的事,还要回去得赏?!”
赵陌笑笑:“只怕未必是得赏吧?如果这些人真的奉命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人事,王家还不趁机灭口?秦兄方才说,那王曹手里还有一份药粉。这样的东西,有一份就够了,带那么多做什么?第二份药粉,该不会是用来对付你那个小厮的吧?反正只有他知道是王曹指使的他。只要封住这小厮的口,世上还有谁知道是王曹在捣鬼?我若出了事,有心要为我讨还公道的人,对着一个死了的小厮,还能查到什么线索?顶多就是拿秦兄你来顶个缸罢了。至于原因,还不是由得人说去?”
秦简一想,脸色都青了:“我就该想到的,王曹竟敢明知道母亲是承恩侯府的当家奶奶,也依然跑到我们家来,指使府里的下人对你下手。这是想要拿我们做替罪羊呢!哼,反正曾外祖父年纪也大了,又总是生病,不一定能给王家做多久的靠山了。王家长房已经有了一个好女婿,说不定要入继皇室做太子的……”
他说到这里,忽然醒悟到自己失言,忙对赵陌说:“对不住,赵贤弟,其实我不是有意说你父亲……”
赵陌自嘲地笑笑:“没事,我父亲确实娶了王家女,这是事实。至于他日后前程如何,却跟我没什么关系。我母亲一死,父亲就把我送到大同外祖家了。我还有一个庶弟,留在了辽王府,几个月前不明不白地死了,同时失踪的还有一个京城去的新仆妇。大同那边,忽然有人想要对我不利,我才会冒险跟着舅爷爷到京城来。可是到了京城,父亲只怪我不该来,压根儿没问过我都遇到了什么事,也没打算接我回去。我能说什么呢?”
秦简讶然:“竟是如此?!这……这实在是……”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王家狠毒不假,可那位七表姑老爷,似乎也不是什么正派君子,若叫这样的人做了储君……
赵陌叹了口气,强自打起精神,转移了话题:“秦兄先前说的那个叫常旺的,就是早前在清风馆里说闲话的那位么?我才提了这事儿,秦兄这么快就把人找到了,真是有心。不过,他既是令堂的陪嫁,怎么也那么亲近王家呢?”
秦简又沉下了脸:“我也想不明白,他虽是我外祖母从王家带去姚家的陪房之子,却是出生于姚家,又生长于姚家的。没想到他对王家还能如此忠心!枉费我母亲一直对他信任有加,直到今日,才知道他瞒着母亲,做过许多欺上瞒下的事。”
赵陌惊讶地道:“竟是如此?王家连陪嫁出去的仆从的后人都能收服,也是本事。只是不知道这样身世的下人,这府里还有多少呢?这清风馆里,是否也有这样的人物?”
秦简一震,忙道:“清风馆里大多是三叔祖从西北带回来的仆人,剩下的粗使婆子们,也没有跟王家沾边的,想来无妨。只是这府里……确实有不少跟王家沾亲带故的。”他咬咬牙,“这些人,一个都不能留了!”他越想越觉得可怕。王家到底要做什么?!
赵陌倒没他那么紧张,还在那里施施然地说:“我还是想不明白,这些下人怎会对王家如此忠心?若是王家出身的,也就罢了,有至亲留在王家的,也可以理解。可出生在别家,长在别家的……难不成王家收服这些下人,还有特别的手段不成?”
秦简若有所思:“想必是以利相诱,又或者是拿他们的亲朋相威胁。杀人大事,也就是墨光这样的蠢货才会有胆子去应。但若只是传递消息,打探事情……”他的脸色渐渐白了。
母亲姚氏总觉得自己将承恩侯府控制得很好,府中再没有任何事能逃过她的双眼。可是,若她身边的人里,就有王家的耳目呢?
秦简觉得自己有些坐不住了,起身道:“我得回去找我母亲商量一下。家里那些与王家有关的下人,确实要好好查一查了。万一里头有奸细,泄露了家中琐碎事小,万一把要紧的政事或者皇上微服出行的行踪给泄露出去,我们家可就遭殃了!”
秦柏叫住他道:“你先别着急。你母亲是王家外孙女,多少会顾着王家的体面,未必会下狠手的。可这不是小事,掩耳盗铃没有用。你去跟你父亲说一声。他如今是一家之主了,有事理当让他来拿主意。你年纪还小呢,再聪明,也不至于叫你一个孩子担起重责大任的道理。”
秦简微微红了脸,想到自己确实可以向父亲求助的。母亲容易对王家心软,这时候就需要父亲决断了。三叔祖给的建议真是再好不过。
他郑重向秦柏行了一个大礼,又向赵陌告辞,道:“等我把这件事料理清楚了,再来寻贤弟说话。”
赵陌微笑着回了一礼,一直送他出院门,然后在门上对他多说了一句:“若王家只是为了避免让皇上知道我的事,才打发人来害我,你就跟他们说,皇上已经知道了,也见过我了。这时候他们动手,已经迟了。”
秦简愕然,旋即笑出声来:“好,我会跟他们说的。”亲热地拍了拍赵陌的肩膀,转身走了。
赵陌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虎伯提着灯笼走过来:“赵小公子,老爷叫你过去呢。”
赵陌回头冲他笑了笑,转身往书房走,却听得虎伯在身后说:“方才简哥儿提起那个叫什么常旺的,在我们院子里说了狂妄的话,叫旁人都听见了。可我老头子怎么不知道这件事儿呢?倒是那日徐应年他们来时,进不了正屋,又见小公子和气,一直在您屋里说话,好象把二奶奶身边几个体面的管事都提了提,连这常旺素日不得人心,爱亲近王家,还跟二奶奶身边大丫头交恶的事都给说了……”
赵陌朝他笑笑,什么也没说。虎伯心里有数,也笑开了:“罢,我老头子可不是个多嘴的人……”
第八十一章 训妻
秦仲海听儿子说完今天发生的事后,沉默了很久。
秦简来找父亲时,胸口就象是烧了一把火似的,但如今,他平静下来了,火也熄灭了大半,看着父亲的反应,他开始迟疑:“您是不是觉得……我不该劝阻母亲?不该……把事情直接告诉三叔祖和赵陌?”
秦仲海叹了口气,慈爱地摸了摸儿子的头:“傻小子,我怎么会这么想?这事儿你应对得非常好。王家行事猖狂,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王曹若真的成了事,我们家定会受连累。你三叔祖又深知你母亲与王家的关系,岂有不疑心之理?原本长房与三房才缓和的关系,又要变僵了。需知你三叔祖已经得了皇上所赐的府第,只要谢家人搬出来,他随时都可以带着一家子迁居隔壁宅子。别看两个宅子只隔着一道巷子,若他恼了我们,存心疏远,我们便是再用心讨好,也是无用。你三叔祖着恼,皇上也会跟着生气,那时候就是我们家倒霉之时了。因此,明知道赵陌是你三叔祖庇护的孩子,我们又怎能坐视他受王家所害?不但不能当看不见,还要拦着,甚至帮他的忙,替他出了这口气才是。”
秦简忙道:“这么说,父亲也觉得王家的想法不可能实现了?”
秦仲海笑笑,眼中闪过不以为然:“他们的想法?终究只是他们的想法而已。王家有圣眷不假,但圣眷都在你曾外祖父身上。若不是皇上看在他老人家面上,又怎会重用王大老爷?王家行事,可从来都不算光明正大的,有的是人看他们不顺眼。你只需要敬着你曾外祖父就行了,旁人无须理会。”
秦简想了想:“其实儿子还是有些担心的,七表姑父……赵陌的父亲,他确实挺得皇上看重的,外头早就议论纷纷了,说晋王世子不成了,估计皇上要过继的就是他。否则,对他如此看重,又一再给他要紧差使,怎会连辽王世子的爵位都没有定下来?这是怕定了之后,将来再过继会麻烦吧?我还听姚家那边的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