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  第11页

马,下马,慢行,快走,都很淡定,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似乎……很有贵族范儿?
  秦含真内心深深地觉得,祖父真不愧是个帅爷爷,连骑马都这么有型,绝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风度啊!
  秦含真感叹了不到一刻钟,很快就没心思去欣赏自家爷爷的帅气骑姿了,因为……她晕车了。
  这一路去县城,走的都是乡间的土路,颠簸是免不了的,马车还没有防震功能。虽然车厢里已经铺了两层厚厚的褥子,既是为了防震,也是方便秦含真小女孩坐卧的意思。可这两层褥子,起到的作用并不大,秦含真仍旧被颠得七晕八素的,没走上几里地,就吐了两回。
  虎嬷嬷给她擦了药油,还拿了装有药材的香袋给她闻,都没什么大用,也有些急了:“姐儿以前可不会这样,这是怎么了?!”
  秦老先生骑马转过来问明了情况,叹气道:“兴许是那回摔伤留下的后患,先忍一忍,到了县城关家,再给她寻个大夫看一看吧。”
  于是秦含真就只能这么一路颠着,吐着,晕着,到达了县城。准备下车的时候,她软趴趴地窝在虎嬷嬷怀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外祖关家住在县城西面,那一片住的都是有些家底,但又算不上大富大贵的人家。一路过去,道路倒还整洁,路人身上的衣裳也算干净齐整,时不时有人认出秦老先生来,向他行礼问好,秦老先生也一路回应。看得出来,他老人家在米脂县里还是很有地位的。
  到了关家,关大舅早早带着儿子等在门口迎接了。与秦老先生见了面,才行过礼,连问好的话都还没说出口,关大舅就先红了眼圈,喉咙也哽咽了。
  秦老先生叹了口气,低声安抚两句,又道:“你先带我去瞧瞧亲家吧。你媳妇可在?桑姐儿兴许是那回摔出了毛病,这一路晕车,难受得很,不知能不能到附近请个大夫来瞧一瞧?”
  关大舅连忙把他们祖孙迎进了门,又去看秦含真。秦含真无精打采地抬眼望了望他,照着虎嬷嬷的指示,叫了一声“大舅舅”,什么话都没说。关大舅瞧着心疼,连忙叫了他媳妇关舅母来,把秦含真抱进了后院厢房。
  关家住的是两进的院子,虽然关老爷子也是教书先生,学堂却在别处,这里完全就是私宅。关家二老住后院正屋三间,东厢房是儿子媳妇带着孙子住,西厢房是小女儿住。秦含真被关舅母抱去的,正是他们夫妻的屋子,也是三间,中间做小书房兼会客厅,北屋是夫妻俩的卧室,南屋有炕,关舅舅关舅母的儿子平日就在这里起卧。不过眼下,这屋子也可以用作客人来时暂时休息的地方。
  关舅母并没有请大夫来,她懂得一些药理,家里也配了些成药,就拿了两丸药来给秦含真吃。秦含真其实是有些担心的,但看见虎嬷嬷接过药闻了闻,就递给了她,她便抱着相信虎嬷嬷的心理,把药吞了下去。
  关舅母还笑说:“真是长进了。从前叫桑姐儿吃药,她是再不肯的。”虎嬷嬷叹气:“自从大奶奶没了,姐儿就懂事了许多,也不象从前顽皮爱闹了,倒叫人看了心疼。”关舅母顿时沉默下来。
  秦含真吃了药,喝了点热水,躺上一会儿,觉得好些了。见虎嬷嬷与关舅母对坐无言,她想了想,就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姥爷是不是病得很厉害?”
  谁知关舅母一听,眼圈就红了,开始默默流泪。
  虎嬷嬷小声问她:“都请了哪位大夫来?开的什么药?要不要请一请张医官?我们姐儿这一回,就是吃了张医官开的药,才好起来的。”
  关舅母也小声回答:“已经请过了,虎伯前儿带来了亲家老爷的名帖,少英亲自去请的张医官,是张医官说……我们老爷子怕是不行了,让准备后事,冲一冲也好。”
  虎嬷嬷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又问:“表舅爷如今还在家里么?绥德州那边不知有没有消息?”
  关舅母摇了摇头:“少英一直在家,我们倒劝他不必守在这里,他死活不肯听,说是老爷子对他恩重如山,这会子老爷子病重,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走开的。绥德州那边,要等到咱们家里大事办完了,他才会过去。若是知州大人等不得,那他也不会后悔。我们还能说什么呢?老太太也没发话,少英就这么留下来了。”
  秦含真竖起了耳朵仔细听,这个少英……是她的表舅吗?正好名字里有个“英”字,会不会与那根金花簪上的刻字有关?


第十二章 小姨
  关舅母犹自伤心着,虎嬷嬷心下盘算,是否该找个理由,再提一提表舅爷吴少英。
  今日她换下张妈,随同秦老先生与秦含真祖孙到关家来,就是奉了牛氏的命令,探一探吴少英的口风。她昨日一见那金簪上刻的“英”字,就立刻想到了这位表舅爷。吴少英是关氏的两姨表弟,小时候父母双亡,被姨妈关老太太接过来养活,与关氏是青梅竹马。除了他,关氏认识的人里头,再没有别个名字里有“英”字的人了。
  只是……关氏自从嫁进秦家,一直十分规矩,即使丈夫秦平长年驻守边城,很少回家,她也从无怨言。作为媳妇,她是无可指责的。光凭一根簪子上的刻字,就怀疑她与娘家表弟有什么纠葛,委实太过草率了些。
  更何况,吴少英在关氏嫁进秦家后没多久,就去了西安府学读书,考中举人后,更是直接被举荐到了京城国子监,多年未曾回乡,直到秦平出事后,他才回米脂奔丧兼探亲,两人这些年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私情。牛氏心里对此是有数的。
  她让虎嬷嬷跑这一趟,不过是为求个心安。只要确定此事子虚乌有,那翠儿偷藏金簪,就跟上头的刻字脱不了干系了。翠儿何必做这等事?不用说,肯定是受了何氏的指使。何氏若只是妯娌间争闲斗气,为了护着女儿逼迫长嫂,把长嫂气得上吊,虽然过分,但牛氏这个做婆婆的只会重重惩罚一番,不会做别的。可她要是假造物证,构陷长嫂……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秦家可容不下这样的毒妇!
  虎嬷嬷领命而来,小心翼翼地引着关舅母说话,好多打探些吴少英的消息,最好是能打听到那对金簪的具体来历。很快她就得知,他本人此刻正在关老爷子的屋里。这些天关大舅夫妻俩一直在老父床前侍疾,待人接物、出门跑腿的活,几乎都是吴少英干的。关大舅夫妻为此十分感激他。
  虎嬷嬷便问:“桑姐儿似乎好些了,不知关老爷子这会子醒了没有?能不能见姐儿了?”
  关舅母擦干了眼泪,点头道:“我去瞧一瞧。若是老爷子醒了,就抱桑姐儿过去,让他老人家看一眼吧,就是不知道他还认不认得外孙女儿。这些天,老爷子都糊涂了。”说着就要起身出去,却有个水红色的身影提前一步进了屋:“嫂子,听说亲家老爷和桑姐儿过来了?”
  这是关氏的小妹妹芸娘,秦含真的小姨。
  关芸娘还未出嫁,今年十六岁,眉眼间与关氏有几分相象。但一样的细眉细眼,关氏留给秦含真的印象,总带着那么几分哀愁,关芸娘却有一双凤眼,吊眉薄唇,给人的感觉有些厉害。
  关舅母看见是小姑子,顿了一顿,有些不自然地道:“是啊,亲家老爷去瞧老爷子了,桑姐儿路上晕车,就到我屋里躺一躺。她伤还没好呢,身子弱,你别闹她。”
  关芸娘一挑眉:“我来见见外甥女怎么啦?哪里就闹她了?嫂子别冤枉我。”说罢也不理会关舅母,径自走到炕边,冲秦含真笑了笑:“我听说你忘了事,可还认得小姨?”
  秦含真爬了起来,老实地摇了摇头。关芸娘眉头皱了皱,伸出水葱儿一般的手指,就往秦含真脑门上狠狠戳去:“没良心的小东西,我是你亲姨,你怎么能忘了我?”
  秦含真被她这一下戳得脑门生痛,忍不住哎哟了一声。虎嬷嬷脸色变了变,忙上前抱过秦含真,对关芸娘说:“姑娘手轻些吧,我们姐儿脑袋上还有伤呢,你就没瞧见包扎的布条?”
  关芸娘冷笑了一下:“知道你们家是大户了,你们家的孩子就是千金大小姐,不就是戳了一下么?忒娇气!小时候我也没少戳她,我大姐从没说过什么,如今怎么忽然嫌弃起我来?”
  关舅母见她说得不象,连忙喝住:“芸娘少说两句吧,这也是亲姨该说的话?”
  关芸娘瞥了秦含真两眼,轻哼两声,起身就往外走:“我自然是她亲姨,只是她亲娘未必这么想。真叫人看了就生气!”摔了帘子就走了。
  虎嬷嬷气得脸色发青,板着脸对关舅母说:“府上二姑娘这是怎么了?如今是什么时候?她怎么就当着我们姐儿的面,说起糊涂话来?!”
  关舅母也羞恼不已,只是还要替小姑子打圆场:“这些天家里乱糟糟的,人人心里都不好受,她大约也是急昏了头罢。嬷嬷别跟她计较。”说完就急声叫“枣儿”。
  一个十来岁的瘦高小丫头跑了过来,腰间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蒲扇。她是关家唯一的丫头,正在厨房里熬药呢。
  关舅母吩咐枣儿去正屋看关老爷子是不是已经醒了,自己却留在这屋里陪虎嬷嬷说话,又安抚秦含真。她是半步都不敢轻离了,免得关芸娘又跑回来,说些着三不着两的话,得罪了亲家。
  关芸娘是家中的小女儿,年纪比关大舅与关氏都要小好几岁,出生时家里已经变得富足起来,因此素来受家人娇惯,说话也从无顾忌。她可以任性胡闹,关舅母作为长嫂,却要把她盯紧了。秦家这门姻亲,对关家来说,太重要了。如今关氏已死,关家人若闹得不象话,随时都有可能失去这门姻亲的。
  虎嬷嬷虽然不大高兴,却不会把气撒在无辜的关舅母身上,只是心里觉得关芸娘教养不好,说话行事没个规矩,叫人不喜。从前关芸娘也曾随关老太太、关舅母到秦家大宅来做客,那时候她只觉得这姑娘略嫌任性了,显然是家人太过宠溺的关系,别的倒还好,没想到私下是这样的性子。虎嬷嬷一边替秦含真揉着额头上的红印子,一边暗暗记下此事,打算回家后禀报牛氏。
  秦含真窝在她怀里,心里倒是暗暗称奇。关芸娘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我自然是她亲姨,只是她亲娘未必这么想。真叫人看了就生气!”
  关氏未必怎么想?关芸娘又是看了谁而生气?为什么要生气?
  枣儿很快就回来了,关老爷子刚刚醒了过来,秦老先生正在跟他说话。秦含真这时候过去正好。虎嬷嬷便抱起她,随关舅母去了正屋东暖阁。
  暖阁里窗门紧闭,屋角却燃着火盆,秦含真一进去,就感觉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不太好闻的气味,让人憋闷得慌。
  关老爷子躺在炕上,整个人显得又黑又瘦,双眼凹陷下去,脸上透着青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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