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出话来,这二奶奶也真是,怎么能许了这样的愿?这腊月里大过节的,竟许下了持斋抄经的愿,这也真是的!
郑大奶奶打发了婆子,叫了个小厮过来,将二奶奶佛前许了愿,不能回来过年的话说了一遍,吩咐他立即去衙门禀了大爷去,自己带着丫头婆子,往正院禀报邹夫人去了。
邹夫人气度慈祥安然的靠在榻上,捻着手里的佛珠,听了郑大奶奶的话,点头夸赞道:“是个虔诚的孩子,怪不得能写出那么好的诗,这诗乃心声,你看看,这才是修行的人,这些年节,哪里能比佛法更要紧?只别委屈了她,那别院冷,昨晚上我还想着这事,让人多送几车炭过去。”
“已经送了,前儿母亲说的那银狐斗篷,也做好让人送过去了,我斗胆做主,又添了件灰鼠里斗篷,两条皮裙子,一块儿送过去的。”郑大奶奶笑着答道,邹夫人满意的点了下头,郑大奶奶瞄着她,带着笑,接着说道:“还有件事,昨天晚上,林家大奶奶出门前找我说话,说起这走角门的事,我也没敢多说,要照着林姨娘这边,也只好走角门,可哪能照着林姨娘这边呢?到底是咱们府上的正经亲戚,母亲看,要不,还是走偏门吧?”
邹氏脸色阴沉下来,垂着眼皮,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吩咐道:“就这样吧,倒不是说正经不正经的亲戚,咱们家如今非比从前,到底得沉稳谨慎些,这家声要紧,关着守哲,也关着守礼呢!就这样,她有什么话,你只听着,别理会就是了。”
28好主意
郑大奶奶忙笑着答应着,随意的感慨道:“这真是人生无常,若早知道这样,守信这亲事就晚一年,如今想想法子,和林姨娘也就是正经的原配夫妻,哪还有这些事?”
邹夫人垂着眼皮,半晌才慢吞吞的说道:“你放心,我还没糊涂到那份上,守信媳妇是我挑的,如今看,也是个极好的,断没有停妻再娶的理儿!”
郑大奶奶陪着笑,没敢再往下接话,反正她要的话,也听到了。
角门进角门出的林家大奶奶吴氏极是恼火,明里暗里和郑大奶奶说了几回,郑大奶奶笑容可亲,态度热络,可就是一句话不放,下回,还是角门进角门出!好歹她也是大家出身,是这周府正经的亲戚,哪儿不好搭,偏要随着做姨娘的妹妹做规矩?这话,她自然不敢在邹夫人面前流露半分,连她婆婆邹老太太,也一样角门进角门出着呢。
林姨娘看着人收拾了几包金银细软,等着周守信回来,两人一起出了院门,在二门里上了车,转过两条街,进了林家。
林大爷热情的招待着周守信往外院喝茶说话,林姨娘径直进了正院,看望母亲去了。
吴大奶奶迎到院子里,接了林姨娘进去,邹老太太正歪在榻上吃着碗莲子羹,林姨娘侧着身子坐到榻上,探头看着母亲手里的莲子碗,低声嗔怪道:“我不是送了几包燕窝过来了,母亲怎么还吃这个?”
“这个倒好,我也是吃惯了。”邹老太太将手里的莲子碗递给吴大奶奶,怜爱的看着女儿说道,林姨娘嘟了嘟嘴:“母亲也真是的,我都说了,供得起母亲吃这冰糖燕窝!”
“姑奶奶也不容易,母亲这是心疼你,到底不是正经??????亲戚,平日里都是角门进角门出的,母亲这是怜惜你,这燕窝冰糖什么的,倒是小事。”吴大奶奶伤感的笑着,低低的不知道是劝解,还是添火。
林姨娘脸色泛白,邹老太太烦恼的瞄了吴大奶奶一眼,低声训斥道:“你少说几句不行?!”
吴大奶奶看着林姨娘,低低的嘟嚷道:“我也是为姑奶奶着想,这事若不赶紧想想法子??????我说是好法子,母亲偏不信。”
“什么法子?”林姨娘耳朵极灵敏的从含含糊糊的话中听到了‘好法子’三个字,吴大奶奶瞄着邹老太太,邹老太太疲倦的闭了闭眼睛,挥着手说道:“这法子不行!人家哪里肯?这停妻再娶,不是小事,别打这主意了,这是如烟的命,认了吧。”
“大嫂说的什么主意?说来我听听,也就听听。”林姨娘急切的紧盯着问道,吴大奶奶瞄着仿佛没听到般一言不发的邹老太太,侧着身子坐到林姨娘身边,声音压得低低的说道:“说容易也容易,只要二爷肯,这事就四角俱全了。”
吴大奶奶顿了顿,又瞄了眼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的邹老太太,暗暗舒了口气,语调轻松下来,仍旧声音低低的说道:“妹妹干脆再嫁一回二爷就是了。”
“再嫁一回?怎么嫁?”林姨娘一脸的茫然和不解,吴大奶奶得意的挑着嘴角,往林姨娘身边靠了靠,细细的说道:“先得二爷能再娶才成呢,姑奶奶想想,如今姑奶奶一个姨娘,说打发就打发了,姑奶奶还回咱们家,让二爷再来娶位咱们林家的姑娘就是了,姑奶奶再嫁过去,这林姨娘,就是林二奶奶了不是!”
林姨娘略一思量,眼睛亮闪闪的露出了满脸笑容:“我知道嫂子的意思了!这倒真真是个好法子,嫂子不知道,爷当初虽说成亲,可连面都没见她呢!姨母当初挑她,也是因了她是个没人理没人管的,她进了门,没圆房,爷才不理她呢,也没祭过祖,就连回门也没回,那李家,连个过问的人都没有,说休也就休了!不过爷一句话!还是嫂子主意多,我这就和爷商量去!”
“咳!”邹老太太轻轻咳了一声,看着林姨娘,低声说道:“这停妻休妻,家里长辈断然是不许的,没有这样的理儿!你姨母是个守规矩的。”
林姨娘笑容凝在脸上,呆看着母亲,眼泪就要落下来,邹老太太皱了皱眉头,接着说道:“这种事,都是子孙不听话做下的错事,若真做下了,都是自己的亲骨肉,也只能跟着收拾善后,你可听明白了?这做长辈,最难得的,就是糊涂,得会糊涂,我看,你姨母,如今正学着做个糊涂的老祖宗呢!”
林姨娘一惊一喜,满心兴奋的坐不住,拎着裙子站起来,笑语盈盈的说道:“我知道了!母亲放心,我就不多陪母亲说话了,这事,我只和守信商量,母亲不知道,如今守信万事都听我的呢!”
邹老太太点了点头,坐直身子,伸手拉了她,低声交待道:“你那个大嫂子,不是个好相与的,她在府里当家多年,你万事小心谨慎些,事成前,半分风声也走漏不得。”
林姨娘郑重的点头答应了,出来寻了周守信,一起上车回去了。
周府这个新年,热闹而喜庆,国丧远了,皇家又值添丁之喜,这京师各家,也都放开了喜庆,周府上本来就喜事连连,这个年过得,更是不一般的喜庆。
李燕语也比往年喜庆轻松的过了这个年,这是她到这个世间以来,头一回自己过年,舒舒服服的自己过年,不用死撑着守岁,不用在寒风中跪在院子里磕头,不用站在风口,吹着冷风吃那碗冰凉的汤团。
喜庆的年,跑得飞快,转眼就出了十五,李燕语不舍的看着小翎小羽带着人收拾起那些花花绿绿的喜庆,怅然的想起,过了年,她就十六了,实足十六了,过了这些年的猪日子,睁眼闭眼处,都是这极小的一方天,从京师繁华处的千万小院,搬到这京郊必定也能值个上千万的真正的别墅,这日子,日复一日的舒适却极无味。
人果然不能不知足,李燕语刚怅然过这日子的舒适却无味,周守信就进了别院,李燕语忙乱的人仰马翻,他来做什么!他想干什么?
难道,那个名声,传到了他那里,他来??????圆房了?!李燕语惊吓的口干舌燥,脚软的几乎迈不开步,当初,她就怕引来这样的事!这下,可怎么好?怎么办?
周守信极其不耐烦的在正厅里喝了三四杯茶,李燕语才扶着小羽,脸色青灰的进了正厅,也不敢看周守信,只垂着头,曲膝见着礼。
周守信端坐在上首椅子上,眯着眼睛,居高临下的瞄了她一眼,移开眼神,也不客套寒暄,直截了当的说道:“你嫁进我周家这两年,一无出二不侍公婆,七出之条你倒占了两样,我周家是有规矩的人家,你拿了休书走吧!”
李燕语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的抬头看着周守信,呆怔怔的问道:“你说什么?”
周守信更加不耐烦:“你被休了!给你两天,收拾收拾搬出我周家大门!”
李燕语长长的舒了口气,一口气松下来,人立即活泛起来,站直身子,左右看了看,悠然的坐到左边椅子上,转头看着周守信,笑眯眯的问道:“这是你的主意,还是老爷和夫人的意思?你既然知道规矩,也该懂得,我是你们周家娶进来的媳妇,不是你周守信娶进来的,要休,你说了可不算!”
周守信震惊的看着仿佛瞬间换了个人的李燕语,抬手点着她,口吃的说不出话来,李燕语不屑的瞄着他:“看这样子,这是你自己的混帐主意,你跟林氏,混帐就混帐在只顾自己,今天亏得是我,若是别人,只怕就死在你们这对混帐货色手里了!”
李燕语顿住话,歪着头看着脸上五色俱全、愕然到茫然的周守信,笑容灿然的接着说道:“我成全你,只是,你既然是个混帐货,我一个弱女子,总得替自己多想想,休我?你不配!休你,可惜这世间没这规矩,和离吧,你写份和离文书,就说你周守信要停妻再娶,我李燕语愿意成全你,你情我愿,各奔前程!”
周守信茫然中手足无措的看着李燕语站起来,吩咐小羽去叫常嬷嬷过来,吩咐小翎去取纸笔过来,看着小翎在桌子上铺好纸,研了墨,抬手让着周守信:“周二爷,请!写吧,嗯,你若是写不出来,那就我念你写,这才名二字最靠不住,和离文书虽说短小直白,我还真怕你连这个也写不好!”
周守信脸色紫涨,颤抖着手提笔飞快的写着文书,这个女人,竟是如此恶毒的妇人!和离便和离,一样是休掉了她!
李燕语示威般举着周守信字迹零乱如狂草的和离文书,昂然站在正厅门口,看着跛着脚,狼狈而去的周守信,慢慢垂下拎着和离文书的手臂,呆站了片刻,垂头丧气的往云起堂回去了。
万事不愁的好日子,到头了,她年前那一番努力,到底没保住这二奶奶的名份位子。
29更乱了
常嬷嬷怜惜悲伤的看着李燕语和她手里托着的和离文书,她住的地方