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  第12页

,神智已经不太清楚了。
  关大舅从虎嬷嬷手里抱过秦含真,将她放在炕边,就轻声唤关老爷子:“阿爹,您睁开眼瞧瞧,是谁来了?”
  关老爷子眼皮颤颤,睁开了一丝缝隙,盯住了秦含真。
  秦含真乖巧地冲他笑笑,叫了一声:“姥爷。”
  关老爷子也不知听见了没有,虚弱地抬起了一只手。秦含真不知道他的意思,便拉住了他的手。关老爷子猛然反抓住她的手指,睁大了双眼,沙哑着声音道:“好蓉儿,是爹害了你……”
  秦含真一怔,手上一痛,身体已经腾空而起。
  关大舅迅速将她抱离了炕边,干笑着对一旁坐着的秦老先生说:“父亲已经认不得人了,别吓坏了桑姐儿。”
  秦老先生有些惊讶,但还是和气地笑笑:“大约是因为桑姐儿长得太象她娘,因此亲家眼花认错了。”
  关大舅干笑着点头,把外甥女交到了妻子手上:“把桑姐儿送到阿娘那里去吧,这屋里气闷,桑姐儿体弱,别过了病气才好。”关舅母会意地点头,抱着秦含真出了正屋,往西厢房去了。关老太太这些天身上也不大好,一直都住在小女儿屋里头静养。
  关老太太长着细眉细眼,除了脸圆些,跟关氏也有几分相象,眉目间透着慈和,秦含真一见,就觉得很有亲切感。
  关老太太见了外孙女,就把她搂在怀里,心肝儿肉地直叫,还摸她的小脸摸个不停:“可怜见的,瘦成了这个样子,还好老天爷垂怜,没真把我们桑姐儿的小命给收了去,不然就真是要了姥姥的命了!”秦含真笑眯眯地窝在她怀里,由得她到处乱摸。
  关芸娘盘坐在炕梢上,见母亲如此宝贝大姐的女儿,心里不知为何,就冒起一把火来,没好气地说:“阿娘,我们上回去秦家的时候,桑姐儿比如今可瘦得多了。这才几日?她脸上已经长了肉,可见先前都是阿姐没照顾好。”
  关老太太沉下脸,用警告的目光看向她:“少胡说!你去厨房瞧瞧,你阿爹的药可熬好了。”
  关芸娘冷笑一声,下炕出门,又摔了帘子。虎嬷嬷在旁看着不动声色,但看表情也知道她不太高兴。
  关舅母觉得尴尬,干笑着说:“我回去瞧瞧阿爹那里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就匆匆走了。
  屋里一片寂静,关老太太微笑着继续摸秦含真的小脸:“听说你来的路上晕车了?可怜见的,那回摔破了头,就是伤了元气,得多吃饭,多休息,才能养好。姥姥这里的炕还是热的,你睡一会儿,等吃饭了再叫你起来。”
  秦含真有些犹豫:“姥姥,姥爷那里怎么办?”她好象是来探病的吧?
  关老太太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该做什么还是要做。”说着就亲自为秦含真脱衣裳,盖被子,秦含真只好乖乖躺了下来。她确实挺累的,头还有些晕呢。
  做完这些,关老太太向虎嬷嬷点了点头:“我有些话想跟亲家太太商量,嬷嬷能不能随我来一下?”虎嬷嬷顿了顿,见秦含真这里无事,就跟着关老太太去了隔壁房间。
  秦含真百无聊赖地躺在炕上,抬头瞧瞧炕边的窗户,玩起了手指。她虽然累,但并不困,折腾了半天,这时候困劲儿已经过去了。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好象是关芸娘叫住了什么人:“表哥,你站住!你为什么要躲我?难道真是因为大姐死了么?!”
  秦含真僵了一下,摒声静气地往窗边爬了过去。


第十三章 偷听
  关芸娘住在关家后院西厢房,与东厢房关大舅一家的屋子格局相似,也是三间屋。正中一间做个小小的花厅,南屋是关芸娘的卧室,北屋原是关氏未出嫁时的住所。她出嫁之后,这屋子空了下来,只安放些杂物。
  后来关家人在这屋里沿着北墙边盘了张大炕,横垮东西,几乎占了三分之一个房间的空间。冬天里家中妇孺就在此处取暖做针线说话,若是有女客来了,这里也是个会客或是借宿的场所。前院的客厅略嫌冷了些,关老太太平日里住在正屋内,碍于关老爷子爱清静,也不好在那里见亲友。如今关老爷子重病,正屋里气味难闻,关老太太就直接将这处大炕当成了自己的床。
  这里炕头炕尾都挨着窗子。炕头这边的窗子面向院落,炕尾这扇窗则是面向围墙,只是离墙根还有三四尺的距离,那点空间,平日里就种点花草,搭个竹竿晾晒衣裳。有人站在那里说话,仅凭窗子上糊的纸,根本隔绝不了多少声音,秦含真在炕边听得清清楚楚。
  在关芸娘那石破天惊的质问之后,回应她的,是一个对秦含真来说有些陌生的男声,语气里带着急切与怒气:“表妹!你不要胡说八道了。今日秦家来人,你说这些话,若叫他们听见,岂不是平白惹人误会?!”
  关芸娘听起来十分不以为然,还冷笑了一声:“我怕什么叫人误会?大姐做得出来,我就说得出口!她都不把我当成妹妹了,难道我还要为她的名声着想?!”
  那男子似乎更加气愤了:“我真不知道你为何对表姐有如此多的怨气,连她死了你都不肯放过。我早就告诉过你,我跟表姐之间清清白白,你不信就算了,休要在人前胡说八道!”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相信了么?”关芸娘忿忿地说,“她刚嫁人,你就离开米脂了,八年都没回来过,也不肯娶妻。她才死了男人,你就跑回来了,还特地去秦家找她,说你们之间清白?你当我是傻子呢!我爹见你打光棍,打算把我嫁给你,你推三阻四的不肯答应。我哪里不好了?论家世,你不过是我们家养大的孤儿,就算你现在是个监生了,也不该嫌弃我们家的门第。论容貌,满县城里能比得上我好看的女孩儿也不是没有,但凭你这点家底,还敢肖想她们不成?论才学,我也是自小跟着阿爹读书识字的,就算没有大学问,好歹也识得千百字,懂得看信、记账,针线女红也不比人差。我样样都出挑,你凭什么不肯娶我?要不是你心里还念着大姐,还能是什么缘故?!”
  秦含真听得直咂舌,虽然不清楚这个男人——应该就是表舅吴少英——跟自家母亲关氏之间是不是真有私情,但就冲着小姨关芸娘这个脾气,但凡吴表舅略聪明一点,也不敢娶她为妻呀。
  就算吴表舅曾经落魄,是关家抚养长大的,但他如今既然已经是监生,那就是个有学问也有点本事的人了。他一走八年,近期才回。关芸娘八年前还是个小女娃,看这脾气,也不象是跟表哥有什么深厚情份的。这么多年不见,她怎么就有底气对表哥说:你没家没业的,我们家对你有恩情,我肯嫁给你就算你占大便宜了,你没理由拒绝。你不答应,就一定是跟别的女人有私情……
  秦含真听得直摇头,心想自家小姨这个脾气,就算真的强行嫁给了吴表舅,将来夫妻间也是免不了生隙的。话说回来,关芸娘之所以在她这个外甥女面前阴阳怪气的,莫非是因为怨恨大姐关氏“抢走”了她看中的夫婿,所以迁怒到关氏的女儿身上?
  秦含真略走了一下神,就听到吴少英再次驳斥关芸娘:“我早跟你说过不要胡思乱想,你却偏要钻牛角尖。当年我已经跟着秦老先生读了两年书,先生说我火候差不多了,让我去试童生试,我一试就中了,还得了案首,前往府学读书,也是应有之意。西安城离米脂县足有千里,你既然说我没家没底,囊中羞涩,自然该明白我是无钱返乡探亲,久未娶妻也是同理。后来中了举人,再入京城国子监,路途更远,也就不必说了。我在国子监求学多年,师长们都说我学问倒还罢了,只是历练太少,文章缺了味道,让我出外游学,增长见闻。我从京城出发,打算一路慢慢回乡,沿途拜访名士,一直走到绥德州见我昔日同窗,听闻表姐夫出事,才赶回来祭拜。即使不为表姐这层姻亲关系,秦兄也是我恩师秦老先生的长子,我回来给他上一炷香,又有什么不对?你以此指责我与表姐有私情,实在是牵强附会!”
  关芸娘听得半信半疑:“真的?可是……哪有这么巧的?”
  吴少英语气淡淡地:“我去岁暮春就从京城出发了,一路慢慢行来,年后到的绥德。你若非要说这太巧,难不成我在去年时,就知道表姐夫会出事不成?”
  关芸娘沉默了一会儿,才愤愤地质问:“那你为什么不肯娶我?!”
  吴少英的声音有些僵硬:“我自幼在关家长大,你对我而言,就是亲妹妹一般。我怎么能娶亲妹妹为妻呢?况且姨父也不曾明言说亲,不过是姨妈私下问我一声罢了,外人一概不知。若不是表妹在姨父面前说起,姨父也不会大发雷霆。表妹何必非要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于我固然会惹来非议,于表妹,又何尝有益?!”
  关芸娘看起来是要任性到底了:“我不管!既然你不是喜欢大姐,凭什么就不能娶我了?除非……你是骗我的!”
  吴少英的语气听起来越发僵硬了,似乎是在强忍着什么:“我不曾骗你,这就是实话。表妹也不要再提这种事了。如今姨父重病在床,家中人人都在担忧,表妹也该到姨父身边多多尽孝。婚姻大事,自有姨父姨母为你做主。”
  关芸娘满腹委屈:“我才不去呢!我心里清楚,你们都怪我害了大姐,阿爹阿娘和哥哥嫂子,都生我的气。这怎么能怪我呢?我不过是告诉了阿爹,大姐想要抢我的婚事,改嫁给你罢了。就算是我弄错了,阿爹骂大姐的时候,她把话说清楚就好了。她自己只会哭哭啼啼的,什么辩解的话都不说,我们怎么知道她是冤枉的?更没人知道她会上吊……”
  说到这里,关芸娘越发觉得自己委屈了:“这都是大姐的错,明明把话说清楚就可以了,为什么非要上吊?还把阿爹给气病了。如今阿爹要是有个好歹,我要守孝,三年后就成老姑娘了,还嫁得出去吗?!”
  秦含真听到这里,忍不住睁大了双眼。自家老爹病得快要死了,关芸娘心里想的只有她嫁不嫁得出去这件事吗?这是不是……太过薄情了一点?
  吴少英似乎也有相同的想法,咬着牙说:“表妹多虑了。有姨妈和表哥表嫂在,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表妹自个儿操心婚事。你现如今还是多去看看姨父吧!连张医官都说,姨父怕是不好了。表妹有闲心,还是多在姨父跟前尽孝的好。别的事……实在不是这个时候该提的!”
  按理说,他把话说到这份上,关芸娘就该闭嘴了。但谁知这姑娘任性惯了,听到吴少英的话,反而又生起气来:“表哥这么说,难道我是个只想着自己婚事,就不顾亲爹死活的人?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污蔑我?我原是一心喜欢你的,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反过来教训我,算什么?!”
  吴少英干巴巴地说:“表

没有书签
内容由网友上传,版权归原作者
© 2024 aishu.online.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